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二月，江城因濕冷天氣而略顯蕭條的街景漸漸被年關(guān)的喜慶味兒給壓了過去。

    寂聽一路掂著飯盒趕到醫(yī)院，還沒走進病房，就先聽見她mama開懷的笑聲和年輕男孩的說話聲。

    “您看，咱第一面就這么聊得來，年齡代溝的什么都沒有。我就直接喊您jiejie，誰也沒覺得有問題，您干嘛非得喊讓我阿姨，白白把您叫老了！”

    “瞎說，就你會哄。你是陳醫(yī)生的弟弟，我可不就是阿姨么，寂聽還是你學(xué)姐，那這輩分更不能亂了。”寂敏說道。

    寂聽伸手推開半掩的門，看見了病床上半躺的一臉笑容的寂敏和病床旁邊坐著的討巧賣乖的陳旭星。

    他一朋克少年今天倒穿得人模狗樣。

    寂聽瞟了一眼他的白羽絨服和淺藍色牛仔褲，走到病床旁，把手里裝著湯的保溫飯盒放到床頭柜上。

    “寂聽。”寂敏看她進來，朝她招手，“小陳在這等你一早上了?！?/br>
    寂聽轉(zhuǎn)過身看陳旭星，“我說大清早我媽怎么這么開心，原來你個沒大沒小的回來了。妄想喊我媽jiejie，是打算占我便宜還是怎么著啊？”

    “怎么跟人家說話呢?！奔琶粜χ牧藘上录怕牭母觳玻靶￡惔笄逶绲膩砜次?，你倒好，一點禮貌都沒?！?/br>
    “對啊，阿姨，您不知道，以前寂聽總欺負我。”陳旭星順著桿子往上爬。

    “下次她再欺負你，你跟阿姨說，跟陳醫(yī)生說，我倆都收拾她?！奔琶粜Φ瞄_心。

    “我哥整天在醫(yī)院忙得都顧不上我，阿姨，我就指著您護著我了?！标愋裥且粡埧∧槺M是無辜。

    很奶，也很狗。

    寂聽在心里罵他。

    “那肯定的，以后絕不讓她欺負你。對了，寂聽，我不方便走動，你一會中午就帶小陳去吃飯。”寂敏跟寂聽吩咐完，又看向陳旭星，“小陳，你都喜歡吃什么??？”

    “我不挑啊，阿姨，我吃什么都行。”陳旭星一雙大眼睛笑得彎彎，看起來乖得不得了。

    寂聽撇撇嘴，“媽，我中午有事，吃不了，陳旭星等會就回家?！?/br>
    寂敏不贊同：“大周末的，你有什么事，等會就帶小陳去吃飯，吃小龍蝦吧，看你們江城的年輕人都喜歡這個。”

    看寂敏安排得井井有條，寂聽沒直接反駁。

    算了，等和陳旭星一塊出了病房再說吧。

    幾人不時閑聊，眼瞧著墻上時鐘的時針就要指向12，寂聽的手機在兜里震了幾次，看她mama還跟陳旭星聊得開心，她便先從凳子上起了身，拿起保溫飯盒。

    “媽，該吃午飯了，吃完您好好休息，下午還有復(fù)健要做。”寂聽把病床旁的折迭餐桌擺了過來。

    “哎喲，聊開心了沒顧上時間，這都大中午了?！奔琶糈s緊拍拍寂聽的手，“這兒我自己來，你趕緊帶小陳吃飯去，別餓著。你下午也回去休息吧，好不容易周末，別老在醫(yī)院里窩著。”

    “嗯?！奔怕犨@回沒拒絕，看了眼陳旭星，示意他往外走。

    “阿姨，那我明兒再來陪您?！标愋裥切χ鴶[手，他要是再年輕幾歲，完全就叁好學(xué)生樣兒，惹得寂敏連連笑。

    出了病房，寂聽先拿出手機，看江闊發(fā)給她的微信。

    【睡冒了，剛醒，現(xiàn)在去接你。】

    昨晚他就在微信里跟她約好了今兒中午去吃一家魯菜館的羊蝎子鍋。

    關(guān)于他倆的事，由于寂聽一直沒給他一個準(zhǔn)確答復(fù)，所以江闊就沒皮沒臉地拿著她的大衣不還。兩人一來一往的，慢慢倒成了飯搭子，有事沒事就一塊吃飯。江岸區(qū)這片好吃的館子，他這大半個月差不多帶她吃了個遍。

    飯桌上兩個人越來越了解彼此，曖昧關(guān)系便也越來越火熱。

    好像就差那層窗戶紙沒捅破了。

    【我在街道口地鐵站B出口等你?！?/br>
    寂聽打字回復(fù)。

    “誰??？”

    陳旭星湊了過來，正巧看見江闊回復(fù)的【好】。

    “別離我這么近?！奔怕犕崎_陳旭星，“我中午有事，你自己找朋友吃飯?！?/br>
    “寂聽，你談戀愛了？”陳旭星被她推得一個趔趄，手扶墻上歪著臉看她。

    “不該問別問?！奔怕牪淮蛩愫完愋裥嵌嗾f，只瞥他一眼，“你突然回來不也沒跟我說，瞎打聽我干什么?！?/br>
    陳旭星是她mama主治醫(yī)師陳醫(yī)生的弟弟，叁年前寂聽和他在醫(yī)院意外碰過面，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他是比她低一屆的同校學(xué)生，兩個人就莫名其妙交了朋友。

    陳旭星在江城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讀的音樂系，就經(jīng)常明目張膽地打著找靈感的旗號滿世界跑。所以他倆這回見面，距離上次都已經(jīng)快有半年了。

    但陳旭星對她從沒什么疏離感，第一次見面就特別自來熟，所以兩人相處的狀態(tài)也一直很熟稔。

    另外，陳旭星跟她說過，他不喜歡女孩子，所以寂聽也是完全是把他當(dāng)姐妹，或是純弟弟看?？申愋裥侵乐?，卻跟她生了場氣，還冷了戰(zhàn)，但寂聽自認(rèn)為沒錯，所以到最后還是陳旭星心不甘情不愿地找她求的和。

    “我才聽我哥說阿姨醒了，就馬不停蹄從英國飛回來，現(xiàn)在你就這么對我？”陳旭星擰著眉，像個被搶了糖的小孩。

    “只能說你消息不靈通，我媽都醒一個月了?！奔怕犙b手機進兜里，直接往醫(yī)院外面走，“你去找陳醫(yī)生吃飯，還是找你朋友一起，你看，都行。今天中午我是提前約了人，不能放鴿子，明兒我再給你接風(fēng)洗塵?！?/br>
    陳旭星跟在她身邊，輕飄飄地問：“男的女的？”

    寂聽瞅他一眼，“小屁孩別管這么多?！?/br>
    “行行行，我自己吃。”陳旭星小少爺脾氣上來了，臉一甩，扭頭就走。

    他變臉是真快，怒氣沖沖的背影哪還有半分剛剛病房里裝乖的樣。

    好在寂聽早習(xí)慣了。

    *

    “洗好的衣服什么時候還我？”寂聽吃完飯，站起來，拿起靠背椅上搭著的棉衣，低頭聞聞上面被羊蝎子鍋熏上的辛辣氣，扭頭看桌對面的江闊。

    江闊也跟著起了身，“下午看電影嗎？”

    “別打岔?！奔怕犦p抖了抖棉衣，穿上，抬起袖子還是能聞見上面淡淡的調(diào)料味，“趕緊把衣服還我，你拿走的是我最喜歡的那件，這個冬天我都還沒怎么穿過?！?/br>
    “那你考慮好了？”江闊笑得痞氣。

    “誒，你這人。”寂聽氣笑，“我不說，衣服就不打算還我了是嗎？”

    江闊挑眉不答話，無賴得很。

    “大不了我再去買件一樣的。”寂聽扭臉哼了聲，明明想威脅，又像是撒嬌。

    “走，哥哥給你買。”江闊帶著她出了菜館，開車直奔最近的商場。

    “去群光城是吧?！奔怕牽粗奥繁鎰e方向，“那我訂票了？”

    “什么票？”江闊沒反應(yīng)過來。

    “不是你說要看電影?！奔怕爢査?。

    “我以為咱這是去買衣服?！?/br>
    “拿人手短，還是算了吧?！奔怕犘?，“看個商業(yè)大片吧，這個最近蠻火的?！?/br>
    “嘖?！苯煕]考慮看啥，先偏頭看了她一眼。

    可惜電影最后沒看成，警隊突然接到兇殺案的報警，江闊直接開車掉了頭。

    “沒事，電影票能改簽到明天，我跟朋友去看。你就把我扔路邊吧，我自己地鐵回去。”

    寂聽先表示沒關(guān)系，直接堵了江闊抱歉的話。

    “你住宏山區(qū)，離這兒賊遠，真給你撂這兒，還不知道你以后要怎么拿這事兒編排我。要不這吧，你下午要是沒啥事，我就先給你帶隊里去，我去看個現(xiàn)場，晚上送你回家？”江闊從右視鏡看了眼寂聽，見她臉上沒什么不滿，才繼續(xù)說：“你大衣我早取了，就在隊里，今兒你去了就能順道兒拿走?！?/br>
    反正兩人現(xiàn)在這么常見，也不至于再拿件兒衣服做借口。江闊心想。

    “行?！奔怕犗挛缫矝]什么事，周末他單位人又少，去看看也沒什么。

    江闊聽她答應(yīng)，立馬就笑了。

    他給寂聽安頓到他辦公室里，就急匆匆跟幾個人穿制服的警察一起走了，寂聽對著電腦上他給她開的掃雷小游戲，不禁失笑。

    這是把她當(dāng)小孩哄了？

    寂聽便老老實實扮了回小孩，坐他辦公室里掃了倆小時的雷。再一次開局就摸上炸彈后，她掂了掂喝空的水壺，起身往江闊說的二樓走廊盡頭的水房走。

    大周末的，她一路沒見幾個辦公室里有人的。只有水房隔壁的辦公室倒是大開著門，寂聽路過的時候，聽見里頭兩個背對她站在辦公桌邊的警員在閑聊。

    看了眼熱水機右上角亮著的標(biāo)記加熱的小紅燈，寂聽把水壺對準(zhǔn)開水龍頭放下，便站一旁悠悠踱步候著。

    她坐了很久，這也算活動活動。

    “……還用你說，江隊肯定比你清楚……”

    寂聽原本沒注意隔壁警員閑話的內(nèi)容，直到聽見他們提及江闊，這才留神聽了兩嘴。

    “哎，我要是有江隊那么好的家世背景，肯定也借著東風(fēng)一個勁往上爬啊?！?/br>
    “那可不，你當(dāng)人家來江城待幾年圖什么，還不是他家里早給安排好了，擔(dān)著名過來掛職鍛煉。再說，江隊本身能力就強，這幾年他有幾次一等功、二等功你數(shù)過嗎？就他這本事，在咱這只能是個隊長，等到時候回了京市，還不直接進公安部？”

    “乖乖，厲害啊。對了，聽說明年一開年就有調(diào)動吧，到時候會不會江隊就直接走了？那你說，咱這邊誰頂上隊長?。俊?/br>
    “那可說不準(zhǔn)，隊里人這么多，按資排輩都輪不到你我……”

    再往后，寂聽就沒聽了。

    她也不太想知道了。

    看了眼旁邊還閃著紅燈的熱水機，它已經(jīng)開始發(fā)出微微哨聲，是水即將沸騰。但寂聽知道，這水燒得還不夠guntang，所以還不足以催得綠燈立即亮起來。

    算了。

    寂聽掂起仍舊空蕩蕩的熱水壺，轉(zhuǎn)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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