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一直覺得顧愛卿年輕有為，心思縝密，深得孤心，難道，你不明白孤的意思嗎？”

    “回王上，臣，不明白?！?/br>
    低頭跪拜在大殿之中的顧梓冉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即使他心里清楚，他的回答并不會令封逸陽滿意。

    而封逸陽聽到這句坦白的不明白卻笑了起來，起身離開了書案，從臺階之上一步一步走下來，步履從容。

    “顧梓冉，年庚二十有三，原系顧家婢女所出，八歲走失，下落不明，直到前不久被孤的六公主帶了回來，舉薦為諫言官，不久后，炎都中傳出諫言官顧大人原是顧家嫡子的流言蜚語，借此機(jī)會，你順利回到了顧家?！?/br>
    封逸陽停在了顧梓冉的身旁，緩緩說道關(guān)于顧梓冉的全部事情，讓顧梓冉心頭一震，原來這位王上早就什么都清楚了。

    “你當(dāng)以為，放著朝中那么多大臣孤不看重，為何偏偏對一個小小的諫言官委以重任？”

    “臣，不明白?！?/br>
    “不，你明白?！?/br>
    封逸陽低頭看著顧梓冉，充滿了身為王君的威嚴(yán)，不容置喙。

    “顧家自持開國功臣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藐視君威，他們當(dāng)孤是個傻子，看不明白他們的心思，你難道不知嗎？”

    摸不清封逸陽究竟想說些什么，做些什么，說這些話又是不是在試探，顧梓冉選擇閉口不言。

    “只是，顧家一黨盤根錯節(jié)，像是這東炎朝堂的毒瘤一樣蔓延，孤想動，卻沒法動，只得一忍再忍。”

    “于是，孤在早些年默默扶持了宋家，三年前又默許了雪兒入仕，只是為了與顧家的勢力抗衡罷了?！?/br>
    “有時候，孤認(rèn)為，孤這個王君當(dāng)?shù)弥鴮嵏C囊，敢怒而不敢言，這一忍竟然忍了近四十年的光景......”

    說著，封逸陽看透過開著的窗向了大殿之外的夜景，好像看到了自己過去四十載的光陰，頃刻間便逝去。

    “孤一直在等，等合適的機(jī)會，你的出現(xiàn)，讓孤覺得，有生之年或許可以親自拔掉顧家這顆毒瘤，因此，孤才對你格外縱容?！?/br>
    封逸陽將心里的話一股腦的全盤托出，原本他打算將這些永遠(yuǎn)憋在心里的，只是今日，實在被后宮的人惹煩了心，開始變得急切起來，忍不住立刻將顧家趕盡殺絕。

    而顧梓冉已經(jīng)被封逸陽的一番話嚇得有些呆滯，一瞬間，所有他以為的巧合好像都揭開了謎底。

    “王上難道不怕臣對顧家忠心耿耿嗎？”

    顧梓冉忍不住問了一句極其幼稚的問題。

    “哈哈哈，顧梓冉，你難道不知，你看向顧愛卿的眼神中充滿了冷漠嗎？”

    “這種冷漠，都沒有恨意在里面，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這種冷漠，十分絕情?！?/br>
    “可惜，顧卿卻沒能看出來，可惜啊......”

    此時，顧梓冉方才明白，比起木婉竹的洞察人心，眼前的這位早已經(jīng)掌控一國近乎四十年之久的君王，已經(jīng)觀察人到細(xì)致入微的地步。

    “這樣說來，臣能查到的那些證據(jù)，都是王上送到臣手里的？”

    “可以這么說吧，王后身邊的老嬤嬤是孤派人保護(hù)起來的，還有二王子的那個平民妻子，孤天真的六公主卻以為她能保得住，若不是孤出手，恐怕這些人早已經(jīng)消失了?！?/br>
    由此，顧梓冉又想到了前幾天送到自己手中的那一份冊子，難不成也是王上送來的？不過，顧梓冉卻沒有問出口。

    “既然如此，王上今日叫臣來，又是為何？王上已經(jīng)清楚了臣的心思，也將證據(jù)都送到了臣的面前，為何不繼續(xù)居于幕后？”

    這話問出口之后，顧梓冉就察覺到身為臣子，這種話說不得的。

    而封逸陽卻沒有在意，嘆了一口氣，面容略顯疲憊。

    “孤，太想看到顧家倒下的那一天了，你知道嗎？以前沒有登上王位時，一心只想著如何坐上這個位置?！?/br>
    “等坐上這個位置之后，一心只想著如何讓自己的子民更好，如何將國家變得更加富強(qiáng)，如此日復(fù)一日，等到物盡其用之時，孤仿佛已經(jīng)江郎才盡，再也無法前進(jìn)一步了。”

    “像是孤帆漫無邊際地行駛，沒有方向，孤在這個王位上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而顧家，則成了孤心里唯一的刺?！?/br>
    “想要拔掉這顆刺，需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年輕時不明白，以為放著不管習(xí)慣了就好，誰知，人的貪欲永無止盡，看著這根刺越扎越深，刺得生疼?！?/br>
    “而現(xiàn)在，這刺終于要拔出來了，反而沒了那份隱忍的心思，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急不可待?！?/br>
    顧梓冉以為封逸陽定是憋了太久了，所以才會如此失態(tài)，好像倒苦水一樣，將自己這么多年來所承受的苦痛宣泄的徹徹底底。

    “而且，孤也不想讓雪兒恨孤，孤知道，你們關(guān)系很好，孤希望若有一日孤駕崩了，你可以將孤的這番隱忍告訴雪兒，讓她別再因為二王子的死而記恨孤了?！?/br>
    “原來，王上竟然知道六公主的心思。”

    “怎能不知呢？我的小雪兒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承歡膝下，撒嬌打滾了，她變得理性睿智，像她哥哥一樣......”

    說到封以雪的哥哥，顧梓冉想到了二王子的死，以及八王子的身世。

    “王上，那是不是說，您心里清楚，二王子是被顧王后害死的，還有八王子并不是您的子嗣？”

    封逸陽看了顧梓冉一眼，大概沒有想到他會問得這么直白。

    “清楚，他們做的一切，孤都清楚，而且你現(xiàn)在所尋找的那名顧家護(hù)衛(wèi)也沒死，也被孤暗中保護(hù)著?！?/br>
    “孤不出手，是因為只有如此，有朝一日才能將顧家株連九族，永絕后患?！?/br>
    說著，封逸陽的眼神閃爍著光芒，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決絕。

    而顧梓冉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這位君王，竟然隱忍至此，多年以來，未曾讓旁人發(fā)現(xiàn)一絲端倪，也不曾將自己對顧家的厭惡放在面上。

    反而像是一個什么都不清楚的傻子，暗地里卻在籌劃著一切，只等著有朝一日將其一網(wǎng)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