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因為你姓軒轅
等到他松開掌心時,深藍(lán)色的沙子一點點從他的指縫中漏了出來,馥郁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門主隨手一揚,深藍(lán)色的星沙石沙子從臺階的最高處,洋洋灑灑飄了下來,落了馥郁一身。 馥郁怔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跟僵住了似的。 門主高高在上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紅唇輕啟,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馥郁依然一動不動,門主的臉色漸漸冷了下去,蘇晚見情況不對,趕在門主動怒之前,強行把馥郁拽了出去。 一到外面,蘇晚語速飛快的說道,“馥郁,你傻了嗎?門主叫你退下,你還站在那里不動?你是想和門主對著干嗎?你知不知道門主有一萬種法子讓你生不如死?你……” 馥郁猛地甩開蘇晚的手,面無表情的朝前走去。 蘇晚愣了愣,剛想追上去,馥郁突然回頭,兩道殺氣重重,冰冷刺骨的眼神射來,讓蘇晚硬生生停下腳步,不敢再追上去。 馥郁出了死門地宮,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大街上晃悠。 大年初一,家家戶戶都在過團圓年。 馥郁卻只有一個人,年年如此,十二年了,她早已習(xí)慣,可今日不知為何,心里有些難受。 她進入死門時已經(jīng)有六歲,與蘇晚不同,蘇晚還是個嬰兒時就被帶入死門,他對自己的父母家人都毫無記憶,他在死門長大,他也在死門接受各種訓(xùn)練,成為右使,他把死門當(dāng)成家。 而馥郁還記得她的家人,她永遠(yuǎn)記得那一個慘烈的夜晚,她被娘親從床上抱起來,塞進灶臺里,叮囑她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也不能出來,娘親的臉色很嚴(yán)厲,娘親一向是溫溫柔柔的,她從沒看見她這么嚴(yán)厲的樣子,嚇得瑟瑟發(fā)抖,乖乖的躲在灶臺里。 很快,她聽見門被人用力踢開了,很多人走了進來,她聽見娘親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似乎被人推倒在地上,她還聽見一個男人陰冷得跟毒蛇一樣的聲音,在跟娘親說話,“我的好meimei,你居然躲了這么多年,害得我好找,要不是你拿了一個玉指環(huán)去當(dāng)鋪典當(dāng),我還找不到這里來呢。” 玉指環(huán)? 她想起來了,馬上就是她的六歲生辰,她鬧著要買新衣裳,要買花戴,而爹爹剛剛摔傷了腿,把家里的錢花光不說,還欠了不少錢。 娘親沒有錢給她買新衣裳,她不依,娘親無奈,拿了一枚玉指環(huán)去當(dāng)鋪典當(dāng),換回來很多錢,給她買了新衣裳,買了珠花,還買了很多從沒吃過的糖果。 她從灶臺的磚塊之間的縫隙往外看,她看不見男人的臉,只能看見他腰以下的背影,她看見娘親跪坐在地上,滿臉是淚,不停的哭著哀求那個男人,“皇兄,大燕已經(jīng)亡國了,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兄妹一場,你能不能就此放過我,讓我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 “放過你?你是大燕的公主,就應(yīng)該為了大燕慷慨就義,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而不是躲起來茍且偷生!” “我只是個不得寵的妃子生的公主,父皇在時,我從沒享受過公主的榮華富貴,還日日被其他得父皇寵愛的公主欺負(fù),為什么父皇死了,大燕亡了,就要我去承擔(dān)這些!” “為什么?就因為你姓軒轅!就因為你叫軒轅婉!” 男人的聲音陰冷凌厲,讓躲在灶臺里的她一聲也不敢出。 她聽見娘親凄厲的叫了一聲‘夫君’,鼓足勇氣往外看,她看見爹爹被人粗暴的拖了出來,像拖一條死狗一樣,臉上都是血,像是遭受了毒打。 “婉娘?!?/br> 爹爹啞著聲音叫了一聲娘親的名字,娘親淚流滿面的跪在男人面前,扯著他的褲腳苦苦哀求,“你放過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個老實人?!?/br> “老實人?” 那個男人的笑聲陰森森的,馥郁看見一道寒光閃過,爹爹的脖子冒出刺目的血花,他死死捂著脖子,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瞬間染紅了他的手,爹爹瞪大雙眼,軟軟的倒了下去。 “夫君!” 娘親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撲過去抱住爹爹的尸首,哭得幾乎斷氣。 馥郁死死捂著自己的嘴,不敢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 “好了,你的老實人夫君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乖乖跟我走,七年前,我就答應(yīng)了匈奴的西可汗,把你送給他當(dāng)大妃,他就助我復(fù)國,盡管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清白之身了,但想必西可汗不會太介意,大妃當(dāng)不了,一個妾室還是有資格的,你好歹也是個公主?!?/br> 娘親抱著爹爹的尸首一直哭,仿佛沒聽見那個男人的話,男人有些不耐煩的下令,“帶走!” 娘親緩緩抬起頭,滿臉淚水,臉上的神情哀莫大于心死,“皇兄,我是你的meimei,你居然把我送給野蠻人當(dāng)妾室,難道在你心里,就沒有一點兄妹情誼嗎?” “兄妹情誼?為了復(fù)國,我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送進皇宮,去那尸骨堆成山的地方,更何況一個同父異母的meimei?你以為我叫你一聲好meimei,就真的當(dāng)你是meimei了嗎?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妃嬪生的公主而已,算什么東西!” 男人冷笑道,語氣里滿是不屑和鄙夷。 娘親笑了笑,笑容格外的苦澀悲傷,“我自然比不上皇兄身份高貴,是皇后生的嫡子,是大燕的皇太子,只是大燕都亡了二十年了,皇兄還以為能復(fù)國嗎?” “怎么不能?如果你當(dāng)年乖乖嫁給匈奴的西可汗,我七年前就可以借助匈奴的兵力復(fù)國了!” “匈奴狼子野心,你居然想引他們?nèi)氡苯炕市?,你瘋了嗎??/br> 男人冷冷一笑,“為了大燕,我不惜一切代價!” “到底是為了大燕,還是為了你的皇帝夢?皇兄,你心里清楚!” 男人冷哼一聲,不再言語,讓手下帶走娘親。 娘親一動不動,在手下要碰到她時,她突然從袖子里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捅入肚子里。 馥郁死死捂著嘴,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音,她聽不見男人發(fā)出氣急敗壞的咆哮,她只看見娘親望向她藏身的灶臺,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一絲溫柔的笑,似乎在叫她好好活下去,然后,娘親軟軟的倒了下去,倒在爹爹身上,鮮血流了一地,觸目驚心。 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洶涌而出。 馥郁拼命捂著嘴,不敢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從磚塊的縫隙里,她看見男人憤怒的走來走去,指著娘親的尸首破口大罵,腰間系著的一枚圓形玉佩隨著他的走動,晃來晃去。 她不記得自己在灶臺里藏了多久,等被人發(fā)現(xiàn)時,她已經(jīng)昏死過去。 是上一任的死門門主發(fā)現(xiàn)了她,并把她帶回死門。 自此,她在死門習(xí)武練劍,十五歲時,開始幫死門殺人,十六歲時,成為死門的左使。 如今,她十八歲。 一切都已經(jīng)變了,唯一不變的是,她始終不愛說話,也不愛女人愛的那些漂亮衣裳和珠花首飾。 “娘親,我要買珠花戴?!?/br> 女孩稚嫩柔軟的聲音,傳入馥郁的耳朵里,拉回她飄遠(yuǎn)的思緒。 她看見一個年輕的婦人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女童,女童嬌滴滴的鬧著要買花戴,婦人溫溫柔柔的哄著她,女童不依,偏要買。 這一幕與十二年前的自己是多么相似? 如果那時候,她沒有鬧著要買新衣裳,買珠花戴,娘親也許就不會去典當(dāng)了一枚玉扳指,也不會暴露身份,更不會躲在那個窮山僻壤也被人找到。 也許,娘親就不會死,爹爹也不會死,他們一家三口還在一起。 眼淚慢慢從眼角滑落,十二年了,她第一次落淚。 馥郁覺得自己實在可笑,她快速拭去眼淚,從那對母女身旁走過,婦人溫柔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里,“乖孩子,家里的銀錢要拿來買米,還要給爹爹看病……” “玉娘不聽,過年了,隔壁的jiejiemeimei們都有珠花戴,玉娘也要……” 馥郁沒有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往后丟了一塊東西。 冷不丁一塊東西落入懷里,嚇了那婦人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塊銀子,婦人頓時滿臉喜色,不敢置信的咬了一口,居然是成色極好的銀子,足足有三四兩,夠他們家用上半年的。 婦人怔怔的望著那遠(yuǎn)去的高挑勁瘦的背影,喃喃的說了聲:“多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