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著時(shí)候，王慕辰也該在幾日后回來，這是給大家臺階，到時(shí)候讓王慕辰去接陳氏的意思，陳太太自然要給女兒搭這個(gè)臺階，于是陳太太就對王太太笑著道：“既然如此，我今兒親自接女兒回家，好讓女兒歇一歇，想來親家太太會允許吧？”

    當(dāng)著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王太太也不好說出一個(gè)不字。見王太太點(diǎn)頭，陳太太這才握住陳氏的手：“我們走吧，你婆婆，許你回娘家歇息幾日。”

    這后面一句話，是特地說給在場所有下人聽的，是王太太許陳氏回去，而不是陳氏沒有稟告婆婆，就自作主張回去。

    陳氏母女上了轎子，在陳家的下人簇?fù)硐码x去，王太太卻覺得頭暈?zāi)垦?，差點(diǎn)沒暈過去，這些事情，怎么偏偏就全趕上了？

    這王家大奶奶先上江家吵鬧一番，然后被江家趕出來，王家大奶奶被自己婆婆責(zé)怪打罵，陳太太上門來護(hù)女兒，然后帶走女兒回家歇息這些閑話，足足傳了好幾天，而江家那邊，卻已經(jīng)放出話來，嫣兒和王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以后出嫁，要議親，都是江家的事情，和王家沒有關(guān)系。

    這話一傳出來，明眼人還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顯見得就是王家和江家，已經(jīng)是結(jié)上仇了，連最后一絲面子都不給了。

    這些事，王慕辰并不知道，他只是歡歡喜喜，收拾好了行裝，想要回家鄉(xiāng)。盡管這一年各種亂七八糟的事兒，但王慕辰在行會之中所分的紅利不好，足夠全家豐衣足食，過上好幾年了。

    至于湯大掌柜和湯大爺父子，他們決定就留在廣州過年，既然要斗，就要斗個(gè)明明白白。

    王慕辰也曉得湯家父子的心事，所以王慕辰也沒有和他們說什么，就帶上下人，歡歡喜喜高高興興地，往家中趕。

    臨走之前，王慕辰還假模假樣地來尋翠柳，問她可有什么話，要帶給嫣兒的？翠柳見家中沒有來信，想來嫣兒還好好地在家中，于是翠柳理都不理王慕辰，王慕辰見翠柳不理自己，也就自說自話地：“我想嫣兒一定會很歡喜，歡喜我給她帶回去的好玩意。”

    “不用了，你帶給她什么東西，她都見過?！贝淞焕淅涞卣f了這句。王慕辰呵呵一笑：“這不一樣，我給她帶的，是作為父親給她帶的，和別人給她帶的，一點(diǎn)都不一樣?！?/br>
    這人臉皮真厚??！翠柳再次感慨，為什么早先，沒發(fā)現(xiàn)這人臉皮厚。

    見翠柳一臉感慨，王慕辰還會錯(cuò)了意，對翠柳還想再說，翠柳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王慕辰看著翠柳的背影，等到轉(zhuǎn)來時(shí)候，帶著女兒回來，那時(shí)候女兒日日去尋母親，到那時(shí)候，夏天青的臉，也會變得鐵青吧。

    夏天青這會兒卻在和李大郎他們商量那些扇子要怎么做的事情，保羅那邊已經(jīng)送來了定金，只等扇子一交付，就把剩下的錢給送過來。

    “其實(shí)呢，我這有個(gè)好主意?！崩畲罄烧f了一句，就湊到夏天青耳邊：“就是蘇老爺?shù)哪莻€(gè)扇子工坊，原本已經(jīng)做好了五千把扇子，這會兒保羅這筆生意不做了，他的扇子就不能賣了，寧可虧了一些，也要把扇子全給賣掉，好拿回銀子，過年?！?/br>
    “我曉得這是個(gè)好主意，但我不會買蘇家的扇子?！毕奶烨嗟脑捵尷畲罄牲c(diǎn)頭：“曉得了，您這是，不愿意趁火打劫?！?/br>
    “不是不愿意趁火打劫，而是蘇家的扇子，買回來我們還要重新修整，倒不如我們自己找人把扇子做了?！毕奶烨嗟脑捵尷畲罄审@訝地看著他：“你的意思，蘇家的扇子，工不實(shí)在？”

    夏天青微笑不語，這件事的竅門，還是夏天青做了好久的生意之后才明白，有時(shí)候并不是工不實(shí)在，而是要看買貨人真正想要買什么。

    湯大掌柜一心只急著把這門生意做成，也沒有仔細(xì)問問保羅，到底扇子要什么式樣，而蘇老爺呢，許是在里面關(guān)久了，也忘記了這些事，所做的扇子，可以用，但拿到那邊，未必好賣。

    外洋人喜好的，和中國人喜好的，未必相同。

    李大郎還在琢磨，夏天青拍一下他：“你也不用琢磨，等我們做出來，你仔細(xì)看看，就明白了！”

    李大郎點(diǎn)頭：“我曉得，跟著您啊，就是學(xué)本事的?！?/br>
    學(xué)本事這三個(gè)字一說出口，李大郎和夏天青都笑了，李大郎更加由衷感慨，人啊，還是要跟了好人，而不是只看到利益。

    翠柳這會兒在蘇家貨棧，和老蘇在看著扇子，翠柳面前放著各式各樣的扇子，這些扇子里面有用羽毛裝飾的，有用螺鈿裝飾的，甚至還有鑲珍珠的！

    這還真是，許多想不到的圖樣，人物。翠柳連聲驚嘆：“原來外洋人喜好的扇子，是這樣的。”

    送來扇子的是老蘇，他一把把地打開扇子：“不止如此，這種扇子還大小各異?！?/br>
    “不過，外洋人，似乎男人不用扇子?！敝袊撕蜄|洋人，男女都會用扇子不一樣，外洋人的扇子，全都是女扇，而沒有男扇。

    “他們說，男子用扇子，沒有男子氣概?！崩咸K說著話，就見一個(gè)伙計(jì)走進(jìn)來：“外面有人來尋您，就是，就是……”

    伙計(jì)吞吞吐吐，老蘇就皺眉：“怎么和誰學(xué)的，這說話都吞吞吐吐的?！?/br>
    “您出去外面瞧瞧，就曉得了?！被镉?jì)只能把話說到這里了，老蘇挑起門簾走出去，見到外面的人，老蘇的神情微微變了變，來人不是別人，是蘇老爺，而蘇老爺腳下的箱子中，放著的，想來也是扇子。

    見到老蘇，蘇老爺神色有些尷尬，但蘇老爺很快就道：“聽說，夏家貨棧要收許多扇子。”

    “是！”老蘇只答了這一個(gè)字，蘇老爺指了指箱子：“我這些扇子，原本就是給保羅準(zhǔn)備的，你去幫我，幫我問問?！?/br>
    蘇老爺說到最后一句話，已經(jīng)尷尬的不得了，怎能和老蘇求情，但這個(gè)時(shí)候，又不得不求情。

    翠柳已經(jīng)掀起簾子：“蘇老爺，不好意思，您這的扇子，我不收?！?/br>
    “江翠柳，你是想要看我走投無路不成？”蘇老爺面對翠柳，可不會尷尬，張口就是這么一句，蘇老爺卻不想想，要不是蘇老爺，翠柳和夏天青，也不會面臨這么多的艱難險(xiǎn)阻。

    翠柳聽到蘇老爺這樣說，勾唇微笑：“并不是這樣，而是，蘇老爺，您的扇子，不合用！”

    不合用三個(gè)字一出口，蘇老爺?shù)哪樕妥兊描F青：“江翠柳，你不要胡說八道，我的扇子，怎么會不合用，原本就是給保羅先生做的?！?/br>
    “可是你的圖樣，都不是從保羅先生那里拿到的?！贝淞痪湓捑痛链┝颂K老爺?shù)谋拘模K老爺?shù)纳裆桨l(fā)難看了，這些圖樣，自然不是從保羅先生那里拿的，而是從湯大掌柜那里拿到的。

    “蘇老爺，你生在這廣州城內(nèi)，做生意也做了那么多年，自然曉得，外洋人要的貨物，和我們中國人要的貨物是不一樣的。而湯大掌柜，原先一直都是在做里面的生意，這外面的生意，他并不清楚。”

    翠柳說一句，蘇老爺?shù)纳裆碗y看一分，等到翠柳說完，蘇老爺連一個(gè)字都說不出來了。

    老蘇已經(jīng)對蘇老爺?shù)溃骸拔視缘?，您的貨，工是不錯(cuò)的，樣式也還好，您看看，還能往什么地方賣！”

    老蘇這是下逐客令了，蘇老爺看著這四周的人，只覺得人人都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生意都做老了，竟然被湯大掌柜牽著鼻子走，竟然沒有好好想想，這些圖樣合適不合適。

    蘇老爺伸手想去提箱子，但那手上竟然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還是后面的小廝見狀，把那個(gè)箱子緊緊扛起來，蘇老爺轉(zhuǎn)身往外走。

    老蘇突然長嘆了一聲，翠柳瞧著他：“你原本以為，他來，是要懺悔的？”

    老蘇所求，不過是蘇老爺?shù)囊稽c(diǎn)悔意，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這點(diǎn)悔意，是得不到的。

    老蘇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沒意思?！?/br>
    翠柳知道老蘇說的沒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拍一下老蘇的肩，老蘇就笑著說：“你再去瞧一瞧，挑一挑，看看那些扇子里面，有哪些是合用的，要他們趕著做出來?！?/br>
    雖說臨近年關(guān)，但保羅要的這批扇子，是要在臘月底交接，交了這批貨，做扇子的人得了錢，也好回去過個(gè)好年。

    翠柳笑著應(yīng)了，另一邊的蘇老爺腳步卻像有千斤重，走在街上只覺得陽光能耀花自己的眼，覺得所有的人都在嘲笑自己，做生意做老的人，竟然就這樣輕易地聽了湯大掌柜的話，一萬五千把扇子，雖說只做出來五千把，但備的料，可是一萬五千把的，那些絲綢，竹子，還有各色裝飾，都是為一萬五千把準(zhǔn)備的，這要保存不好，生了霉，那就不值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