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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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眼睜睜看著為百官之首的首輔大人, 于大殿上頭一次不顧官儀, 連笏板都摔了, 整個人直挺挺跪了下去。 卻一句話都沒說。 上首景明帝面色陰晴不定, 此刻無人敢去窺看圣意, 只是都為江耀庭捏了把汗。 ——看這個情形,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這時候言官御史也不再糾結(jié)星象君王和沈遲入殿的問題了, 一個個都盯著江耀庭。 隨后聽到上首景明帝沉聲下旨:“齊固, 即刻傳江懷璧?!?/br> . 景明帝沒有多余吩咐,齊固找到江懷璧傳召時也未多言。但是江懷璧從他莊重的神色上便可察覺到異樣,且尋常景明帝單獨傳她時從未讓齊固親自來。 她不好向宦官打聽什么, 疾行中狀似隨口問了一句:“齊公公,現(xiàn)下可下朝了?” 齊固搖頭。 江懷璧心底猛地一沉, 她平常無需上朝,這個時間傳召…… 縱使她心底有萬般猜測, 從慶王之事想到京城動亂,從前朝想到后宮, 以及最終想到自己的身份, 心一寸寸沉下去, 想后果,想脫身之法,想如何保全江家,也想到會不會牽連沈遲。 ——可是她怎么也沒想到, 揭露她身份的,會是沈遲! 與沈遲最后一次見面已是十幾天前,兩人提前未有過任何商議。但是她只知道沈遲那一天臨走時的情緒不太對勁。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與他有過那樣遠的距離??善谏韨?cè)時又覺得那樣近。 進殿時僅是余光瞥到沈遲,便迅速移開,仍舊按著君臣之禮跪拜下去,口呼萬歲。 景明帝沒作聲,但是已起身離了御座。一步步從上首走下來,向她走去。 殿中鴉雀無聲,她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齊固跟在景明帝身后,忽然打破平靜:“陛下,可要驗身?” 景明帝沉默,空氣靜止一瞬后是江懷璧開的口,因伏首跪地,聲音略顯澀悶:“……不必了?!?/br> 沈遲在一旁看著,袖中的拳頭緊攥,面色沉重。 腳步聲在據(jù)她三尺處才停下來。 “倒是朕這么長時間看走眼了?!本懊鞯鄣?。 聽不出來情緒,但是這樣的起勢是江懷璧所熟悉的,屬于景明帝特有的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她仍伏首,眉頭卻緊皺起來。這些是沈遲預料到的嗎,是他的局嗎? 進來時看到跪在前面的父親了,相比較自己的鎮(zhèn)定自若,此時的父親定然是焦慮難安。 “什么清冷孤傲,三尺之內(nèi)不喜生人接近,還敢光明正大娶婦……江懷璧,你這輩子就打算這么瞞過天下人?” 景明帝這一開口,身后眾官員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第一個站出來的是左副都御史阮晟。 “我朝自開國以來未有女子為官的先例,江懷璧女扮男裝混入朝堂,是禍亂朝綱之罪,更是欺君之大罪,無論哪一條都是死罪。江懷璧身為當朝首輔之子,應從重判決?!?/br> 江懷璧略直起身子,終于出言反問:“阮大人所言欺君,下官認罪。敢問禍亂朝綱之罪從何而來?” 話音剛落,接話的是吏部左侍郎程經(jīng)義:“朝廷通過科舉選拔人才以為國家效力,取士以德行為重,文采次之。只有科舉人才德才兼?zhèn)洌V方正。你身為女子,不學閨訓閨儀反倒拋頭露面,同男子一般進學堂考功名是為無禮;你為女子,京中多次傳言你與永嘉侯世子牽扯不清,是為無節(jié);隱瞞身份入朝堂欺君罔上,是為不忠;聞江夫人莊氏生前你與她常年不和,侍奉雙親不周,是為不孝;身為朝官讒言媚上構(gòu)陷同僚是為不義。如此之人入朝堂,必然違亂朝堂綱紀?!?/br> “除卻男裝科考,侍郎大人可查下官入仕以來都御史處是否有記錄下官失儀失禮之處;所言沈世子與下官之事乃京中傳言,大人并無證據(jù);先妣生前與下官是存有誤會,但侍奉雙親并無不周之處;最后一條,讒言媚上構(gòu)陷同僚,想必大人所指為方文知離京外任一事,此事陛下當時已有解釋,詳情大人可問刑部方尚書大人?!钡钪幸褍H余她的聲音,隱有回聲。便是此刻,往日風姿氣勢亦不減半分。 程經(jīng)義面色微變,剛要駁斥卻聽她繼續(xù)道:“自古以來唯有皇帝庸懦才會使得朝綱不振,程侍郎此言意為何指?” 她的確有些危言聳聽,但話里這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足以擾亂程經(jīng)義心態(tài),即便只有片刻也足夠了。 可她并沒有來得及利用這一瞬間,畢竟殿中官員眾多,話音剛落便有工部尚書郭絳疾言厲色提高了聲音喝道:“一派胡言,強詞奪理!陛下豈由得你如此詆毀!你既與尋常女子不同,受孔孟之禮,習四書五經(jīng),知曉忠孝仁義,懂得人臣之禮,便需明白為官當謹言慎行。此刻論你過失,如需辯駁言語得當即刻,并非要你咬文嚼字無中生有?!?/br> “無中生有?”她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個詞,竟從唇角漫出一抹嘲諷,“沒有道聽途說哪來的無中生有?” 程經(jīng)義徹底啞住。 她將思緒一攏,目光向前平視,恰巧能看到景明帝靜垂的龍袍,金龍于祥云紫氣中翻騰,九五至尊。 “微臣入仕為官近一年半,時間尚短,資歷亦淺,但走到如今自認為對得起父親與先生的教導,亦對得起陛下的提拔,在其位而謀其事,職責所在未曾失瀆?!?/br> 吏部尚書荀微忽然開口:“今年京察作何解釋?” “這……”她忽然卡卡住,繼而竟有些猶豫,“……當問陛下?!?/br> 景明帝果然眸光一冷,終于開口:“夠了!” 殿中頓時安靜下來。 江懷璧知道,她碰到景明帝的底線了。 這安靜不過片刻,又有兵部尚書孫世興道:“無論是否涉及朝綱,江懷璧欺君之罪已定。而其父為當朝首輔,亦有包庇罪,同為欺君。首輔為文官之首,知法犯法,罪加一等?!?/br> 江懷璧看到不遠處的父親,官帽下的面色蒼白,不由得心底一酸。 “……父親理政兢兢業(yè)業(yè),忠君愛國,并無大錯……”她話未說完,卻忽然失了聲。 正巧孫世興的聲音壓過來:“欺君乃……” “夠了!”景明帝又高聲重復一句,許是聽得有些不耐,沉聲道,“星象一事容后再議。其余,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眾人看得出來景明帝隱忍著的怒意,也不敢再撞上去,都噤了聲。 “退朝——”齊固略有些尖細的嗓音回蕩在大殿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 眾人盡量迅速退出,不敢再多逗留。 景明帝看了一眼旁側(cè)那人:“沈遲也退下?!?/br> 沈遲深深看了一眼江懷璧,起身行禮退下,面上那抹擔憂隱藏得很好。殿中僅剩江耀庭與江懷璧父女二人。 她再沒了方才的氣勢,眼神暗了暗,心下驚懼。 景明帝冷笑一聲,看著她:“需要問朕……你覺得什么是與朕有關(guān)聯(lián)的?”江懷璧方才的言語,大有要泄密的勢頭,已然令景明帝警鈴大作。 她收了氣勢,深深一拜:“微臣失言?!?/br> “失言?方才可未見你有哪處失言,大有舌戰(zhàn)群儒的本事啊……” 話音未落,他已猛地向前兩步,居高臨下聲音冰冷:“抬頭?!?/br> 她拳攥緊了緊,身子微直,卻并未抬頭。然而下一刻景明帝那只手終是伸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挑起她的下頜,景明帝那只手有些冰涼,亦刻意用了力。那種陌生感與脅迫感壓得她幾乎窒息。 這一次,她再沒能像上一次那樣借力躲開,亦沒有任何反應時間,被迫抬頭去看他。 但是景明帝卻是用另一只手在她脖頸上一摸索,一個顯眼的物件已被他丟出去。 假喉結(jié)。 那東西她帶了大約三四年。 脖子上忽然少了個東西,也讓她不由自主地慌起來。 江耀庭在景明帝要對她動手時有些踉蹌地撲過來,于景明帝將假喉結(jié)丟出去的那一瞬間正巧到她身側(cè)。 他抱住女兒,幾乎是從景明帝手中搶過來一般。 再顧不得那么多了。 他這一生虧欠她的太多太多,這最后一次,無論如何他都要護住她。 “陛下,養(yǎng)不教父之過。臣教子無方,甘愿領(lǐng)所有罪責……” 景明帝冷眼瞧著:“父之過在于養(yǎng)不教?元輔何來的教子無方,你將她教得很好,有江氏一族的風骨。事事通透睿智,眼界開闊,處事妥當,便是于一眾男子中亦是卓爾不群,一腔熱血滿懷胸襟令男兒都敬佩,巾幗不讓須眉??伤Р辉撊f不該,是女兒身?!?/br> 也千不該萬不該,落到了他的手里。 “這場瞞天過海的計謀,怕是從她出生時便有了罷。朕聽聞江家長孫自小體弱多病,所以希望全壓在了江懷璧身上,這么些年怕是少不了江希行的謀劃吧。這欺君本也不止江懷璧一人?!?/br> 江希行正是江老太爺?shù)拿M。 江懷璧紅著眼從父親懷中掙扎起來,竭力穩(wěn)住情緒:“如若陛下要追究,那么相應地,微臣入仕以來,有欺君者,有包庇者,便也有失察者。從科考開始算起,到朝中每一個見過微臣的人,是否都有失察之罪?” 話中之意不言而喻,她明顯是要將事態(tài)擴大,不僅要牽扯眾多官員,更重要的是,將景明帝也拉上。 相比較那些官員,江懷璧見景明帝的次數(shù)還是比較多的。 江耀庭大驚。從懷璧身份暴露開始,她說話越來越?jīng)]分寸了。她向來無論什么事都沉得住氣,而此刻他看到的懷璧也一樣,字句未見慌亂。 她是故意的。 果然景明帝面色沉下來,幾欲臨近爆發(fā):“江懷璧,你放肆!你如今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自尋死路?!?/br> “陛下……” “陛下答應過微臣,若有一日懷璧犯下大錯,不牽連族人?!彼刈「赣H的話,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隨后已不顧什么君臣之儀,抬首望著他。 景明帝頓時明白,她那一晚為何肯那般情愿服下秘藥,并向他求這樣一個承諾。 他怒極,冷笑一聲:“好,不牽連!”隨即向外揚聲喊了一聲:“劉無端!” 劉無端掌管詔獄,兩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劉無端于殿外等候,聽到傳喚后帶著幾名錦衣衛(wèi)入殿待命。 江耀庭卻將她死死護在身后,分毫不讓。江懷璧被他鉗住手腕,一時間掙脫不得。 景明帝道:“朕應她,不牽連族人,江家仍舊是江家,首輔仍舊是首輔。” 江耀庭死不松手:“臣不許……” 這是他自入仕以來頭一次違逆圣意,頭一次敢在君王面前說出這樣強硬的話來。 他為首輔,他權(quán)傾朝野,他能俯視蒼生。他其實從來都有與皇帝抗衡的資本,只要他想。 他甚至有些顫抖,但他還是重復了一遍:“臣不許任何人帶走她?!辈荒茉僮屓藗λ?。 “你視作做人底線的綱常法紀呢?”景明帝問他。 “懷璧是臣的女兒,她就是臣的綱常法紀?!?/br> 江懷璧眼眶微熱。 對于這樣一個自始至終將忠君當做信仰的父親來說,這樣的話已經(jīng)超出他所能接受的范圍了。 但是他如今是在作為一個父親而說出這樣的話。 他終于問出來:“陛下究竟如何才能放過懷璧?” 景明帝目光終于淡漠起來,語氣平靜:“只要朕活著,就永遠不會。但是他會活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