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你后悔嗎
張?zhí)t(yī)過來的時候,看見院子里躺了一地的尸體,血流成河,嚇了他一大跳。 不過張?zhí)t(yī)識趣得很,什么也沒多問,低著頭快步走到鳳瑾面前,“微臣馬上給陛下把脈……” 劉太醫(yī)是他的學(xué)生,這一次也跟著鳳瑾快馬趕回了帝都,以免路上女皇的身子出什么問題,可把他顛得命都去了半條。 張?zhí)t(yī)早就從劉太醫(yī)那里得知女皇有了身孕的消息,一看見暗衛(wèi)來了太醫(yī)院,腦子里第一個念頭便是女皇的胎像出問題了,趕緊讓藥童提了藥箱,緊趕慢趕的過來了。 “不是朕,是裴琇?!?/br> 張?zhí)t(yī)這才注意到裴相后背的衣裳都被血染透了,立即給裴相處理傷口。 御書房里靜悄悄的,而一門之外,暗衛(wèi)們正在處理那些宮人的尸體,很快,尸體便都被拖走了,誰也不知道那些尸體會被丟到哪里去。 在宮中就是這樣,有的人莫名其妙的就會消失了,你不知他是死了,還是依然活著。 有宮人提著水桶,拿著抹布開始擦拭著地上的血跡。 鳳瑾坐在窗前,望著宮人們神情冷漠的擦拭著血跡,日復(fù)一日的人生,讓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種對主子的懼怕,和對生死的漠然。 “陛下,裴相的傷已經(jīng)處理好了?!?/br> 張?zhí)t(y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鳳瑾略一頷首,“既如此,你退下吧?!?/br> 張?zhí)t(yī)剛要退下,又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的說道,“老臣見陛下臉色不大好,老臣給陛下把把脈吧?” 鳳瑾也有些擔心胎像,便伸出了手腕,張?zhí)t(yī)伸出兩根手指搭上鳳瑾的脈搏,認真的聽了片刻后,說道,“陛下一切安好,只是還需多加歇息,萬事小心才是?!?/br> 張?zhí)t(yī)沒有明言胎像是否安穩(wěn),那鳳瑾聽出了他的意思,點頭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br> 鳳瑾的身孕已經(jīng)四個多月,快五個月了,但小腹只是微微凸起,加上她有刻意束腰,因此不仔細看的話,發(fā)現(xiàn)不了她有了身孕。 只是,束腰不能束得太久,劉太醫(yī)說過,胎兒越到后面,長得越快,等到胎兒有六個月大時,定然瞞不住了。 鳳瑾必須盡快拿到虎符,否則,懷孕的消息一暴露,中山王和鐘漠怕是有別的心思。 說來也怪她,當初以為自己不會有孩子了,這才拿出太子之位和中山王,鐘漠聯(lián)手,可現(xiàn)在…… 騎虎難下了! 鳳瑾幽幽嘆息一聲,無論如何,大周的江山,是她留給皇兒的。 當初御駕親征前,她留下了一份詔書,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由裴琇,宋明,齊恒,李屹作為輔政大臣輔佐中山王那個孫子登基為帝。 那份詔書一直留在留守帝都的暗衛(wèi)手里,一確定自己有了身孕后,她便飛鴿傳書給暗衛(wèi),毀掉了那份詔書,以免落入心懷叵測的人手里,會橫生枝節(jié)。 張?zhí)t(yī)退下后,御書房里只剩三個人,鳳瑾,副首領(lǐng)和裴琇。 鳳瑾一直不言不語,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風景,當宮人們把院子里的血跡都清洗干凈時,沈文卿回來了。 “如何?可有人抗旨不遵?” 鳳瑾說著,掃了臉色蒼白的裴琇一眼。 “有?!?/br> 裴琇臉色一變,直勾勾的看著沈文卿,沈文卿只當沒看見。 鳳瑾勾唇一笑,“還真有那不長眼,非要送死的,誰?” “裴三老爺夫妻,鬧著說裴相的事與他們無關(guān),一直大吵大鬧,說他們什么都不知道,讓陛下抓裴相就行了,不解氣的話殺了裴相好了,還趁著官兵不備,收拾了細軟要逃跑?!?/br> 鳳瑾似笑非笑的看了神色僵冷的裴琇一眼,“然后呢?” “然后微臣謹遵陛下的旨意,一劍砍了他們的腦袋?!?/br> 沈文卿淡淡道。 鳳瑾對他笑了笑,“你做得很好,回去歇著吧?!?/br> 沈文卿剛想說微臣不累,鳳瑾幽深寒涼的目光掃了過來,沈文卿心突的一跳,不敢再多言半個字,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御書房里再次恢復(fù)靜寂。 不知過了多久,裴琇慢慢站起身,“陛下打算什么時候把罪臣打入大牢?” “你想什么時候去呢?” 鳳瑾微微笑道,笑語盈盈的模樣,像是說著風花雪月的雅事。 看著她唇邊的笑容,裴琇有些恍惚,他越發(fā)的看不透女皇陛下了。 在他以為女皇會痛下殺手時,女皇輕飄飄的揭過,在他以為女皇會手下留情時,女皇面不改色的屠殺幾百人。 也許,他輸就輸在女皇了解他,將他看透了,而他看女皇時,女皇身上始終蒙著一層薄霧,他壓根看不透她。 也許,無人能看透她。 成王敗寇,敗了就敗了,他無話可說。 裴琇收斂飄遠的思緒,平靜的說道,“遲早都要去,不如現(xiàn)在吧。” “既如此,那朕就不留你了?!?/br> 鳳瑾臉上始終在笑,那笑容云淡風輕,從容不迫,滿頭白發(fā)損了她的傾國容顏,但也讓她的氣度更從容,更沉靜,她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裴琇,“你是自己去大牢,還是朕讓人押著你去?” “若是陛下念著舊情,就讓罪臣自己去吧?!?/br> 裴琇故意說道,鳳瑾流光幽幽的眼睛,如水般從他臉上滑過去,唇瓣輕啟,“好!” 裴琇愣住了,他是故意的,他以為女皇不會答應(yīng)。 “怎么?懷疑朕另有所圖?” 看著他遲疑的神色,擰緊的長眉,鳳瑾輕輕笑道,裴琇默認了。 鳳瑾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而是看著窗外的那一株好幾人高的海棠樹,原本沾了血的樹干,已經(jīng)被清洗得干干凈凈,院子里還燃了香薰,香味很好聞,驅(qū)散了之前的血腥氣。 不過兩個時辰,這院子已經(jīng)恢復(fù)原樣,若不是親眼所見的人,無人知道這里面發(fā)生過什么事,也無人知道有多少人橫尸此處。 在這座巍峨壯觀,華麗至極的皇宮中,每一磚每一瓦,每一花每一樹,也許都染過血吧,上千年的辰光里,這座宮廷,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的廝殺爭斗,血流成河,可是,它始終是這般華麗威嚴的模樣,所有的血色都被人抹得干干凈凈。 她能做的,便是盡力減少那些血腥斗爭,抑或是將斗爭控制在宮闈之內(nèi),不要殃及百姓,殃及天下。 就拿那些不安分的人的尸體,來奠定大周盛世的基石吧! “那你便當朕另有所圖吧?!?/br> 鳳瑾的聲音含著一絲笑意,一絲戲謔。 這便是沒有圖謀了。 裴琇稍微的放下心來,輕聲問道,“陛下不擔心?” “擔心什么?擔心你逃跑?” 鳳瑾勾唇一笑,笑容自信從容,“你跑不掉的,你心里清楚。而且——” 她略一停頓,笑里含著刀鋒的眼神,滑過裴琇的臉,“而且,你不會逃的,不是嗎?” 裴琇沉默不語,裴家?guī)装偃说男悦寄笤谂适掷?,包括他的親生父母,祖父母,還有同胞弟弟,他若是逃了,這些人的下場怕是比死還要慘。 女皇知道他顧忌這一點,因此才這般的篤定。 “去吧,你是大周的國相,曾立下了不少功勞,朕愿意給你最后的一絲體面,不愿讓你戴著枷鎖腳鐐,被人押著從皇宮走到刑部大牢,讓無數(shù)人看見?!?/br> 裴琇眸光斂了斂,抬腳往門口走去,當他前腳跨過門檻時,裴琇停下了腳步,看向窗戶邊的女皇,低低說了聲‘多謝’。 女皇似乎沒聽見,裴琇深深呼吸一次,抬頭挺胸的跨過門檻,女皇若有若無的聲音從身后飄來。 裴琇,你可后悔? 裴琇腳步一頓,他沒有回答,身姿挺得筆直,迎著午后的陽光,一步步走了出去。 從權(quán)傾天下,萬萬人之上,風光無限,到身陷囹圄,甚至可能會死于獄中,抑或是被斬首于午門。 他,從不曾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