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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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昨日與我提起,太子是否當廢??涩F(xiàn)如今,無論廢與不廢,朝中都會動蕩,那些言官虎視眈眈很久了,其中還不知有多少渾水摸魚的。太子……我畢竟還教過一段時間,天資聰慧,勝過陛下當年……太子心思是重些,但總歸未見過有什么惡念?!?/br> 江懷璧沉思片刻,輕聲道:“以當下的情況,東宮忽然空懸才讓幕后那人有機可乘。且太子殿下腿疾并未像民間所傳那樣已癱臥在床,其中定有人惡意傳謠?,F(xiàn)如今只是仍在用藥還未康復(fù),不該過早下論斷。其中惡意造謠者應(yīng)及時處理。” 江耀庭微一頷首:“陛下這些日子估摸著也是這樣想的,太子多次自請退位也都只做安慰并不答應(yīng)。只是流言一事……陛下似乎有意放任,并不刻意阻止?!?/br> 那大約是景明帝心中已有主張了。 太子一事無需他們憂慮,而現(xiàn)在江耀庭所面對的,便是朝中關(guān)于此事的一系列熱議。他需先摸清楚景明帝心中究竟是什么意思,才能對那些折子做妥當處理。 談話至最后,江耀庭才問了沈遲的事。江懷璧將當日情況簡單述說,便看到父親的面色有些怪異。 “……我還一直以為外界傳言都是假的,沒想到沈遲是的確將你抱回去的。這幾日……”他頓了頓,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這幾日從侯府里傳出來的流言,說你與沈遲之間有斷袖之癖……” 江懷璧微訝:“從侯府傳出來的?” “不錯。若我沒猜錯的話,是沈遲刻意傳出來的吧。尋常流言分布沒有那樣散亂,口口相傳也沒有那么一致。他……我至今都不明白,他待你,究竟是什么心思?我看得出來,他謀略勝過你,心思深不可測,心中所求必然不簡單,我只怕他對你……” “父親放心,沈遲我信得過的,”她張了張嘴,一提起沈遲便覺面色驀然有些熱,只低聲道,“我知道他不簡單,他暗中那些謀劃我大概也清楚一些,并無邪念?!?/br> 話音一落連心底都驀然空了一瞬。她對他了解不算多。他的理想抱負它知道,但是過程究竟有多復(fù)雜,她一直都是模糊的。 江耀庭點點頭,沒再言語,然而眉間依舊有著淡淡的擔憂。 第285章 勸諫 在景明帝多次以太子尚未痊愈的理由阻止下, 太子未曾退位,群臣以各種隱晦理由提出另立太子的提議也未能被納諫。最先開始是被擱置,后來干脆命令禁止再提此事。 但是前朝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了,后宮開始暗流涌動。動作最大的便是岳賢妃。二皇子盡管智力有些問題, 但于年齡上的確是所有皇子中最合適的。并且其余三位皇子的生母位分大多不高, 她已經(jīng)在暗中悄悄籠絡(luò)人了。 后宮后位空懸良久, 自懿柔貴妃薨逝后已經(jīng)沒有嬪妃能與賢妃抗衡。位分稍高的德妃膝下無子嗣, 后雖然撫養(yǎng)了平寧與和寧兩位嫡公主, 但兩位公主畢竟都已知事, 與養(yǎng)母也并不親近。 令賢妃最安心的一點就是,六五皇子的生母康嬪, 是她的族妹。如若她的二皇子真的不行, 還有條后路。 后宮里那些動作景明帝自然都一清二楚,但是他暫時并不打算阻止。劉無端說太子墜馬與后宮有些牽連,那如此想來后宮必然是有慶王的探子了。 太子一事后緊緊跟著個江初霽, 讓人不懷疑都不行。而現(xiàn)在重立太子又關(guān)乎后宮各皇子,賢妃不蠢, 但也不聰明,指不定被人利用了去。 “近些日子外面都什么情況?” “回陛下, 那些流言有消退跡象,但是……”劉無端頓了頓, 眉頭緊鎖, “有不少人在議論, 光祿寺丞江懷璧大人與順天府通判沈遲大人之事,并且……有人刻意將兩人關(guān)系牽扯到首輔府與永嘉侯府之間……” 景明帝微顯意外:“刻意?” 這兩人一開始有意互相避開對方,他能看出來,但是經(jīng)上次一事怕他們那些努力都白費了。不由得冷嗤一聲, 沈遲還真敢干,違逆了他的圣旨,就只為將昏迷的江懷璧救回去,顯得好像他虐待了臣子一樣。 抗旨也好,救人也罷。偏偏一堆宮人看到沈遲是將人攔腰抱回去的。景明帝想了想江懷璧那單薄的小身板,身為男子卻偏偏生得那般清秀,連他都要多想,還更不必說那些本來就好嚼舌根子的宮人。 劉無端解釋:“兩位大人之事……臣查到是從永嘉侯府傳出來的,而尋常百姓一般都只談?wù)摱岁P(guān)系,只有有心之人才會關(guān)注與朝中有關(guān)之事,例如朋黨勾結(jié)等?!?/br> 景明帝眸色幽深,沉吟片刻問:“沈遲平日不在府吧?!?/br> “是?!?/br> 他手在案上一敲:“明日請大長公主入宮一趟?!彼悴恍糯耸屡c長寧公主無半點關(guān)系。 劉無端剛應(yīng)聲,又聽他問:“后宮里頭朕讓你與齊固一同查的,可有結(jié)果?” “回陛下,有一名宮女自盡未遂,臣審了,懿柔貴妃之死是賢妃與康嬪聯(lián)手所為?!?/br> “可有人證物證?” “有。但目前所有證據(jù)僅僅指向賢妃,那名宮女性命未曾保住,關(guān)于康嬪暫時證據(jù)不全?!?/br> 景明帝頭朝后一揚,半晌才道:“賢妃有這心思朕倒是一點都不意外,但她還沒有那么蠢?!瓕⒆C據(jù)亮出來罷,連同以前她在后宮做的那些事,這賬該算了。讓齊固去傳旨,賢妃岳氏戕害嬪妃與皇子罪無可恕,念其育有二皇子,便褫奪封號,賜自盡?!?/br>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二皇子交由唐昭儀撫養(yǎng),同時唐昭儀進位惠嬪。” 他看得出來,首輔都快急紅眼了,這事總歸得有個結(jié)果。況且江懷璧這幾次來的時候次次問,他也快煩死了。知道幕后人是誰,可這暫時拿慶王還毫無辦法。 “是?!眲o端到底還有些驚懼,從前景明帝也未見讓人查賢妃,然而現(xiàn)在一提出來,那皇帝分明心里很明鏡似的一清二楚。 但依著賢妃那個性子,自盡還真是難辦。他這些天可是天天想著自己兒子當太子呢,哪里肯輕易赴死。后宮里橫行霸道這么些年,連懿柔貴妃在世時都她那樣張揚。 片刻后他打破沉默:“那康嬪……” 景明帝眸色閃過一抹精光,手指上的玉扳指輕一旋,淡聲道:“朕會對外說患疾病逝,然后你將人提回去仔細審。岳氏沒那么蠢,這般明顯的事必然有人在背后挑唆??祴辶π。I碼可大著呢?!?/br> 劉無端明白他的意思,連忙領(lǐng)了旨。 “太子之事……當真查不出來么?與賢妃是否有關(guān)?”他眉頭緊鎖,似是有些不信。 劉無端沉默片刻,面色凝滯了一瞬,然后開口答:“目前還未查到與賢妃有關(guān),但是的確有了新的進展,容臣再細查?!?/br> “那你繼續(xù)查罷?!本懊鞯鄣降资怯行┎荒蜔?,這一次似乎格外地慢一些,但他也知道事關(guān)太子,沒有那么容易。 劉無端退出去后齊固正好辦完差事回來,一進殿便聽景明帝問他:“太子如何?” “殿下情緒還是有些失控。許是這一次傷得狠了,一時間難以接受。聽內(nèi)侍說寢殿內(nèi)平日不許留人,若是有人進去便要發(fā)脾氣。”齊固是實話實說,心底也暗暗嘆了口氣。他所看到的可比這要嚴重多了。 從前人前的太子從來都是謙恭有禮,說話都未曾厲聲過,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 景明帝默了默,又問:“詹事府官員如何?” “殿下一應(yīng)不見,連首輔大人都被趕了出去。除卻幾名老臣重臣,其余官員殿下都是直接讓內(nèi)侍前去應(yīng)付的?!蹦菐兹贞P(guān)于江家的傳言多,太子對江耀庭有敵意也的確情有可原。 景明帝到底還是有些不悅,目光在桌案上劃過,半晌才出聲:“傳江懷璧直接去端本宮,把情況給他講明,說不必顧著朕,讓他勸勸太子。朕記得從前前在江氏的影響下,對江懷璧還有這崇慕之心,后來在文華殿與她還有些交集,江懷璧又曾教過他?;蛟S能有些作用?!?/br> 齊固也不多問,直接遵了命。 景明帝不是不知道太子對江家的態(tài)度,就是要在此時讓江懷璧前去,或許能達到別人沒有的態(tài)度。 他也沒詳說到底勸什么,是讓太子別再折騰死了那條心,還是勸太子振作起來,又或許兩者兼有。 . 但是江懷璧接到旨意的時候,完全覺得景明帝真是高估她了。明明知道父親都碰了壁,還讓她去。無論太子是否被廢,現(xiàn)下她與太子鬧翻真的不是時候。 再者阿霽臨終前說太子墜馬與她有關(guān),至現(xiàn)在都沒有個結(jié)果,她也一直擔心著。到底是查不出來,還是刻意隱瞞? 她進端本宮的時候還在琢磨著景明帝那一句“不必顧及朕”,這意思是怕她傷了太子?那為何不直接說“無需顧及太子身份”。這其中深意略一思忖,心里冒出來一個想法,卻是轉(zhuǎn)瞬即逝。她也不知道對不對。 眼睛剛一抬,是太子身邊的內(nèi)侍從寢殿出來,對著他搖搖頭:“大人,殿下說不見……” 江懷璧眸光平淡:“你沒有通傳說是陛下的旨意?” “奴才說了……殿下這幾日是當真誰也不見。大人你就算將此處情況如實稟報給陛下也無妨?!蹦莾?nèi)侍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情況,出言都是極為順暢自然的。 江懷璧默了默,又將景明帝那句話默念一遍,干脆繞過那內(nèi)侍便要往里走。 “唉……大人,您不能進……” 江懷璧自然不會那么冒冒失失闖進去。就算不顧著禮數(shù),也要顧著男女之防。 三步還未邁開,便聽到里面?zhèn)鱽硖忧謇实穆曇簦骸敖笕诉M來罷。” 嗓音倒是中氣十足,她心下起了疑心,抬步走了進去。一進去便看到太子正伏在窗邊,看窗外的風景,眉目清朗穿戴整齊,但右腿上有些別扭,想必是強撐著的。并不像齊固所言那般狼狽。 她倒是從未看到過這樣的小太子,目光竟不似從前那樣深沉,干凈澄澈,才像是這個年齡的孩子。 她默然于殿中站定行禮:“微臣見過太子殿下?!彼讶坏昧讼?,短時間內(nèi)景明帝是不會廢太子的。 太子轉(zhuǎn)頭,方才那一瞬間的笑意凝固:“勞煩大人扶孤回榻?!?/br> 江懷璧應(yīng)了聲是,上前幾步扶著他。但這大約是除卻沈遲以外,她所接觸的最近的男子了,盡管小太子也才十一歲。 在太子要坐上床榻的那一瞬間,他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嗓音仍舊稚嫩,但是語氣并不溫和:“江大人你說,若是孤現(xiàn)在摔到地上,大喊內(nèi)侍,說你要殺孤,會如何?” 江懷璧能感覺到他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右腿仍舊在顫抖。 “據(jù)殿下近日表現(xiàn),只會被內(nèi)侍認作是發(fā)瘋。您覺得陛下還能忍受您多久?”景明帝的耐心是有限的,太子再這么下去,還說不準東宮之位保不保得住。 太子面色一凝,還是乖乖坐下。江懷璧不慌不忙后退幾步,淡聲開口:“殿下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還不收手么?陛下遣微臣來的目的并非勸諫殿下,而是要告訴您,若端本宮一切安好,詹事府亦如常工作,東宮自然不會換人?!?/br> “你……”太子卻瞬間感覺有些慌了,“不……我腿已經(jīng)瘸了,我現(xiàn)在是個廢物,母后,皇祖母,還有那些先生們,他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大齊不可能有一個瘸腿的太子,你們都想謀害孤……尤其是你,是江家。當年母后的家族便是被你們陷害至死,如今你們也要來將孤趕下去,就想了這么一個折磨孤的法子……” “當年周家之事究竟與江家是否有關(guān),殿下現(xiàn)在還不清楚嗎?不過這事兒當年陛下是嚴禁傳播的,但想必內(nèi)侍已經(jīng)對殿下說得夠‘詳細’了,您信也好不信也罷,可這話若是被陛下停了去,是先追究殿下之責,還是先懲罰內(nèi)侍干政之過?” 太子瞬間啞住。即便心思深沉,到底年齡小些,有些事情還未完全看清楚。 “還有,殿下身在端本宮,與皇子們聯(lián)絡(luò)感情自然無不可。但若是陛下疑心后宮那些風浪與殿下有關(guān),您還能洗得請么?” 第286章 發(fā)瘋 太子蒙了一瞬, 面有惱怒之色:“你在胡說什么?污蔑孤么?” “污蔑……微臣自然是不敢,所以說是疑心。 殿下當真以為您近來這些動作,陛下都全然不知情么?” 江懷璧心底輕一嘆,原本過來也不是跟他吵架的。景明帝那邊情況已經(jīng)夠呃, 現(xiàn)如今太子若是再出什么狀況, 那不是添亂么。 “殿下想必也知道后宮這幾日的動蕩, 諸位皇子生母之間的較量, 即是爭奪殿下東宮之位的較量。而殿下借著腿疾與后宮妃嬪來往, 那幾位娘娘焉能沒有疑心?殿下借此機會欲嶄露鋒芒, 陛下會如何看待這份小聰明?” 她提示至此,太子已有些明悟, 只默然沉思, 并不言語。 “殿下若擔心江家,那微臣可告訴您,陛下無立七皇子為儲之意, 亦未有過要廢殿下東宮之意?!?/br> 太子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她:“現(xiàn)如今沒有, 那以后呢?我聽御醫(yī)私下說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站起來了?!?/br> “殿下覺得十年內(nèi)后宮諸皇子中, 還有哪位皇子能與您相較?又有哪位能真正撼動得了您的地位?” 太子渾身一震,面色微白, 看著她訥訥半晌未能說出來一句話。待末了才開口:“……江大人膽子真大。” 要不然景明帝也不會派她來。 江懷璧沒說話。她退出去時心情并不輕松, 太子的心思不簡單。她暗暗只覺得有些驚心, 太子、秦嫵,年紀都不大,然而都超乎常人的成熟,難不成是因為是皇室血脈的緣故?她一個也不能小看。 回首望了望端本宮的方向, 心下沉了沉。若是有必要,阿霽的事還得查一查,總不能一概不知,完全處于被動狀態(tài)。如果是景明帝查出來……其實是慶王的手筆其實還好一點,若是真與劉無端有關(guān),可就更麻煩了。 她眸色暗了暗,忽然想到已經(jīng)停了數(shù)十日的藥,身體上倒是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變化,但傅徽一天到晚擔心得不行??伤荒苋菰S任何意外發(fā)生。 . 如劉無端所想,岳氏并沒有那么容易甘愿赴死。齊固端著白綾、匕首和毒酒去冷宮的時候,岳氏梗著脖子跪在地上,面朝乾清宮的方向,容色凄楚。 自從她進了冷宮,就一直求見陛下。整整三日了,齊固都無法交差。 他長嘆一聲,轉(zhuǎn)身朝外面做了個手勢。一個孩子瑟縮著,有些不情愿地被推搡進來,眼眸里溢滿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