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劉大人也還禮下去，竹葉緩緩地走上前，對夏天青道：“從此之后，這行會之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br>
    是的，另一番景象，夏天青的手虛虛一握，仿佛握住的，是自己的未來，這一次，自己的未來，是真的握在自己手中。

    盡管翠柳相信夏天青和竹葉，老蘇一定會贏，但一顆心還是七上八下的，直到木恩沖進(jìn)貨棧，高聲對伙計(jì)說：“快，快些定幾桌酒席，送到行會里面去，大家都等著呢！”

    翠柳的心這才落下，但翠柳還是故意問木恩：“怎么要在這里定，而不是在行會附近定？”

    木恩笑嘻嘻地說：“我啊，這不是怕江大爺您擔(dān)心，所以才特地回來稟告江大爺一聲，沒事了，沒事了，大爺和竹葉姑娘，還有蘇老爺，已經(jīng)掌握了行會。”

    翠柳想笑，但不知為什么，淚竟然落下，木恩瞧著翠柳的淚，有些驚訝地問：“江大爺，您怎么了，您該高興，該歡喜，從此之后，我們在廣州，就不像從前了?！?/br>
    “我當(dāng)然知道我該歡喜，就是為，為竹葉姑娘，落的淚！”翠柳也不知道自己的淚從什么地方來的，倉促之間，只想到了竹葉，而木恩笑了：“對，對，這一次，竹葉姑娘出力很多，還背了，罷了罷了，那些流言，以后啊，自然會散，自然會散?！?/br>
    世人覺得女子軟弱，是因?yàn)樗齻円粺o所有，只能依附一個男子生活，而竹葉從此之后，就不再是一個只能依附男子生活的女子，世人會畏她懼她，但也會敬她慕她。畢竟，一個能從一無所有，走到這步的女人，是值得敬重的。

    一旦世人開始敬重這個女子，那這些流言，自然就會消失了。翠柳懂的這個道理，卻也不免感慨于竹葉走來這一路的艱辛。至于蘇老爺，他以后要做什么，夏天青能想到，翠柳也能想到，但這，都沒什么可怕的。

    這一夜，夏天青、老蘇、竹葉、翠柳。四個人在夏天青的院子里喝了一整夜的酒，說了一整夜的話，說的木恩和小森撐不住，都在那打瞌睡。說到旭日東升，照在院子里。竹葉這才站起身，拿起一邊的斗篷：“我想，我這樣走出去，定會有人說我放浪形骸，和你們?nèi)齻€，足足鬧了一夜。”

    “隨他們?nèi)?！”翠柳直起身子，卻又有些撐不住，又倒了下去，看著竹葉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就算身子斜了又如何呢？男子家出入花街柳巷，人人都當(dāng)是本等，憑什么女人和外面的男人多說了一句話，就是失了貞潔，那些，都是錯的，是錯的！”

    翠柳此時有些酒意，面上嫣紅，竹葉不由笑了：“江爺這話說的，倒也稀奇?！?/br>
    “不稀奇，不稀奇，我從小就不服氣，不服氣為什么都是讀書，男人可以去考科舉，可以去做官，女人卻說，讀書是為了教養(yǎng)孩兒，這，不公平?！贝淞脑捵屩袢~看向她，接著竹葉才輕嘆：“是啊，不公平，可是，這不公平，到了什么時候，才能變了呢？”

    “我也不曉得！”翠柳突然有些感傷，想再喝口酒，提起酒壺卻倒不出酒來，翠柳還想叫小森拿酒來，竹葉已經(jīng)上前扶著翠柳起身：“不要叫了，他們都睡著了。木恩，把你主子扶回去睡著，小森，你服侍老蘇。”

    竹葉說著就把翠柳扶起來，翠柳軟軟地，半個身子都靠在竹葉身上，用手摟住竹葉的脖子，笑嘻嘻地：“jiejie，我一見你就喜歡你，為什么呢？因?yàn)槟愀易?，我不敢做的事情啊?！边@個人啊，再多說幾句，就什么底都倒出來了，竹葉心中想著，已經(jīng)把翠柳扶到她房中，又要給她脫掉靴子。

    翠柳這時候倒反對了：“不要脫靴子，不要，還好，還好，我沒有裹腳?！贝淞f完就倒在床上，似乎已經(jīng)睡著。

    還說不要脫靴，幸好是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竹葉見一邊的水盆里有水，拿了手巾給翠柳擦了臉上的汗，又給她把外袍解掉，蓋好被子，輕輕地拍著她。翠柳口中喃喃數(shù)語，仿佛是在叫人，但似乎又什么都沒說，很快就睡著了。

    竹葉看著翠柳的睡容，她又有什么樣的經(jīng)歷，竟然要女扮男裝，前來這些地方，要知道，良家女子，女扮男裝，和男人們廝混，是更難以回頭的，何止是貞潔，被人知道了，只怕連活命都難。但她，還是來了。

    睡吧，竹葉給翠柳把汗?jié)竦念^發(fā)梳理一下，我會護(hù)著你，不會讓你在夏天青面前，露出一絲半分的馬腳。

    竹葉在翠柳房中，足足待了一早上，翠柳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竹葉靠在自己身邊，正在打盹。翠柳急忙抓住自己的衣服坐起身，糟了，喝多了，會不會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情？

    翠柳這一動，竹葉也醒了，竹葉看著翠柳，露出笑：“江爺，你醒了？”

    “是啊，我醒了，這，我昨晚，是不是……”

    看著翠柳這一臉的局促，竹葉勾唇一笑：“你就是喝多了，拉著我說喜歡我，我想叫小森來服侍你，偏生你拉著我不放，所以我才把你送回房?！?/br>
    還好還好，只是拉著竹葉說喜歡她，沒說什么別的話。翠柳松了口氣，竹葉又笑盈盈地道：“江爺以后可別再喝多了，我比你大許多，足以做你的jiejie了，你怎么能這樣說話，況且，你也該想想你家中的妻子?！?/br>
    對對，哥哥是有嫂嫂的，翠柳紅了臉，對竹葉行禮：“是我的不是，竹葉姑娘，你體諒我一些，我以后，再也不喝多了?！?/br>
    “那就先梳洗吧，我讓小森端洗臉?biāo)畞?，這會兒，想來夏爺他們也醒了?！敝袢~還是一樣地笑容，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等竹葉走了，翠柳才用手抱住頭，自己以后，可再也不能喝多了。

    小森端水進(jìn)來，翠柳忙用手巾擦了臉，小森在一邊嘀嘀咕咕：“大爺，你們昨晚那鬧得，我聽說啊，外面都有不好的話了?！?/br>
    “這外面啊，經(jīng)常有不好的話。”翠柳洗了臉，又擦了牙，伙計(jì)已經(jīng)送上了飯食，竟然是幾份湯和一些小菜。

    “這，怎么吃??？”翠柳瞧著這些飯食，瞪大了眼睛，伙計(jì)已經(jīng)笑著道：“這是邱姑娘吩咐的，說這些，都是適合酒后吃。”

    也是，竹葉在畫舫中，定然知道什么才適合酒后吃，翠柳拿起勺，喝了一口湯，又吃幾口小菜，覺得舒服了許多，想要吩咐小森，以后可不能再像這樣，不勸勸酒，但覺得小森又勸不住自己，算了，以后啊，下不為例，再也不能多喝了。

    老蘇也瞧著面前的湯，看著竹葉：“你這不是想灌死我？”

    “你們兩個，昨兒那酒喝的，跟水似的，還好意思說？”竹葉伸手點(diǎn)著夏天青和老蘇，老蘇嘆氣，沒有動筷子，而是看著竹葉：“竹葉啊，你老實(shí)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小白臉了？”

    小白臉？什么小白臉？夏天青已經(jīng)噗嗤一聲笑出來了：“他說的是，翠能?！?/br>
    “胡說什么，江爺小我這么多?！敝袢~啐老蘇一口，老蘇卻不去拿勺，還是瞧著竹葉：“這小你幾歲，也是平常事，要曉得，這男的大女的許多歲成了夫妻的也常事。”

    “老蘇，你別做夢了，我不會嫁你?！敝袢~的臉色這會兒是真的變了，而竹葉只要一變臉，老蘇就不敢說話，只敢拿起勺子趕緊喝湯。

    夏天青已經(jīng)淡淡地說：“我可聽見翠能說了，他說，喜歡你，還一口一個jiejie?！?/br>
    這倒也是個機(jī)會，正好可以替翠柳掩飾，因此竹葉笑著道：“你們兩個，都做了一輩子的老成人了，怎么在這會兒就糊涂了？江爺說喜歡，不過是因?yàn)?，從來沒見過我這樣的女子，他也并不曉得，我這樣的女子，又何嘗不去羨慕他家中的女子，什么喜歡不喜歡，不過都是，哄人說話的話，以后啊，我就好好地做生意，多多地賺銀子，讓跟著我的姐妹們，不管是有人娶也好，沒人娶也罷，都能過上好日子。”

    “這女人啊，手里有了銀子，誰又愿意嫁呢？”老蘇冷不防說出這么一句，竹葉想要反駁，竟然沒有可反駁的，是啊，嫁一個人，知冷知熱的過日子，還要看這個人是個什么樣的人。竹葉長長嘆氣，夏天青沒有再說話，如果是這樣，那江翠能，的確是個男人了？可是，那頭發(fā)怎么解釋？夏天青又覺得，竹葉沒有替翠柳撒謊的必要，畢竟夏天青很自信，竹葉和自己這邊的關(guān)系會更好一些。三個人各懷心事，卻只有老蘇一個人是真的傷心，他以為，竹葉和他之間，從此之后，就再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