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倉庫離上層很遠(yuǎn), 從水浪聲可以聽出,今夜風(fēng)很大。 蘇蘇哆嗦著, 覺得自己快凍僵了。 澹臺燼把她扔來這里, 當(dāng)然不會管她死活。 確認(rèn)了四周沒人, 蘇蘇一笑。 “重火,焚!” 最后一張符紙, 從她領(lǐng)口飄出來, 還好沒人搜這里。 周圍被點亮,瞬間溫暖起來。一簇火圍著蘇蘇, 在她周身飛了幾圈,最后燒斷了綁住她手腳的繩子。 蘇蘇松了口氣,這就是出門多做準(zhǔn)備的好處。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她把凍僵的手,靠近火光, 很快手指變得靈活柔軟起來。蘇蘇呵出一口氣,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 她自然不可能隨澹臺燼去周國, 然而趁這個時間, 她去荒淵倒是不錯。 葉三小姐的身份不能出遠(yuǎn)門,現(xiàn)在不失為一個好機(jī)會。 蘇蘇打算出去查探一番,找機(jī)會下船。 沒想到她才走到門邊,外面?zhèn)鱽砟_步聲。 蘇蘇連忙回到原地,把黑布往眼睛一蒙,用繩子綁住自己,只不過沒再打結(jié)。 她手指一動,圍繞著她的火光熄滅。 有人推門走了進(jìn)來。 腳步聲很輕,夾雜著外面風(fēng)雪的氣息,最后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一聲低低的嘆息響起。 “餓了嗎?吃點東西吧?!?/br> 蘇蘇聽出來,是那個“夫人”。 女子放下食盒,遞了飯菜到蘇蘇唇邊。蘇蘇別開頭:“你是誰?” 女子說:“放心,我暫時不會害你。你對殿下還有用,到達(dá)周國之前,我不會讓你死的。” “周國發(fā)生了什么事?” 女子頓了頓:“這個我不能告訴你?!?/br> 冷風(fēng)灌進(jìn)來,女子攏了攏狐裘,蘇蘇感覺到她在打量自己。 “我聽說殿下在夏國有心悅之人,是個善良的姑娘,給了他不少幫助。那個人,不是葉三小姐吧?” 蘇蘇心想,確實不是。 原主對澹臺燼,從來沒有好臉色。眼前的人,似乎很了解關(guān)心澹臺燼。 見蘇蘇不說話,女子一板一眼道:“你雖是殿下的妻子,可你侮辱踐踏殿下,縱然你不是葉嘯的女兒,也難逃一死?!?/br> “你是在為他鳴不平?”蘇蘇說,“我就是這么惡毒,當(dāng)然比不上你家殿下的心上人。你想看到我后悔莫及,大概率是不可能的。倘若夫人不愿意告訴我大夏和周國的情況,夫人還是請回把?!?/br> 蘇蘇笑了笑:“我沒吃東西的胃口,這位夫人你也看見了,我身上這么臟,倉庫還冷,你要是真同情我,怕我死掉,不如給我找些厚實的衣服過來?!?/br> 對方見她這樣頑劣,毫無悔改之意,不愉道:“果然是葉嘯那個老匹夫的女兒!既然殿下讓你待在這里,你就好好贖罪吧。” 她起身離開。 蘇蘇等她一走,把繩子和黑布扔掉,地上用食盒裝了一些飯菜,看樣子倒還不錯。 蘇蘇雖然餓,但是不敢吃他們拿來的東西。 可惜了,沒有看見這個“夫人”是誰。 蘇蘇捂著肚子扁嘴。 對方也不知道是來做什么的,來看澹臺燼在大夏被迫娶了怎樣惡毒的女人嗎?還是單純奚落自己,讓自己懺悔以前虐待澹臺燼? 不管為什么,蘇蘇都不買賬。 她輕盈翻出倉庫,貓著身子,觀察情況。 蘇蘇行動的時候萬分小心,她看出來,澹臺燼的人雖然不多,可是武藝高強(qiáng),能以一頂十。 連灑掃的小婢女,步伐看上去都十分輕盈,顯然也會武功。 蘇蘇不敢去上層,只好在中層逡巡。 她餓得厲害,跟著一個婢女找到廚房,又躲了許久,等船上的人睡熟,蘇蘇才挑了點能吃的東西吃。 廚房的火折子蘇蘇拿了幾個,用油布包著,以備不時之需,她的神火咒沒了,說不定之后火折子能用得上。 蘇蘇想找武器,然而澹臺燼的人,并不會把這些東西亂放。她只好退出來,去船尾看看。 寬闊的河道,大雪覆蓋了兩岸,船行中央,離岸上的距離很遠(yuǎn)。 蘇蘇計算了下距離,失落地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不能御劍,根本過不去。如果用游的,她還沒上岸,就會被凍死在水中。 她很頭疼,這可怎么跑。 都怪七尾狐。 也不知道二哥回去后,七尾狐會不會找他。這次捉妖,簡直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能飛,不能游,蘇蘇只能退回倉庫。 天快亮了,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她跑出來,大事不妙。 她泄氣地縮在角落中,心想,只能等船過灣道,離岸邊最近的時候,她試試跳水逃生。 * 女子緩步走過來,聞到空氣中的血腥氣,她皺緊眉:“怎么回事?” “夫人,奴婢早上給殿下送衣裳”侍女神色驚恐,“可是看見,殿下他……” 后面的話,她不敢說出來。 “夫人”說::“你走吧?!?/br> 侍女行了個禮,心中驚懼,腳步踉蹌離開。 夫人猶豫片刻,推開門,就看見盤腿坐著的澹臺燼。 他面前有一只巨大的籠子,籠子里面,關(guān)了一只體型龐大的狼妖。狼妖被鐵鏈鎖住,動彈不得,正在壓抑地嘶吼。 外面的天幕是蒼灰色,水上漫起淺淺的煙霧。 少年烏發(fā)紅唇,伸手掏出了狼妖內(nèi)丹,狼妖抽搐幾下,沒了氣息。 澹臺燼吞了內(nèi)丹,沒有抬頭,用帕子擦自己的手:“你來了,隨便坐?!?/br> 他的手指冰冷修長,骨節(jié)分明,鮮血被一點點拭去,指尖泛著白。 在他身前,這樣的鐵籠子好幾個。 甚至有一具帶血的骨架,白骨森寒。饒是以前也看過這樣的場景,夫人心中依舊覺得一陣作嘔。 澹臺燼攤開手,一團(tuán)黑氣在他掌心聚集,他眸中浮現(xiàn)出亮光,然而,不過片刻,黑氣消散。 他眼里的笑意消失不見,變得冰冷。 “還是不夠啊。” 夫人看著狼妖尸體,忍不住勸道:“殿下,既然此法不可行,不若另尋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澹臺燼慢慢咀嚼這幾個字,說道,“不能習(xí)武,根骨奇差,出生便傷了肺腑,不知道能活幾年。蘭安姑姑,你說還有什么辦法?” 他說著說著,蓋住半邊臉,笑起來。 “瞧你,臉色那么難看做什么?蘭安姑姑,你莫不是也怕我?覺得這個辦法喪盡天良。” 女子一張溫婉的臉蒼白,宛然是當(dāng)年,“拋棄”澹臺燼離開的蘭安。 蘭安連忙說:“殿下,蘭安當(dāng)然不會怕你。你做什么,我都會幫你?!?/br> “只要殿下需要,別說幾只禍害人的妖孽,便是大妖,夜影們也會給殿下找來?!?/br> 澹臺燼滿意地點頭,用帕子擦手指,他的手指冰冷修長,骨節(jié)分明,鮮血拭去,襯得如玉的指尖愈發(fā)蒼白。 “我當(dāng)然相信蘭安姑姑,你證明了自己的忠誠。我當(dāng)然不會虧待你。你也不用為他們可惜。”他說,“世間萬物,同樣污濁。沒有能力自保的妖,早晚是這個下場。我不過送他們走一程罷了?!?/br> “殿下說得是?!?/br> 澹臺燼看著自己的手:“當(dāng)然,我也和他們一樣,吸納了那么多內(nèi)丹,臟得無可救藥?!?/br> 蘭安心中難過又悲哀。 這么多年,她偶爾也會質(zhì)疑當(dāng)初自己的決定,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既然選擇養(yǎng)育大一個惡魔,就不可能真的眼睜睜看他去死。 她的命是柔妃的,娘娘想讓他活下去,蘭安便一定會做到。 本來太醫(yī)說,小殿下活不過十歲,然而他靠著妖魔內(nèi)丹,如今已經(jīng)及冠。哪怕是一條錯的路,也不得不走。 蘭安只能盼著澹臺燼強(qiáng)大,再強(qiáng)大一些,冷血無情也好,自私自利也罷,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蘭安看著澹臺燼俊美的側(cè)顏,突然說:“船行兩天,今天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我聽說,殿下在大夏國時,與葉三姑娘相處得并不好。” 澹臺燼擦拭手指的動作頓了頓:“你想說什么?” “蘭安想說,這些年葉三姑娘對殿下做的事,足以讓殿下把她千刀萬剮。然而,殿下關(guān)了她兩天。扔在倉庫,什么也沒做?!?/br> 空氣陷入詭譎的靜謐。 澹臺燼說:“可笑,蘭安,你該不會認(rèn)為我對她,產(chǎn)生了感情吧。” 蘭安沒說話。 雖然這是個荒謬的猜測,蘭安卻忍不住往這方面想。 她養(yǎng)育過眼前這個少年,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會用一雙漆黑的瞳,不解地問她:“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亡?倘若有輪回,死即是生?!?/br> “我不過送它們往生,蘭安姑姑,你為什么會哭?” 澹臺燼生來殘忍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