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坐在床邊，十分乖巧地點點頭。

    門鎖“咔噠”一聲合上，裴然也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安靜下來之后，渾身上下的酸痛感開始后知后覺地冒出來。

    上次的重感冒剛好，這次淋了一點雨居然又發(fā)燒了。

    她摸了摸發(fā)燙的手臂，站起來把身上的裙子脫掉，撈過剛才被穆柏衍丟到一邊去的睡衣，隨便往身上一套。

    衣服很大，她把袖口往上卷了幾道，褲腿也向上挽了挽。

    寬大的褲腿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腳踝，褲腳在小腿兩邊打著晃。

    裴然目光有些呆滯的看著穿衣鏡。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她穿著穆柏衍的睡衣站在衣柜前，剛剛兩個人還差點在這里接吻。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渾身上下灼熱的感覺是因為發(fā)燒還是同樣被點燃的欲念。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

    她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脖口，只露出一張臉，仰脖看著天花板。

    或許是夜幕讓人放松，也可能是感冒帶來的疲倦，裴然的眼皮逐漸沉了下來。

    她鼻尖環(huán)繞著被單上屬于他的味道，終于撐不過困意睡了過去。

    *

    穆柏衍回來的時候，裴然已經(jīng)安靜的躺在床上睡著。

    全身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張臉，白凈的臉上因為發(fā)熱有些泛紅，額頭還往外冒著薄汗。

    他把藥盒放到桌子上，拿來一條熱毛巾給她擦掉臉上的汗，又去浸了一條冷毛巾覆在她頭上。

    房間里很安靜，耳邊只有小姑娘鼻息間淺淺的呼吸聲。

    穆柏衍彎腰把她隨手丟在床頭的裙子撿起來，搭到旁邊的沙發(fā)上，坐到她旁邊。

    大概是額頭上冰涼的觸感很舒服，裴然原來微蹙的眉頭也舒展開。她嚶嚀了兩聲，從被窩里伸出兩條手臂搭在外面。

    居家服的袖口很寬，隨著動作被拉到胳膊肘上方，露出細白的小臂，帶著淡淡沐浴露的味道。

    穆柏衍額頭上的青筋蹦了兩蹦，抓起她的手腕給她塞回被子里。

    指尖碰到她的皮膚，像火爐一樣，燙得嚇人。

    他從抽屜翻出體溫槍給她測了一下。

    三十八度二。

    還是要先吃藥。

    去廚房接了半杯溫水，他從藥盒里扣出一粒白色的小藥片放在手心，輕輕拍了拍裴然的肩膀，“起來吃藥?！?/br>
    被窩里的人睫毛動了兩下，沒反應(yīng)。

    他捏著被角掀開了一點，又叫了她一聲。

    裴然眼睛緊閉，接著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雖然不忍心叫醒她，但藥也必須要吃。

    穆柏衍沉了口氣，扶著她的胳膊把她從被窩里拽出來，把藥塞進她手心里。

    睡的迷迷糊糊被人吵醒，裴然瞇著眼，十分抗拒地扭著胳膊又沉頭想躺下。

    寬大的領(lǐng)口隨著她的動作下左邊傾斜，露出一段白嫩的肩頭，穆柏衍拉起被子把她整個人裹起來，然后一手拿著藥片，一手捏著她的下巴送進去。

    舌尖苦澀的感覺蔓延，裴然連連皺眉，睡意也清醒了大半，她睜開眼睛四處找水喝。

    穆柏衍把手里的溫水遞過去，低聲道：“吃過藥了之后再睡?！?/br>
    他聲音里是難得的溫柔，裴然抬眼，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身后的窗簾開著，男人的身影融入夜色，只能借著月光滲透進來的光線看清他的輪廓。

    月光把他的眼睫照得更長，那雙眼睛得發(fā)亮。

    她神情有些怔怔的，看著他。

    他好像變了很多，卻又好像從來都沒有變過。

    清雋的少年如今長成成熟沉穩(wěn)的男人，卻還如同八年前那般，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一個人。

    一個個間斷的、不連續(xù)的產(chǎn)生溫暖的微小瞬間，匯集成了源源不斷的暖流，填滿了她心底所有的空缺，停止了她逃避的欲望。

    裴然呆了好一會兒，眼神直愣愣的，就這杯子里的水把藥片吞了下去。

    看她乖乖吃完了藥，穆柏衍捏著被角又要扶著她躺下。

    忽然間，手腕被抓住。

    “對不起。”她輕聲開口。

    穆柏衍一怔，抬眼看她。

    裴然垂著頭，沒敢看他的眼睛，一股腦的自言自語。

    “七年前和現(xiàn)在，都對不起?！?/br>
    “是我太自私了根本沒顧忌你的感受，我應(yīng)該告訴你的，但是我沒有勇氣說出口?！?/br>
    “還有你和何宛初見面，無論什么原因，我都應(yīng)該相信你?！?/br>
    “可是我……我當時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辦，所以下意識的又想逃避。”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眼圈也紅了。

    “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我的氣，但不是想要你這么輕易的就原諒我，我只是想告訴你……”

    裴然頓了頓，吸吸鼻子，有些小心翼翼地抓著穆柏衍的衣角，正努力醞釀著接下來要說的話。

    穆柏衍輕輕牽住她的手。

    能感受到她掌心貼合上來的薄汗，裴然眼睫低垂著，額前的碎發(fā)被濡濕，貼在臉頰。

    這些愧疚也好，不安也罷，都是裴然逐漸開始對他流露出的真實情緒。

    他曾經(jīng)千百遍想要聽到的話，如今從裴然嘴里說出來之后，他胸口像被浸泡在酸水里，酸澀地發(fā)疼。

    這些話，不知道她是鼓起了大的勇氣才決定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