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逆鱗
沈文卿怔了怔,下意識的辯解,“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不敢就好,退下吧。” 鳳瑾說完,起身往床邊走去,似乎是打算就寢了,沈文卿望著她纖瘦的背影,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難言。 他一直站在門外,女皇和門主的討價還價他聽得一清二楚,他不是不知道女皇是為了打破死門和大燕堂的合作,才勉強委屈自己,只是即便知道,可心中還是酸澀得很。 “陛下,若是無名大人知道,恐怕……” 鳳瑾轉過臉來,看不出情緒的目光落在沈文卿身上,“文卿,這是朕與他的事,朕會解決的?!?/br> 沈文卿張了張唇,喉嚨像被掐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鳳瑾蒼白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她深深的看了沈文卿一眼,“退下吧,朕要安歇了?!?/br> 沈文卿不想退下,他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看著他臉上固執(zhí)的表情,鳳瑾眸光閃了閃,輕輕嘆息一聲,幽幽道,“文卿,你的心思朕也能猜到幾分,那朕的心思呢?你能猜到幾分?” “陛下尊貴無雙,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沈文卿滿臉的不贊同,鳳瑾勾唇一笑,目光有些深沉,“朕現(xiàn)在不會委屈自己,將來也不會。” “可是陛下違逆自己的心意,迎他入后宮,不就是在委屈自己?” “那是將來的事,將來的事誰知道呢?文卿,有一個詞叫世事無常?!?/br> 鳳瑾意味深長的說道,幽深的鳳眼中閃動著難解的光芒,沈文卿怔怔的望著她,突然心中一動,“陛下的意思是——” 鳳瑾打了個手勢,阻止沈文卿繼續(xù)往下說,她目光如炬的看著沈文卿,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森冷,“何將軍,王將軍,以及三萬將士的死,朕從沒忘記過,死門?終有一日,朕會讓死門這個名字名副其實!” 沈文卿怔忡良久,才喃喃道,“原來陛下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死門。” “等戰(zhàn)事結束,將匈奴趕回草原深處,大燕堂,死門,朕會一個個的收拾?!?/br> “那門主他,他,陛下對他有什么打算?” 鳳瑾蒼白的唇一點點上揚,勾出一個冷酷的弧度,“你覺得呢?” 沈文卿怔住了,臉上的神情變換不停,他想起門主離開前,看見站在門口吹冷風的自己,那張絕美妖嬈的臉上,滿滿的是歡喜和得意。 “沈文卿,本座很快就會成為你的主子了,到時候記得給本座行禮,否則本座給陛下吹幾句枕頭風,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br> 不得不說,門主得意的嘴臉讓他恨不得一劍殺了他。 可當想起一切不過是女皇的一場計謀,女皇忍著心里的恨,怨,以及滔天的怒火,演了一場戲,利用了那個男人的情意,而那個男人渾然不覺,滿心歡喜的等著入宮,沈文卿心中就生出一絲說不出的悲涼的感覺。 可是,他也恨門主,恨他和大燕堂勾結,害死了大周的三萬將士,恨他害得女皇吐血暈厥。 重重復雜的情緒交織,到最后,沈文卿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樣了。 一直到出了帥帳,沈文卿心中仍是沉重得很。 他默默的一個人去了山頭,站在山頭上吹著夜風,副首領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沈大人有心事?” 鳳瑾和門主的交談,副首領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文卿沉默不語,副首領望著遠處連綿不絕的群山,在夜色中模模糊糊的一片,看不太真切,“沈大人是不是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沈文卿心中一動,副首領的話點醒了他。 門主對女皇有情,卻被利用,女皇在提出迎他入宮的時候,就已經(jīng)動了殺機,那自己呢?他也對女皇有情,帝王冷血,他的將來會不會也是這樣的結局? “沈大人和門主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當然,若是沈大人將來背叛陛下背叛大周,害死三萬大周子民,陛下肯定也不會手軟的?!?/br> 副首領沉聲道,沈文卿依然沉默,副首領嘆息一聲,“看來沈大人是陷入了執(zhí)念了,當局者迷。這么跟沈大人說吧,從前門主三番兩次的背棄陛下,撕毀盟約,陛下可曾動殺機?” 沈文卿默了默,“沒有。” “裴相做出謀逆之舉,陛下可曾殺他?” 沈文卿沉默良久,“沒有?!?/br> 不僅沒有,鳳瑾還在出征前,把整個大周托付給他。 “李屹上躥下跳,挑唆裴相謀逆,陛下可曾動他?” 不僅沒有,還重用李屹,讓他去鎮(zhèn)守北疆防線。 “如此,沈大人可懂了?作為帝王來說,陛下的心胸寬廣如海,情深義重,可陛下有一條不可觸碰的底線,那就是叛國!死門觸了逆鱗,門主可以做很多壞事,可以數(shù)次背叛陛下,陛下不會與他計較,可他千不該萬不該與大燕堂合作,害死三萬大軍!那都是陛下的子民!是陛下立志要護佑的子民!這是誰也不能碰的逆鱗,碰者,死!” 沈文卿陷入了沉默,副首領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大人,以你與陛下的交情,只要你不是叛國,戕害大周子民,就算犯了其他錯,陛下也會輕饒你。所以,你根本不必擔心。” 沈文卿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沖副首領笑了笑,“是我想岔了,多謝副首領一言驚醒夢中人。” 身為臣子,最怕的是什么?是兔死狗烹! “小事一樁,用不著謝,首領不在,只剩你我二人,更應該同心攜手,齊心協(xié)力保護陛下。” 沈文卿看著副首領剛毅冷峻的臉,他與無名年紀差不多,也是差不多同時進入暗衛(wèi)營的,卻一直屈居無名之下,“副首領居于人下,可曾有過不服?” 副首領只一想,便知他說的是無名,認真的答道,“不甘心有過,不服沒有。” “哦?” “暗衛(wèi)營不比其他地方,這是一個完全靠本事靠拳頭,不用靠人脈關系的地方,所有的職位高低,全部按本事排列,我只是不甘心自己的本事比不過首領,但從未有過不服?!?/br> 副首領說著,目光飄遠,語氣也變得悵惘,“在那個地方,能活下來已經(jīng)很難了,當初同一年進入暗衛(wèi)營的上千個孩子,如今只剩不到二十個了,其余的,全都死了?!?/br>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我這個副首領,說不定還有人不服,但首領那個位置,無人不服,單單暗衛(wèi)刑訊室那五十多道刑具,我這個副首領只挺過十七道,已經(jīng)是暗衛(wèi)營里第二個撐得住的?!?/br> “第一是無名?” “是,首領挺過了所有刑具,是暗衛(wèi)營成立幾百年以來,唯一一個挺過所有刑具的,單單這一點,就無人敢不服。”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暗衛(wèi)營里的每一個暗衛(wèi),靠的只有自己,不像沈大人有沈家,有江南士族,裴相有裴家,有他原本的老師提攜?!?/br> 沈文卿神色有些內疚,“抱歉,是我多話了?!?/br> 副首領笑了笑,“沈大人不必道歉,這就是暗衛(wèi)營的運作方式,為了確保暗衛(wèi)對皇帝忠心不二,每一個暗衛(wèi)都必須是孤兒,無親無故,從小培養(yǎng),暗衛(wèi)出師以后,也只聽皇帝一人的命令,不能跟任何人有牽連?!?/br> “將來脫離暗衛(wèi)營之后,你想做什么?” 副首領望著沈文卿,突然發(fā)笑,沈文卿皺了皺眉,“你笑什么?” “沈大人不知道嗎?暗衛(wèi)無法脫離暗衛(wèi)營,他們不能成家,不能成親生子,不能有朋友,也不能跟任何人產(chǎn)生感情?!?/br> “可是無名他……” “他有陛下恩典,自是不同?!?/br> 沈文卿默了默,“你也可以求陛下恩典,陛下會答應的。” “若是答應了,這個口子一開,就如洪水開閘,再也擋不住了?!?/br> 副首領苦澀一笑,“所以,陛下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