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李渭,我好難受!” “李渭,你在哪兒?” “李渭,你不準(zhǔn)死!” “李渭.... 這未必不痛。 身體和靈魂都有渴望。 他亦曾是熱血少年,會為偶遇的一抹鵝黃怦然心動,聽見少女嬉笑聲也會羞澀。 他也是普通男人,也容易見色起意,也愛慕,或是貪戀那一抹艷色。 走了很多年,做過很多事,經(jīng)歷過許多風(fēng)霜和冷暖,原以為這一生不過如此。 就如原野一草,林中一木,磧中一沙,和旁的沒什么區(qū)別,誰知道到后來卻偏偏有些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明白,所遇見的不屬于他,不是他可以沾染的。 如若...他晚生十年,或她生的更早些...如果在更合適的時候,少年的他,遇到少年的她,他一身青衫磊落,可以為她提刀走天涯,可以給她所有,可以用盡一切辦法留住她。 李渭閉上眼。 太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也算結(jié)局了吧。。停在這也挺好的。。 第74章 回長安 甘州連著下了幾場侵骨寒雨, 城中的四處游走的喧鬧一層層往下剔,只剩萬千房舍嶙峋,像蕭瑟干癟的核兒。 陸明月抽空也去瞎子巷坐坐。 進家門一瞧, 屋里只有耳房是暖的,父子兩人一個念書, 一個磨藥, 各自占著案幾的一角, 案幾中間擱著幾只鮮亮的香橙,書香藥香混著橙橘的甜味,頗有安穩(wěn)之意。 小孩子身量長得快, 陸明月來給長留送一雙新靴, 嘉言拉著長留在庭里和阿黃玩耍,陸明月看李娘子住的主屋仍然落著鎖,問李渭:“不打算住進去么?” “不了。”李渭也瞥了眼, “給云姐留著吧。” 陸明月抿了抿唇,垂眼道:“她一走, 長留這幾日落寞了許多。” 李渭頷首, 聲音平淡:“我多帶他走走看看,過陣兒就好了?!?/br> “過一陣, 再和長留說說...他是個懂事孩子,會知道的...” 李渭抱手, 看著庭中的兩個孩子,淡然道:“不是長留的原因, 我不能誤她...” 陸明月心中嘆一口氣, 再看李渭,覺得他的神情和往昔并無不同,只是更沉穩(wěn)內(nèi)斂一些, 就如一杯久沏的冷茶,浮沫茶梗,百般滋味,俱沉在杯底不得知曉,外人不過只能見一方澄凈的琥珀色,連半分水紋也不生。 此后再也沒有人,能讓他再有那樣溫柔鮮活的眼神。 陸明月心中百感交集,暗自摸摸小腹。 幾日之后,甘州下了今冬的第一場初雪。 天半陰半晴,還算暖和,第一片雪悄然落在祁連的冰雪之巔。 風(fēng)略有纏綿之意,雪陣起勢柔和,起初零零落落,三三兩兩,悄無聲息棲在鞋靴車履之下,待世人覺察,方才洋洋灑灑,鋪天蓋地,像落花無數(shù),像萬千白蝶,于空中偏偏起舞,溫柔的占領(lǐng)了天地的每一個角落。 “爹爹,下雪了?!遍L留昂首,“今年的雪比去年的早了幾日?!?/br> “嗯?!崩钗济⒆拥念^,“冷不冷,爹爹給你添件衣裳?!?/br> “不冷。”長留伸手去接落雪,“春天jiejie走到哪兒...能看到這場雪嗎?” “她...應(yīng)該過了涼州,往蘭州去了吧?!?/br> 數(shù)百里之外的隴關(guān)道上,落葉枯黃,冷風(fēng)蕭瑟,打著旋兒噼啪墜落在車蓋之上。 王涪陪送靖王一行人至蘭州后將返甘州。 她掀簾回望重疊淺黛深墨的祁連山脈,其中藏著無數(shù)的城郭村落,也藏著無數(shù)的喜怒哀樂。 天陰似雨,落葉之外,凝神去聽,似乎有噼里啪啦的輕響,鄯鄯往車外伸手,欣喜的接住幾顆晶白雪珠給春天看:“jiejie,下雪了?!?/br> 她點點頭,凝神望了簾外半刻,半晌,手從脖間拉出一根褪色的紅線,伸手取下,攏下手心,仔細端詳,是一枚小小的、澄黃的銅哨。 被她的體溫浸得暖融融的小銅哨。 鄯鄯看春天捏著那枚小銅哨,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哨子發(fā)出嗚嗚的低響。 像怨述,像嗚咽。 她唇角微微彎了彎,而后問鄯鄯討了個小香囊,將銅哨塞了進去,暫時擱在了茶案上。 “jiejie不戴了嗎?”鄯鄯問。 “這是別人的東西?!彼⑿?,“等會王涪過來,要麻煩他帶回甘州去,還給那個人?!?/br> 鄯鄯知道,這是李渭的東西,jiejie已經(jīng)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 陸明月送安景然回姑蘇。 他們兩人自小青梅竹馬,情誼深厚,如果沒有當(dāng)年陸家的獲罪流放,沒有兩方的陰差陽錯,想必如今亦是一對恩愛眷侶吧。 她自小喜歡的男子,就是表哥的這副模樣,白馬青衫,書生俊逸,風(fēng)流寫意。 跟我回姑蘇吧,河西苦寒,風(fēng)冷雪寒,又是異鄉(xiāng),終非久留之地,哪能比姑蘇的草熏風(fēng)暖,鶯飛草長。 當(dāng)年你家的那間臨水小閣,我已買下來修繕一新,如今花窗長廊,花木扶疏,景致比小時候還好看些,又替你養(yǎng)了一對綠毛鸚哥兒,等你回去教它們說話。 教什么呢? 就教那句,小橋流水人家,古巷深井落花。 嘉言沒有去過江南,我們帶他回去看看,他在那兒會有一個新的家。 她終于下定了決心:“表哥,我在河西住了十幾年,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里,不走了。” “明月...你再好好想想?!卑簿叭豢嗫谄判膭袼?,“姑蘇,真不如甘州么?” 她雙手?jǐn)R在腹部:“不想了,若是真想走,早在表哥尋上門的那日,我就跟著表哥回去了。” 她無奈苦笑:“表哥,我嘴上雖然嫌棄這里,但心里早把這認(rèn)成了家?!?/br> 回姑蘇,不過是想逃避的一個借口。 明晃晃的雪夜,她提著一盞小油燈,推門進來,將油燈擱在桌上,盯著床上的人。 赫連廣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掀被而起,猶如巍峨巨塔站在她勉強,壓迫的她闖不過氣來,這樣冷的天,他光著上身,只穿一條長褲,渾身俱是熱騰騰,連目光都猶如沸水,冒著熱氣盯著他。 男女之間有了私情,他就如獵戶捉住了她的七寸,任憑她如何面對著他威脅,都死死的捏在了他手心里。 “我有些話想和你說?!彼菏?,挺著胸脯,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黑夜加深了他的眸色,燭火跳動在瞳仁里,卻愈發(fā)顯得他如野獸般粗獷不羈。 她伸手,用盡全身力氣,一巴掌狠狠扇在他左臉上,這一巴掌在暗夜里清脆無比,對他而言卻并不疼,她低聲道:“你這個野人、蠻種、混賬,我是你長嫂,你卻絲毫不敬,枉顧禮儀,對我有非分之想,強我欺我?!?/br> 她一巴掌拍在他右臉之上,這巴掌力道倒輕了很多:“以后你若敢負我,我拼死也要殺了你這個負心漢?!?/br> 赫連廣猛地愕然,盯著陸明月,眼里閃過莫名激動的光彩:“明月...” 她甩一甩生疼的手,皺眉喝他:“明天去找嘉言說,若是嘉言肯點頭...婚事就不必了,過幾日請兄弟街坊們來喝一杯吧?!?/br> 她溫柔摸摸肚子:“我有孕了?!?/br> 他如遭雷擊,不敢置信的望著她,望著她仍平坦的小腹,心中猛然一動,喜極而泣,如暴風(fēng)過境,眼眶濕潤,幾近哽咽,將人摟緊懷里:“明月...明月...” 他喉頭緊繃,將她抱起,去尋她的唇。 “你這個寡廉鮮恥的王八蛋...不要臉的蠻羌...”她恨極了他,迎著他的唇咬去,“三番兩次的欺負我...你就欺負我是個寡婦...” 話語吞沒在炙熱的吻里,有血腥氣騰起,和香甜津液一起糾纏在唇舌之間,她又哭又罵,又咬又掐,最后迷醉在他狂暴的纏綿中。 只有在那極致的快樂里,才能察覺活著的樂趣,情纏有多熱烈,過后的枕衾就有多寒冷,這一生已然過的破碎不堪,何必再逼自己苦守那些虛禮假意。 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王涪將靖王一行送至蘭州不再前行,要再回甘州去。 他來和春天作揖辭別,略說了幾句話告別,春天看著他的背影,嘴唇囁嚅,欲言又止。 鄯鄯看著茶案上那個小香囊,問春天:“jiejie,這個哨子不還了么?” 春天取過香囊,將銅哨倒出,想了想,在手心握了半晌,仍是掛回了衣內(nèi)。 靖王在臘月回了長安郡,先繞道去了長安新豐鎮(zhèn),陪著薛夫人和春天,將小春都尉的尸骨歸葬。 白幡飛舞,紙燭高燃,哭聲哀哀,嬌妻弱女,聲聲呼喊招魂。 尸骨還鄉(xiāng),舊墳新瘞,終得歸了。 春天要守孝,要在新豐鎮(zhèn)住滿七日,薛夫人看著滿地白幡飛舞,和靖王同回靖王府。 早有家仆在長安城開遠門外接人,薛夫人默然看著眼前如云的仆從,看了看靖王。 她區(qū)區(qū)一個王府側(cè)室,存活全憑抱樸守拙主人心意,卻憑著自己籠主的手段,跟著靖王去了河西,這樣大膽出格的行徑,回去的局面如何難堪,不用想也能知道。 靖王感受到她的目光,亦回望她。 兩人互望,薛夫人突然對他柔媚一笑,慢慢上前握住靖王的手。 自出長安城以來,數(shù)個月間,薛夫人對他冷若冷霜,不聞不問,偏偏剛才一笑,如沐春風(fēng),勾的靖王百般品咂。 靖王握住薛夫人冰冷的手,拍了拍:“不用怕,有我在?!?/br> 在離開甘州之前,薛夫人曾主動找過靖王一次。 她渾渾噩噩、隨波逐流了數(shù)年,突然被一道驚雷劈醒,瞬時變得冷凝靜銳,望著靖王道:“王爺究竟想在妾身上拿到什么?” 靖王回她:“紅袖添香,夫妻恩愛?!?/br> 他一開始不過是見色起意,久而久之,食髓知味,哪知竟此丟不開。 薛夫人問:“那王爺能給妾什么?” 他問:“淼淼想要什么?” 她想要他的權(quán)勢、財富和尊貴,保護甚至捧起自己的孩子,免于和自己一般被隨意戲弄的命運。 薛夫人回他:“妾如今什么都有了,別的再無所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