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幾個姨娘都來向陳柳霜請安。 陳柳霜心情頗好,掌心覆在陸晚晚手背上,她說:“你們都見過了。這孩子就是老爺?shù)拈L女,晚晚,因她年幼身子不好,老爺便將她送回允州鄉(xiāng)下養(yǎng)著,托祖宗洪福庇佑,她長這么大,如此,我那早逝的表姐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說到動情處,她抽出手絹輕拭眼角的淚。 陸晚晚旁觀她一人的獨角戲,耷拉著嘴角,她也配提岑思菀嗎? 杜若掩面而笑:“夫人,大小姐回來了,自是喜事一樁,可別再哭了。我瞧著晚晚雖是養(yǎng)在鄉(xiāng)下,可這容貌、這氣度,不愧是老爺?shù)牡臻L女,稍加栽培,定是一等一的出色。” 陸錦云聞言剜了她一眼,杜若不甘示弱翻了個白眼。 陸晚晚眼風掠過,淺淺一笑。 陸晚晚在廳上喝了很多茶,和幾位姨太太寒暄了許久。 她們變著法問她的話。 陸晚晚表現(xiàn)得怯弱、粗鄙、笨拙和拘謹,仿佛她就是個鄉(xiāng)下丫頭。 她要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單純無害的羊,出其不意咬人才會更痛。 眾人聽了半晌,都覺得這是個沒什么文化膽小的丫頭,陳柳霜藏住了眼內的笑意,手指在陸錦云手背上輕輕摩挲,她在安撫她——沒事,這個野丫頭成不了氣候,搶不了她的風頭。 陸錦云這才淡淡笑了起來。 陳柳霜安排陸晚晚住夕色院,那是陸府最角落的一處院子。 她說:“照理說,你是嫡長女,夕色院過于偏遠不合你的氣度,我原想將你母親從前住的長思院修繕了給你住的,不過這年底時節(jié),泥瓦工不好找,所以等開了春再翻一翻,你暫且委屈兩個月。” 說得冠冕堂皇,陸晚晚年初就寫信來京要為母親掃墓為祖母伺疾,怎的這大半年她不動工?偏等著她回來才提這事? 陸晚晚說:“夫人能給晚晚一片遮風擋雨之地,晚晚就很開心了?!?/br> 食過午飯后,陸晚晚便回夕色院安置了。屋內被衾衣物日常用度一應俱全,只是比起陸錦云身上的輕云紗,陳柳霜為她準備的這些衣物無論布料還是款式,都差了老遠。 她向來如此,以為壓著別人,自己的女兒就能出頭了。 —— 晚夕還在陳柳霜那里吃飯,白日陸建章上朝不在家,她還要去拜見父親。 他上朝有專門的官轎,他下轎時陳柳霜早已帶著陸晚晚和陸錦云等在門口了。 他穿著紫金蟒袍,頭戴官帽,腰掛魚符,腳蹬厚底錦緞官靴,靴側綴了兩顆碧綠的翡翠,氣度非凡。 姣好的皮囊下藏著骯臟的一顆心,可惜了,陸晚晚心想。 “他就是你父親?!标惲A烁I恚瑢﹃懲硗淼馈?/br> 陸錦云雀躍而上,挽起陸建章的手臂,笑得格外燦爛:“父親,你辛苦了。” 陸建章看到陸晚晚,腳步一頓,臉上浮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神情:“是晚晚啊,都這么大了?!?/br> 陸晚晚低垂著眉眼,打量著面前這對親昵的父女,她福下身,輕輕柔柔道:“父親。” 晚飯時一家子又聚齊了。 陳柳霜和陸錦云一左一右坐在陸建章身邊,陳柳霜另一側是幾個姨娘,陸晚晚瞥到陸錦云旁邊空的兩個座位,還沒打算上千,陸錦云便說:“我旁邊有人了?!?/br> 陸晚晚一頓,呵,被寵壞的人就是這么沉不住氣,這么快就甩臉色給自己瞧了么?她斂笑,來日方長呢,急什么。 陸倩云忽然牽住她的手,咿咿呀呀指手畫腳扯住她坐自己旁邊。 陸建章說:“你三meimei喜歡你,讓你坐她旁邊呢?!?/br> 陸晚晚“嗯”了聲,乖巧地落座。 吃到一半,又來兩個少女,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嬌俏可愛。她們是陸錦云舅家的雙生女兒,一個叫顧紅緗,一個叫顧紅綃,自幼養(yǎng)在陸家,比陸倩云這正統(tǒng)的陸家小姐還活得體面。 陸晚晚知道,她們倆就是陸錦云養(yǎng)的兩條狗,指哪兒咬哪兒。 吃罷飯后,一屋子人閑聊。 薛琴香忽然問陸晚晚:“下午我去幫著收拾的時候,見你有書匣,你在鄉(xiāng)下可讀書習字了?” 陸晚晚答:“學過,不過鄉(xiāng)下請的先生學問不深,我沒學多久,會的字也不會幾個?!?/br> “平常讀書嗎?”陸建章問她。 “讀過,讀過《女則》和《女訓》?!?/br> “就讀這些嗎?你可真好笑,浩瀚書海單單撿這兩本讀,母親常說女子讀這兩本最沒用,規(guī)矩平常學學便是,讀書是增長學識的,再讀這些,未免顯得呆滯?!标戝\云見父親對陸晚晚關注起來,心生嫉妒,故意擠兌她。 陸建章說:“女兒家多讀這些書有好處,知道如何持家、相夫教子,以后嫁到夫家才能從容有度。” 陸錦云被父親駁了,委屈嘟嘴。父親最寵愛的就是她,平常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立馬去建一座摘星樓。 她瞪著陸晚晚,見她從容地端著杯子喝茶,眼角掛著笑意,忽然瞥向自己,嘴角那笑分明就是嘲弄! 她氣急敗壞! “晚上咱們去把她的書給燒了?!鳖櫦t緗安撫陸錦云。 顧紅綃附和道:“姨父不是夸她看的書好嗎?咱們給她燒了,看她還看什么?” 這對雙胞胎姐妹,為了取悅陸錦云,無所不用其極,當即商量著晚上潛入陸晚晚的書房。 陸錦云沒有阻止她們,她希望那把火越燒越旺,最好燒死陸晚晚才好呢。 家里只能有一個嫡長女,她握著拳頭,長長的指甲差點嵌入rou里。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啦啦~ 我是勤勞的碼字機呀~~ 大風大雨地來碼字 一邊碼,一邊罵~ 這群該死的小妖精還不收藏我鴨???(●˙?˙●)??? 第5章 假面 夕色院又破又舊,后門破破爛爛形容虛設。 顧家兩姐妹便是從后門進入院子里。燭光映著屋里滿室紅光,陸晚晚的剪影投射在窗欞上,身形婀娜,曲線動人。那滿頭青絲垂下來仿佛瀑布,同是女子都能看得如癡如醉。 顧紅緗又是嫉妒又是羨慕:“一個鄉(xiāng)下丫頭,怎么生得這般好?” 顧紅綃道:“你沒聽說?姨母的那位表姐年輕時便是允州第一美人,母親有那底子,女兒又能差到哪里?” 顧紅緗有些許遲疑:“咱們?yōu)榱隋\云開罪她,往后萬一她飛黃騰達了怎么辦?” 顧紅綃咬了咬唇,她也擔心這個。她們母家是市井小門小戶,多虧姨母攀上陸家這門親,她們才得以養(yǎng)在高門大戶,如今已經(jīng)到了議親的年紀,姨母允諾過,會幫她們選上等的門戶,再添一筆嫁妝,讓她們風風光光嫁出去。 她們想要好的前途,唯有仰陸錦云母女鼻息。開罪個鄉(xiāng)下丫頭算什么? 人總要奔自己的前途。 頓了頓,她終究狠狠心做了決定:“她母親早逝,外祖家敗落了,她又是個上不得臺面的鄉(xiāng)下丫頭,陸家由姨母把持,咱們的前途都在姨母手中攥著,你怕她做甚么。” 顧紅緗略一思索,是這個理了。 屋里燈滅了,月繡道:“小姐,早些睡?!?/br> 顧紅緗拉著顧紅綃往旁邊避了避,親眼見到月繡走進下人房,這才摸出來去尋書匣。 她們倆鬼鬼祟祟離去,身后的陰影中走出一個人影,穿著中衣,長長的發(fā)披散下來,恰恰及腰,襯得那身形盈盈不堪一握。 陸晚晚勾著嘴角笑了笑——她們還是那么沉不住氣,這么快就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了。 她輕輕一招手,月繡便拎著一桶桐油倒在地上。 眼見另一頭火光乍起,月繡吹燃火星子,點在桐油上。 陳嬤嬤在前門候著,她們若是要從后門出去,這里是必經(jīng)之路。她們又在另一頭的書房點了火,要想出去,她們只能喊醒陸府所有的人。 陸晚晚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星星。正是十五,孤月高懸,天空寂冷得很。 這陸府,今夜卻是熱鬧了。 最先聽到慘叫的是陳嬤嬤,不過陸晚晚囑咐過她不用驚慌,一定要等人來了才能行動。 這把火,燒得越旺越好,最好把所有的人都燒醒。 先是府上巡夜的家丁聽到動靜,他沖進院子里,書房已經(jīng)燒了一角?;鸸忪届唤k爛,似一朵華麗的食人花,在這靜夜寂寂開放。 “著火啦,著火啦?!奔叶∏描尨蚬乃奶幮麚P:“夕色院著火了?!?/br> 人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 不止是陸家的人,京城內望火樓上有人瞧見陸家的火情,也派了支滅火隊從后門進來支援。 陸晚晚知道不會出人命,火在東西兩頭,顧家兩姐妹待在中間不會有事,但她們會嚇死半條命。 夕色院比過年還要熱鬧。 陸晚晚披上外衣,急急趕去院門,她嚇得臉色雪白,無辜地睜大眼睛,她握著陳嬤嬤的手,借她的溫度溫暖自己。 顧家兩姐妹的聲音近乎絕望,在寂寂深夜顯得尤為凄厲。 京城里的救火隊比家丁還要先到。 一個人攔在陸晚晚面前,他著急地問:“里面還有沒有人?”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 陸晚晚抬眸,她那雙純凈的眸子,閃著瀅瀅的光,藏有欲泣將泣的柔軟。 她沒想到和謝懷琛在這等境地下重逢。 謝懷琛也認出了她:“是你?” 陸晚晚點頭,她指著后院說:“我院里只有三人,都在此處,可后院還有人在哭喊?!?/br> 謝懷琛一揮手,便要帶著救火隊沖上前。 “公子?!彼暗?。 謝懷琛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