“來是e去是go……”翠柳不自覺地讀出來，夏天青看著翠柳，勾唇微笑，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也是這樣認(rèn)真地背書，認(rèn)真地學(xué)習(xí)，認(rèn)真地，想要去面對這個未知的世界。

    “天下很大，這個很大，和你之前想的都不一樣?！毕奶烨嗟却淞仙蠒?，才開口說，翠柳點頭：“我知道，這個世界很大，非常非常地大，越過那片海，還有不少國家，我聽說，從云南那邊，經(jīng)過緬甸，還能到暹羅。但我那天在外碼頭那兒，又聽到有人說，這里有船出去，也能到暹羅，而且比走云南那邊，還要更近?！?/br>
    “因為外洋人說，這世界，是個圓球！”夏天青不知道該怎么和翠柳解釋，只能說了這么一句，是個圓球？翠柳疑惑了：“不是說，天圓地方嗎？怎么我們所在的世界，竟然是個圓球呢？”

    這個，夏天青也并不知道的很清楚，他皺眉開始思索，翠柳已經(jīng)在那自言自語起來：“如果真是一個圓球，那楚人往北邊走，一直走一直走，是不是就能走到南邊？”

    “的確，有可能走到南邊。”夏天青原本想說，南轅北轍的故事，已經(jīng)被很多人知道了，可是，如果地球是圓的，那往北邊走，走啊走，走無法想象的路程，是不是就到了南邊？

    夏天青出神了，翠柳卻興致勃勃：“我就是方才和你說暹羅想起來的，你想，從云南那邊，也能到暹羅，那分明是往西邊走，可是從海上往暹羅，是往南邊走。這往西邊走，和往南邊走，按說是越走越遠(yuǎn)的，可是竟然能到一個地方。那外洋人說的，這世界，是個圓球，或許有他們的道理。”

    說完翠柳意猶未盡地加了一句：“若是能飛到天上，就能看到，這世界是不是個圓球了?！?/br>
    “你還想做萬戶呢！”夏天青回神過來，笑著說了一句。翠柳不由抬頭看他：“萬戶，什么萬戶？我又不想當(dāng)官?！?/br>
    “明朝時候有個萬戶，也不曉得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就是個萬戶，也想飛到天上，想了許多法子，都沒有成功，最后他總算想出一個法子了。”夏天青停在那里，沒說話，翠柳連聲直問：“那后來么？”

    “后來，他又想出一個法子，坐在椅子上，椅子后面綁了兩個火藥桶，讓下人們把火藥桶點著了，終于這一次，他飛到了天上，然后，沒有飛多久，就掉下來，沒了命?！毕奶烨嘀v完這個故事，翠柳點頭：“都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他也算是，死在自己的想法中了?！?/br>
    這個故事，竟然還可以這樣解釋？夏天青給許多人講過這個故事，但他們大多是嘆息，嘆息萬戶沒有命去享榮華富貴，怎么會想到飛上天？而不會像翠柳說的一樣，朝聞道，夕死可矣。夏天青愣在那里，翠柳的雙眼閃閃發(fā)光：“人活在這世上，若能真的想去做點事情，并且為這些事情，付出了命，其實，只要他愿意，也是可以的。”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夏天青反問翠柳，翠柳雙手一拍：“我啊，就只有一件事想做，多多賺錢，回到家鄉(xiāng)，讓大家知道，江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負(fù)的?！?/br>
    只是可惜了，可惜自己不能用女兒身面對這個世界，不然的話，還要再加一句，女兒又如何，女兒也能撐起這個家。不知道什么時候，女兒家也能行走在這世間，大大方方地去做生意，而不會受到非議，甚至還有人陰陽怪氣地說什么牝雞司晨。哼，讓公雞下個蛋試試，但是母雞，的確是會打鳴的。

    翠柳收起思緒，賺多多的錢，首先就是要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這些之前自己很陌生的事務(wù)，學(xué)習(xí)，讓自己變得不再懼怕，不再懼怕自己無力承擔(dān)，無力面對世界。

    外面的風(fēng)似乎都停止了，夏天青盯著翠柳看了會兒，也攤開手中的賬本，而翠柳看著這本詞典，努力地把一個個陌生的單詞都記住，嗯，還有那些常用的。時間過的很快，夏天青覺得自己看賬本看的有些脖子酸痛的時候，伙計已經(jīng)走進(jìn)來了：“東家，晚飯都準(zhǔn)備好了，您是在這里用呢，還是回去客棧吃?！?/br>
    這里貨棧并不是每天固定時候關(guān)門開門的，有生意就關(guān)晚一點，沒生意就關(guān)早一點，夏天青在這里，那貨棧里必定是要吃過晚飯才敢過來問可不可以關(guān)門的。

    “那就在這里吃吧，吃完了，你去外面打聽打聽，今兒行會里那些牙人們，到底后來是怎么散去的?！毕奶烨喾愿乐镉嫅?yīng)是離去，翠柳不由咦了一聲：“怎么，蘇老爺能說服牙人？”

    “蘇老爺在行會中，也是德高望重了，他會說服牙人，一點也不稀奇?！毕奶烨嗟卣f了這么一句，翠柳已經(jīng)嘆氣：“可惜了?！?/br>
    “什么可惜？”夏天青疑惑，翠柳皺眉：“我還以為，今兒就能把蘇老爺他們的面皮給剝下來，然后……”

    不等翠柳說完，夏天青已經(jīng)笑岔了氣：“你啊，想的太好了，若蘇老爺他們真這么輕而易舉就能被打倒，那他們也就白在這行會這么多年了?！?/br>
    “我曉得啊，我這不是，想著像戲臺里唱戲的一樣，一到了那里，砍了壞人的腦袋，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還……”這讓夏天青拍桌子大笑起來，翠柳當(dāng)然知道他在笑什么，瞪大眼睛看著夏天青，夏天青笑完才說：“你啊，還說自己不是孩子，這會兒全是孩子話，什么砍了壞人，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然后冤屈就得到聲張。不是這樣的?！?/br>
    “我曉得不是這樣的！”翠柳接了這么一句，就又看著那詞典：“就像我看這個，要是戲文里唱的，說不定兩三個月，就全學(xué)會了，但我曉得，換了我，我總要學(xué)上那么好幾年?！?/br>
    “九個月！”夏天青突然冒出這么一句，翠柳看著他：“什么九個月？”

    “我學(xué)會這個，并且和人流利交談，只有九個月。當(dāng)然，我和你不一樣，我既沒跟通事，也沒有去看詞典，而是直接去和外洋商人說話?！毕奶烨嗟脑捳Z中有一點點的小炫耀，翠柳聽出來了，翠柳的眼睛不由瞪大，接著就對夏天青：“那你為什么要我背詞典？”

    “因為我只會說，外洋人的這些文字，我也只會看一點粗淺的，但我們以后做生意，不止要會說，還有往來信件，還要會讀，會寫。所以你就要會讀會寫?！毕奶烨嗟脑捵尨淞刂攸c頭：“我明白了，我一定很快學(xué)會讀和寫?！?/br>
    “我這里還有幾只外洋來的筆，他們的筆和我們用的毛筆也不一樣。你拿回去，也好好地讀和寫?！毕奶烨嗬龀閷?，拿出幾只筆來，翠柳看見這些筆都是用鵝毛做的，做的倒是挺精致的，難道說，要用鵝毛來寫字？翠柳接過就要用鵝毛去蘸墨水，被夏天青阻止了：“他們的筆尖，是在下面?！?/br>
    竟然不是用鵝毛來寫字，翠柳用筆尖蘸了蘸墨水，就在紙上寫起來，這yingying的筆尖，總讓翠柳有些難以掌握，寫出來的字也不夠好看。

    “看來，你比我好！”夏天青看著翠柳寫出來的橫七豎八的字，開口贊了一句，翠柳看著自己寫下的這些字，有些不敢置信地：“什么，這樣還好？”

    “很多人拿著這硬筆，都寫不出字了。”夏天青的回答讓翠柳釋然：“原來如此，這外洋人怎么動用的器具，說的話，穿的衣服都和我們不一樣，那我們做生意，賣他們什么呢？”

    “絲綢、瓷器，還有茶葉。據(jù)說他們那里也有瓷器在燒，但不知道是不是土質(zhì)的原因，燒出來的瓷器沒有那么明亮。我在龍泉有一個窯，就專門給他們燒這些定做的瓷器。”夏天青細(xì)細(xì)解釋，翠柳點頭：“難怪我看見許多器具和我們都不一樣，原來是專門給他們燒的?！?/br>
    “連畫師們都說，他們要的這些花樣，都太難燒了，但要做生意，賺大錢，是要知難而上的！”翠柳重重點頭：“我明白了，難怪你說，我要學(xué)的還有很多，原先我以為，只要能知道我們這邊的貨物就好?！?/br>
    “若只是想做個小生意人，從這邊買了貨物，運回去賣，或者從家鄉(xiāng)買了貨物，來這里賣，利息都已經(jīng)很不錯了，足夠很多人心滿意足，但我不是，我要掌握行會，那我就要知道所有生意的竅門。翠能，你要知道，做生意，是有不同的做法的?！?/br>
    翠柳當(dāng)然知道做生意有不同的做法，但要掌握行會，那付出的心力，就是做小生意人需要付出的百倍千倍。翠柳想起自己初次見到夏天青起的念頭，不由笑著說：“我現(xiàn)在才知道，我剛來這里時候，想法實在是太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