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蘇蘇這時候倒是有幾分想笑了,她的腳步聲重新回來,澹臺燼冷聲說:“不是走了嗎,你回來做什么!” 蘇蘇嘟噥道:“明明想要人救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話嗎?” 澹臺燼不講話了。 蘇蘇想起來,以前在府中,面對下人們,他挺會裝的。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面對自己時,澹臺燼嘴巴上仿佛抹了毒,淬了冰。 蘇蘇蹲下,吸了口氣,用力抱起他。 她一來一回,氣喘吁吁,懷里卻暖得不可思議。澹臺燼的身體靠在少女稚弱的身上,聞到了她發(fā)間的香味。 他別過頭去,覺得這種味道像淺淺的“合歡花”,他冷嗤,這女人連身上的香都這樣yin亂。 蘇蘇不知他心里想法,否則鐵定把他扔了,雪地里就地挖個坑埋了。 少年沉得她步子踉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蘇蘇勉強把他弄到馬背上。 覺察她會救自己,澹臺燼出乎意料安靜了下來。 蘇蘇哼了一聲,如果不是去過他的夢境,她鐵定會被他欺騙,以為他真不怕死。 天地生萬物,這世上興許沒有人比澹臺燼,還想要活著。 “你身上的傷怎么回事,你不是和蘭安夫人回周國了嗎,誰把你傷成這樣?” 澹臺燼言簡意賅地說:“澹臺明朗。” 他沒有抬眸,視線落在馬蹄上,啞著語調問:“你為什么救我?” 蘇蘇牽著馬兒,故意嗆他:“誰知道呢,或許是像你說的,我沒見過廢人,想瞧個熱鬧?!?/br> 他冷笑了一聲:“掉下淮河,你竟然沒死?!?/br> 蘇蘇用一根樹枝,敲了敲他肩膀,不滿地說:“我要是死了,你今日也該死了?!?/br> “你救不了我,我眼睛里有玄冰針?!?/br> 蘇蘇腳步一頓,輕輕蹙眉。 她自然知道玄冰針是個什么東西,這玩意是邪物,而且是一個慢慢折磨人的邪物。 聽說玄冰針入眼,人會慟哭不止,疼痛欲死。還有人因為受不了這種漫長的折磨,選擇自戕。 可是澹臺燼眼睛里一滴淚也沒有,甚至他神色并不見多疼,蘇蘇先前也沒往玄冰針的方向想。 如今知道了,蘇蘇心里一沉。 她還沒去荒淵,自然不能讓澹臺燼死??墒潜恍槾倘氲难劬?,已經壞死,如果想救他,得在寒氣入體前,為他換一只眼睛。 馬蹄落在雪地上,嘎吱作響。 蘇蘇說:“天快黑了,既然看見小孩,附近肯定有村子,一會兒我們找一家人投宿。冬日寒冷,不能在叢林中過夜。你這個樣子,可能會嚇到普通人,我到時候告訴他們,你是我哥哥,我們遭遇土匪,掉落山林,一定會有好心的人收留我們。” 澹臺燼不吭聲,他還在想著自己眼睛的事。 果然如蘇蘇所說,很快他們到了一個村落。蘇蘇上前去敲門,一只警惕的眼睛,從門縫里觀察他們。 “你們走吧,我們這里不收留陌生人?!?/br> 蘇蘇把理由解釋了一遍,可主人家不為所動。 蘇蘇沒辦法,只好去敲下一戶人家,沒想到接連幾家,都是這種情況。 澹臺燼說:“村子里不對勁?!?/br> 蘇蘇說:“你從哪里看出來的?” “村里沒有一戶人家點燈,到了晚上,也沒聽見家養(yǎng)牲畜的叫聲。你去敲門時,他們很害怕,都從門縫往外看。這個村莊附近,不是有山匪,就是有妖怪?!卞E_燼冷靜地說。 蘇蘇有點佩服他,估計骨子里都疼得顫抖了,還不忘提高警惕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 她知道澹臺燼說得有道理,于是敲下一戶人家時,她率先說:“我們不是壞人,也不是妖怪。我是路過村莊的除妖師,你能收留我們一晚上嗎?” 聽見“除妖師”三個字,這次主人家總算開始猶豫。 半晌后,蒼老的聲音依舊拒絕了他們:“你們走吧?!?/br> 蘇蘇很失望,正要離開,一個稚嫩的女孩嗓音說:“爺爺,讓他們進來吧,我看見了,這個jiejie很厲害?!?/br> 眼前的木門,徐徐打開。 兩位老人,還有一個小女孩,臉上帶著不安和忐忑,看著蘇蘇和澹臺燼。 眼前的小女孩,竟然是黃昏時遇見的那個。 老太婆沖蘇蘇招手:“快進來?!?/br> 等人進來后,她趕緊關好了門。 小女孩躲在老人身后,拉著爺爺的衣角,露出一雙眼睛打量馬背上的澹臺燼。 因為澹臺燼受了重傷,兩個老人幫著蘇蘇,把他安排在一間空房間內。 村里的房子簡陋,唯一能睡的地方,是土炕。 房間里除了一張木桌,就只有兩個小木凳。 好在山里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柴火,女孩端著燒紅的炭盆走進來,屋子很快變得暖洋洋,冬日的嚴寒被驅散。 老太爺點好蠟燭。 蘇蘇把澹臺燼安置在炕上,她忙拿出一錠銀子,給老太婆。 “我和哥哥住在這里,叨擾了?!?/br> 老太婆看見這么大一錠銀子,連連擺手。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你也看見了,我們這里房子簡陋,你和這位郎君不嫌棄就好?!?/br> 蘇蘇堅持把銀子給她:“對于我們來說,能有個棲身之所,就是幸事。外面那么冷,我們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恐怕明日就生病了,我兄長受了重傷,恐怕還得麻煩你們幾日,婆婆就收著吧?!?/br> 推諉幾回,老人最后還是收下了銀子。 老太婆端了熱水,拿了干凈的布過來,蘇蘇連忙道謝。 小女孩一直倚在門口看,欲言又止,被老太婆拉走了。 蘇蘇知道村里有古怪,但是也沒急著問他們,畢竟現在已經深夜,問出來也做不了什么。 當務之急,是給澹臺燼處理觸目驚心的傷口。 她將帕子在熱水中浸濕,擦去他臉上的血痕,澹臺燼黑瞳幽幽看著她,少女手指拂過他臉頰,他下意識想側開頭,卻生生忍住了。 她的指腹很軟。 與身上疼痛的感覺不同,她觸過的肌膚,帶來一種古怪的感覺。 如果他手腳完好,此刻一定冷冷把她的手拍開。 可惜他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蘇蘇又處理他的手腕腳踝,她擦去血污,用干凈的布條把他的傷痕包扎好。 她學過劍,看得出下手的人角度刁鉆,不僅廢了澹臺燼的手足,還故意讓他極度痛苦。 知道他恐怕疼得生不如死,她下手也輕柔了些。 澹臺燼抿緊了唇。 燭光下的少女垂著眼,小扇子一般的光影垂落在眼瞼上,她很是認真地說:“我們沒有藥,所以你暫且忍忍,天亮以后,我會進山幫你找藥?!?/br> 澹臺燼說:“你真想幫我,就把那個小女孩抓過來?!?/br> 蘇蘇疑惑地說:“抓過來做什么?!?/br> 澹臺燼彎唇看著她,笑容透露著一絲嘲諷:“你說呢?” 蘇蘇看見他陰毒的笑容就明白了,他竟然是想要那個孩子的眼睛。澹臺燼自己也明白,他得盡快換眼。 看不上老人的眼,所以他要年輕有活力的眼睛。 蘇蘇說:“你想也別想,人家收留我們,你竟然打這種主意!” 澹臺燼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br> 蘇蘇知道他性格偏激,懶得和他講道理,她掐住他的臉:“停止你惡毒的想法,你要真敢這樣做,我會讓你知道后悔兩個字怎么寫?!?/br> 澹臺燼冷冷盯著她,眼神似乎要洞穿她每一根骨骼。 蘇蘇松開手:“我知道玄冰針是什么,它暫時不會傷及你的性命,我們還有時間?!?/br> 他閉上眼,顯然不相信蘇蘇的話。 她也不需要澹臺燼相信自己,反正他目前這個樣子,要害人大有難度。 屋里只有一張炕,給了澹臺燼,蘇蘇只好去椅子上坐著,她趕了幾日路,疲憊得不行,用被子裹住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等她均勻的呼吸聲響起,澹臺燼睜開眼睛,側過頭看她。 燭火搖曳,少女唇珠微嘟,睡得很不安穩(wěn)。 * 蘇蘇一大早醒來,全身都疼,趴著睡了一晚,她脖子都快斷了。 澹臺燼醒著。 他完好的那只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沒一會兒,老人斷了兩碗米粥進來。 米粥很稀,沒有配菜,蘇蘇笑著道謝。老人點點頭,局促地出去了。 蘇蘇也不委屈自己,幾口喝完,這才喂澹臺燼。 和能活下去掛鉤的事,澹臺燼都很配合,蘇蘇喂,他便張嘴。 明明兩人都出身高貴,可是此刻誰也不嫌棄這碗稀得幾乎看不見米粒的飯。蘇蘇把碗拿出去洗了,再回來時,發(fā)現門口站著昨天那個小女孩。 澹臺燼也是醒著的,正看著小女孩。 蘇蘇想起他昨日的話,連忙把小女孩擋在身后,問她:“你有什么事嗎?” 小女孩咬唇:“你真的是除妖師嗎?” 蘇蘇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