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虞卿心里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他輕咳了一聲,幫著添了把火:“望王爺三思。” 今日這件事,本就是趙王動手在先。而且葉三小姐這幅狼狽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弄的。 大夏兵權(quán)都在葉嘯手中,誰人不知,大夏十余年安穩(wěn),全靠葉嘯。 要是唯一的嫡女出了事,葉嘯氣性上來,真的反了,蕭慎想做皇帝都沒得做。 皇帝尚且忌憚葉家,蕭慎但凡聰明點(diǎn),就知道葉夕霧不能動。 沒看六殿下蕭凜雖然也不喜葉夕霧,可是從來都只對她視而不見嗎? 虞卿見趙王依舊咽不下這口氣,低聲道:“王爺,即便你要教訓(xùn)她,也不能在明面上,咱們改日找機(jī)會?!?/br> 趙王被拉住,理智總算回籠,他擠出一個笑:“誤會而已?!蹦樕媳辉业牡胤?,拉扯著痛。 趙王目光陰惻惻的。 蘇蘇道:“自然是誤會?!?/br> 下次還敢!她早晚還找機(jī)會抽趙王這個大王八羔子。 看著蘇蘇和澹臺燼離開,趙王捂住通紅的臉,氣得狠狠踹了一腳轎子。 “葉夕霧!本王不會放過你!” * 蘇蘇心里也沒底。 她其實(shí)不確定葉嘯走沒走,葉大將軍這個便宜爹爹,常年征戰(zhàn)在外,鮮少關(guān)懷幾個子女。 原主記憶里,葉嘯用兵如神,一桿長槍舞得虎虎生風(fēng)。 然而比起關(guān)注嬌弱的女兒,他更熱衷訓(xùn)練資質(zhì)不凡的長子。 蘇蘇帶著澹臺燼走了沒多遠(yuǎn),看見了臉色難看的葉嘯。 她松了口氣,好在虎毒不食子,葉大將軍沒有丟下她。 葉嘯皺著眉:“夕霧,你去了哪里?” “爹爹,我被人群撞開,與你們走散了,幸好逃了出來。”蘇蘇說。 葉嘯上下打量她一番,心中還在為宴會上的事詫異。 夕霧確實(shí)學(xué)過劍術(shù),可她今天的表現(xiàn),就算是長子,也比不上她。如果不是小女兒,恐怕他今天得葬身宣王府。 然而這里不是問話的好地方,想到里面那些怪物,葉嘯說:“先回去。” 他心里沉甸甸的,妖物現(xiàn)世,恐怕大夏十余年安穩(wěn)不再。 要變天了。 春桃見了蘇蘇,紅著眼眶道:“小姐,奴婢以為你出事了,嗚嗚嗚……嚇?biāo)琅玖恕?/br> 蘇蘇好笑又感動:“放心吧,你家小姐福大命大,不會這么容易死的。” 喜喜哽咽著,捧來暖爐和披風(fēng),把蘇蘇圍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蘇蘇實(shí)在狼狽,白嫩的手全是劃痕,看上去觸目驚心。 方才只顧著逃命,沒覺得疼,冷到麻木?,F(xiàn)在暖和下來,才覺得一陣刺痛。 周身暖和,她好受不少。 澹臺燼在角落,沉默不語。 從離開趙王以后,他就分外安靜。 少年連往日的柔弱可憐都不再偽裝,臉部線條冰冷,一如外面十二月的冬雪。 不知道他心里是屈辱更多,還是憎恨更多。 蘇蘇看向澹臺燼的手。 他的指骨被趙王踩碎,無力地垂著,血rou烏青發(fā)紫。 未來驚天動地的大人物,這一年,只能在人間萬般苦楚中沉浮。 蘇蘇憎惡他未來的所作所為,然而想到冷宮中瘋掉的婦人,心情難免有些復(fù)雜。 她在心里一遍遍念清心咒。 讓自己不要同情他,不要去想他過往遭遇了些什么。 馬蹄噠噠聲中,蘇蘇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魔王到底是怎么覺醒的? 過去鏡看不到前因后果,那么,澹臺燼是被人殺死、還是意外死亡?總不可能想不開自己不想活了吧! 最后一種可能……看著少年陰郁的側(cè)臉,蘇蘇整個人都不好了。 澹臺燼臉上沒有露出疼痛之色,顯得十分麻木。 他冷冷地想,葉夕霧之所以幫他,一定是覺得他丟了葉家的臉。 她中了結(jié)春蠶,無論如何都得保住他的命。 他等著葉夕霧同他算賬。 就像以前一樣,嘲諷他是個沒用的廢物。 如他所料,少女果然傾身過來。 但她并沒有罵他,反而猶豫地解下腰間的玉,系在他身上,說道:“這個給你,趙王見了它,總會忌憚些?!?/br> 這是葉三小姐出生那年,皇帝御賜的,彼時葉大將軍還在沙場,葉三小姐才出生便沒了母親。 皇帝可憐她,賜了這樣一塊玉。 也是身份的象征。 蘇蘇說:“趙王再如何陰毒,幾十年后不過照樣一捧黃沙。說不定命差勁點(diǎn),活不到那時候。你現(xiàn)在或許不能做什么,但一定要活得比他久,再久一點(diǎn)。過往只是過往,人活著,要永遠(yuǎn)向前看。” 她干巴巴地安慰道,希望澹臺燼無論如何,得想開點(diǎn)。 他想不開,三界眾生都會陷入煉獄。 澹臺燼抿緊了唇,蘇蘇靠過來那一瞬,他身體下意識繃緊,想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 少女馨香,彌散在整個馬車內(nèi),讓人無處可逃。 他的手指無意碰到了那塊色澤瑩潤的玉。 分不清是暖是涼。 從澹臺燼的角度看過去,少女臉上臟兮兮的,墨發(fā)散落下來,被化掉的雪打濕。 她毫不在意地擦擦臉蛋,手上全是傷痕,因?yàn)槭直嘲尊?,血痕顯得非常猙獰。 她為什么會受傷,澹臺燼再清楚不過。 他盯著她的發(fā)旋,心中縈繞著無盡的嘲諷。 多么愚蠢。 這樣蠢的人,也難怪運(yùn)氣會這般好,還能活著回來。 他想像以前一樣,作出柔善可憐的模樣,說些對她感恩戴德的話。 這都是他最擅長的。 可是今日,他嘴唇動了動,眼里依舊是冷的,一如骨子里的涼薄。 澹臺燼放棄般閉上眼,索性不再看她。 * 蘇蘇休息了兩天,總算修養(yǎng)回元?dú)狻?/br> 澹臺燼依舊被關(guān)在東苑,天愈發(fā)冷,蘇蘇讓人給他送兩床被子去。只等府中二公子和三公子再次出門,就真相大白了。 想到他那雙手,她狠下心,沒讓大夫去治。 立場不同,不能有多余的同情心。 這跟豢養(yǎng)奴隸沒什么兩樣,不管殘不殘,只要活著就可以。偶爾蘇蘇心里也會不太自在,隨后一想到那些靈位,綿綿不絕的尸山,整個人又可以了。 蘇蘇擔(dān)心那日自己斬殺赤炎蜂,會讓葉嘯起疑,于是早早打好腹稿,等著葉嘯叫她過去問話。 誰知道葉嘯根本沒有回府,這兩日都在外面。 府里情勢莫名緊張起來,一種惶恐的氛圍,包圍了大夏皇城,早晨吃飯的時候,杜姨娘說:“將軍兩日沒回府了,那怪物,當(dāng)真像外面?zhèn)鞯哪菢訁柡???/br> 葉嵐音說:“姨娘問三meimei,三meimei不是見過嗎?”她看向蘇蘇,臉色不好,還在為自己嫁妝失竊的事惱恨。 蘇蘇點(diǎn)頭:“確實(shí)厲害,所以這段時間,大家少出門?!?/br> 杜姨娘道:“我聽說,那東西是從周國流傳出來的,周國培養(yǎng)那些怪物,會不會又想……” 想開戰(zhàn)。 十多年前,周國慘敗,送來皇子澹臺燼為質(zhì)。 如今的周國,今時不同往日,休養(yǎng)生息,兵強(qiáng)馬壯,水草豐美,而大夏冰雪覆蓋。周國本就對大夏虎視眈眈,周國突然攻打邊境不無可能。 杜姨娘這番話,讓眾人都有些憂慮。 畢竟真要打仗,葉家的男人,會第一個上戰(zhàn)場。 老夫人不悅地打斷杜姨娘:“內(nèi)宅不要妄議?!?/br> 總不能還未開戰(zhàn),就鬧得人心惶惶。 這樣微妙的局勢下,最直接的影響,便是府中對澹臺燼的議論。 下午春桃焦急地道:“三小姐,那些下人說質(zhì)子是災(zāi)星,還說周國如果和大夏開戰(zhàn),將軍會第一個斬下質(zhì)子首級,這是真的嗎?” 春桃很擔(dān)心,在小丫頭看來,質(zhì)子是小姐夫君,她怕這樣的事發(fā)生。 蘇蘇寫字的手頓了頓。 她第一次體悟到,有人想安穩(wěn)活著都這樣難。 連蘇蘇這種不懂凡間戰(zhàn)爭的人都明白,兩國開戰(zhàn),澹臺燼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對于周國來說,他是顆被拋棄十多年的棄子,對于大夏來說,他是個毫無尊嚴(yán)的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