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第89章 疼 重羽飛到澹臺燼身邊, 小聲說:“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br> “講?!?/br> “我是神器這件事,你別說出去,說出去會有很多人來爭搶我?!闭f到這個, 重羽得意之中又刻意帶著幾分造作的惆悵,“當(dāng)然, 作為交換,我不把你身上有魔器屠神弩的事情講出去,怎么樣?” 澹臺燼冷冷扯了扯嘴角:“可以?!?/br> 重羽奶聲奶氣勸告道:“你以后別使用屠神弩啦, 它才不像我呢, 不是什么好東西, 萬一迷失了心智,你會淪入魔道的?!?/br> 幾人走回山谷中。 重羽解釋道:“這是初凰神女生活過的地方,這么些年,主人的神識一直徘徊在這里?!?/br> 蘇蘇一進(jìn)去, 就感受到溫柔的風(fēng)拂在臉上。 幾只小靈鳥銜著竹籃, 放進(jìn)蘇蘇懷里。 蘇蘇看見里面有幾個紅彤彤的靈果,重羽說:“蘇蘇, 蘇蘇,快嘗嘗看,這是上古才能尋到的靈果,對修為很有好處!” 說完它才想起警惕地看著澹臺燼, 生怕他殺人奪寶。 澹臺燼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充耳未聞。 山谷里的東西都是假的, 只是主人筆下的畫卷。只有這幾顆靈果是真的。重羽惆悵地想, 倘若主人活著, 該多么寵愛這個如珠如寶的女兒啊。 也不知道初凰神女怎么樣了。 蘇蘇山谷中住了下來, 山谷遍布妖王神識, 不管是清風(fēng),還是明月,都渡上溫柔的色彩。 如重羽所說,她長得很快,幾乎一日一歲。 照這樣下去,十多天時間,蘇蘇養(yǎng)完魂魄,他們就可以離開千里畫卷。 澹臺燼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對她。 本該是一場鋒銳的交鋒,一腔濃烈的愛恨,可是蘇蘇墜入過去鏡中的魍地,短暫地沒了記憶。 徒留他一人,記得一切過往,不知怎樣自處。 蘇蘇和重羽琴玩耍時,他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們,不參與,也不與她講話。眉宇沉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想得更多的是五百年前那些快樂的記憶,還是釘入心臟,日夜作痛的滅魂釘。 蘇蘇見了澹臺燼使用屠神弩,也有幾分怕他,不會主動往他身邊靠。 澹臺燼有時候會消失不見,重羽告訴蘇蘇,這幾日有魍妖跑進(jìn)來,都被澹臺燼悄無聲息殺了。 蘇蘇便明白,他在保護(hù)他們。 直到有一日夜里,天空明月高懸,她跑到他身邊。蘇蘇已經(jīng)高出他腰間,成了十四五歲的模樣,她抬眸問道:“你為什么時常看著我?” “沒有?!彼畚蚕蛳麓怪?,一副陰郁不耐的模樣,“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br> 蘇蘇雙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經(jīng)說:“好吧,重羽說,過幾日我們就可以出去了,我想和你談?wù)??!?/br> 澹臺燼說:“談什么?” 少女彎了彎眼睛,很快又嚴(yán)肅起來:“談怎么保護(hù)你啊,我答應(yīng)過你的。你不能再使用屠神弩了,那個東西很危險(xiǎn),你一旦用出來,我就保護(hù)不了你啦,我打不過那么多人。” 澹臺燼抬起眼睛。 蘇蘇說:“還有,你有家嗎,如果到時候你回了家,我該去哪里找你?” 澹臺燼說:“沒有?!?/br> 蘇蘇想了想,似乎不太確定她自己有沒有家,于是微笑著說:“我向重羽學(xué)了一個仙法,叫追憶印,我在你掌心畫一個,在自己掌心也畫一個,這樣即便出去走散了,我也能找到你,帶你回家。” 說罷,她拉過他的手,在他手上畫下一個繁復(fù)的咒印。 咒印閃過一抹金色,隱在澹臺燼皮膚之下。他看著那個咒印,心里突然有幾絲酸軟。 “你這幾日,一直在學(xué)這個?” 少女認(rèn)真點(diǎn)頭。 隔著山谷皎皎月色,那些沉痛的過往似乎盡數(shù)散在風(fēng)中。她眼里沒有恨,一如初見撞入他懷里的模樣。 沖動其實(shí)只是一瞬間的事,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把人抱在了懷里。也說出了五百年來,一直不敢說的話,澀聲問她:“我們能不能,重頭來過?” 不是恨啊,是愛。 是天長地久的喜歡,是得不到才會生出的不甘滋味,世上唯一讓他柔腸百結(jié)的人。 澹臺燼緊緊擁住她,聞到她身上曇花的香味,心里只剩下酸軟一片。 他第一次知曉原來自己在她面前一直這么沒用,她對他示一點(diǎn)的好,他就可以不顧一切,再次來到她身邊。 她的一個笑容,這么多年的傷疤,竟然開始慢慢愈合。 他忘記了滅魂釘帶來的痛,不再去想五百年前為什么她會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 他只想……能不能重新來過。 這一次,沒有蕭凜和葉冰裳,沒有葉家英魂,也沒有國仇家恨。 可以,一直用此刻這般柔軟的眼神看著他嗎? 少年懷里帶著清冽的松柏之氣,蘇蘇眼睛映照出明亮的月,離得很近,這個一直在遠(yuǎn)處看著自己的人,終于流露出脆弱的情態(tài)。 她并不懂他心中的悲愴,也不明白他下了多大的決心,說出這番在他看來算是恥辱的話語。 向來睚眥必報(bào)的人,竟有一天,祈求般地說,能不能忘記一切,讓我們重頭來過。 她那時候只以為,像鬧了別扭以后,友情重歸于好,于是脆聲回答他:“好,我們重頭來過?!?/br> 少年抱緊了她,她感覺到頸間落入guntang的水珠。 “別抬頭。”他紅著眼眶,低聲在她耳畔說。 山谷月色溫柔似水,溪流緩緩流淌。 哪怕一個萬物懵懂的人,卻能最直接地感知到另一個人的愛恨。蘇蘇知道,這個人愛著自己。 她伸出手,輕輕環(huán)住他的腰。 * 重羽第一時間覺察到他們不一樣,作為因愛而生打造的守護(hù)神器,它在情愛方面,很是有些心得。 最直觀的體現(xiàn),那個通身陰郁冷漠的少年,眼里竟變得溫暖起來。晨露還掛在枝頭時,他從乾坤袋里拿出幾株仙草,在廚房做成了一顆糖丸。 重羽震驚地看著他熟料的動作。 它活這么大年齡,才知道仙草竟然是可以做成糖丸的,且毫不違和。 “這是……伏香草、護(hù)魂花、不滅佛果?” 澹臺燼說:“嗯。” 重羽辨認(rèn)過去,發(fā)現(xiàn)每一種都是難得的仙草,至少得用九死一生的險(xiǎn)境來換。 而這些,而今都被做成一粒粒彩色的糖丸。 重羽自然認(rèn)得秘境里的寶物,可惜主人不在,這些東西落入誰手中,都只能算作機(jī)緣了。 “你會做飯?” 澹臺燼輕描淡寫說:“什么都會一些?!?/br> 小時候在周國皇宮,挨餓的時候他只能去掏燕子窩,太小的時候只能生吃,從他會跑開始,第一件事就是去學(xué)做飯。 衣裳破了沒人補(bǔ),他便學(xué)著宮女們刺繡,后來他暗地里被嘲笑了許久。 他用了許久才知道,世間男子鮮少會這些,哪怕是窮人家的男丁尚且不會像個女子般刺繡,更何況一國皇子。 他感知不到羞恥,也永遠(yuǎn)沒弄明白,他們到底在笑什么。 太多人想要他死,而他做這一切,只是想活著。 蘇蘇這幾日除了收到父親留下的靈果,今日太陽升起之時,枕邊還多了好幾顆糖丸。 糖丸味道很好,她嚼著吃了,跑出門去。 恰逢澹臺燼背著木劍走進(jìn)來。 這么多天,她第一次見他穿白衣的模樣,蘇蘇只覺得眼前一亮。 他穿玄衣時肅冷,透著不近人情的冷漠。但蘇蘇從未想過,他穿白衣竟會這樣好看。 少年長身玉立,宛如枝頭明月,舉世無雙。 冷漠被沖淡,他此刻看上去,才像個干干凈凈的修真者。 澹臺燼也是第一次穿白衣,哪怕入了逍遙宗,他依舊沿襲著從前的習(xí)慣,穿暗沉顏色的衣裳。 可是今晨那把箜篌建議他穿穿白色,白色到底是修真界的主流色調(diào),一塵不染,從上古到今日,均如此。 澹臺燼沒理重羽。 重羽小嘴嘚吧嘚地勸:“試試嘛,蘇蘇喜歡,你成天穿著黑色衣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鬼修,且從來不換衣服呢?!?/br> 澹臺燼面上冷淡,心里卻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觀察少女的反應(yīng)。 只待她一皺眉便去換掉這身礙眼不易于隱藏和生存的顏色,少女跑到他身邊,一雙眼睛像是墜入了星星,她的性格本就大膽果敢,不吝贊美。 “澹臺燼,你真好看!” 他抿住的唇微微上翹。 越發(fā)靠近離開的日子,重羽化作一個小巧的藍(lán)色箜篌吊墜,在蘇蘇頸間。 它語調(diào)活潑:“此次出去,恰逢蒼元秘境關(guān)閉,我送你們出千里畫卷,屆時你們也會離開蒼元秘境。太好啦,我重羽終于問世了!” 它對外面的世界無限憧憬,蘇蘇被它的情緒感染,也頗為開心。 一旁的澹臺燼眼里笑意淡了些。 重羽想起什么,給澹臺燼說:“千萬別忘記誓言哦!” 他們彼此對著心魔起過誓,不能提起千里畫卷里的一切。不管是澹臺燼的屠神弩,還是重羽的來歷,兩人均緘口不言。 這也是重羽主人的心愿,上古妖王希望女兒作為純粹的仙體出生,有嶄新美好的生活,不囿于上一代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