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自是當然?!惫饩€打在她臉上,使她的面容看上去更柔和,更能使人信服:“今日我聽寧夫人說,侯爺打算在青州老家辦一所學堂,供家族子弟讀書。不過寧家如今在朝堂正得勢力,大興土木恐怕落人話柄,不若父親出資,辦一所學堂,一則表示對寧夫人賠禮道歉;二則,也讓二jiejie在青州寧家族人面前落個好名聲;三則,如今皇上重視科舉,父親興辦學堂,還能落個為朝廷培養(yǎng)賢能的美名,一舉三得,父親以為如何?” 陸晚晚永遠都是一副柔軟順從的模樣,眼神堅定得令人深信不疑,陸建章根本不會覺得她在說謊。 “興辦學堂?主意不錯,寧侯爺剛正,從不收受賄賂,要是送錢什么的反倒讓人看不起,辦一所學堂送給他的宗族,顯得高雅。是你想的主意?” 陸晚晚垂眸,搖了搖頭:“女兒哪能想到這種法子,是謝夫人,我求著她幫我想的?!?/br> 也是,陸晚晚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小姑娘哪能想到這么遠。既是謝夫人想的,那便錯不了,可他也有顧慮:“不過興辦學堂要多少錢?” 陸晚晚抬起眼簾,眼眸似淡藍色的寶石,眸光熠熠,單純中透出幾分干凈的無辜,教人看了心軟。 她說:“謝夫人粗粗算過,修建屋舍,置辦家當,請先生,最少也得兩千兩銀子。” “兩千兩銀子?”陸建章一籌莫展,陰霾重新回到臉上,他煩悶地哼了聲。 朝廷的俸祿每年才五百兩,這相當于他四年的俸祿! 他不是拿不出來這筆錢。 陸晚晚外祖家當年是允州首富,財富通天。 那筆巨大的家產(chǎn)全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有才學,為人又圓滑,加上岑家豐厚的財產(chǎn)打點左右。他短短十幾年時間就從無名寒門爬到了如今這個位子。 俸祿雖算不上豐厚,日常開銷也夠花了。 仗著岑家家產(chǎn)傍身,陸建章平時鋪張奢靡,過得很自在。 但他沒有經(jīng)商的頭腦,家產(chǎn)用一個少一個,這些年揮霍了小半,剩下的他不想動。 那是他老了之后的依靠,他養(yǎng)老防身用的。 兩千兩銀子,他不大舍得,更何況陸錦云這個事連半點譜都沒有,就怕錢花了,陸錦云又吃罪寧家。 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從小窮怕了,害怕過沒有錢的日子。 見他猶豫難決,沈盼說道:“老爺,你這些年為了栽培二小姐,又豈止花兩千兩銀子?這回若是不拿,以前的銀子就都白花了,二小姐以后受人歧視,也難嫁得更好,前途盡毀,萬一找個不入流的女婿,老爺不僅什么好處都落不下,可能還要倒貼姑爺?!?/br> 沈盼在陸家十幾年,陸建章是什么人她早就一清二楚,因而,她每句話都能準確無誤地扎進陸建章的心窩里。 他最怕的就是占不了別人的便宜,還要反被別人占便宜。 “只有這一個法子了嗎?”陸建章的七寸被人狠狠攥著,但還想掙扎兩下。 陸晚晚又說:“父親,要是你實在拿不出那么多銀子,那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實在不成,我就再去求求謝夫人。謝夫人待我極好,要是我去求她,她肯定會幫我?!?/br> 她的話像給了陸建章希望,他振作了一下。 只要不讓他出錢,什么都好說。 就在他想要答應的時候,沈盼開口:“老爺,你覺得謝夫人待晚晚好,國公爺高看你,是因為什么?” 陸建章一愣。 “當然是看中咱們家晚晚乖巧聽話。”他毫不避諱。 陸晚晚唇角微動,眼底有了幾分冷笑。在陸建章看來,成了女兒家的羞怯。 “老爺說得沒錯,晚晚乖巧聽話,又聰明伶俐,他們定然是看中的,可既是看中,國公府至今對咱們也沒個說辭,也不上門求親把事情定下來,還天天差人請晚晚去他們府上玩兒,這又是為什么?”沈盼輕輕皺了皺眉。 她這么一說,陸建章不由嚴肅地審視起這個問題來。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國公爺和夫人待晚晚又確實另眼相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意思。照理說,都已經(jīng)三四個月了,他們?yōu)楹芜€不派人上門提親? “因為他們還在觀望?!辨?zhèn)國公是什么人?櫛風沐雨,和皇帝一起打江山的人。朝堂之上呼風喚雨,四海諸侯聞風喪膽的錚錚鐵骨。 謝家要財富有財富,要權勢有權勢。以謝家的地位,謝懷琛就算是尚公主也不為過。 現(xiàn)在,陸晚晚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長得嬌柔可人,性子溫溫婉碗,氣度雍容沉靜,沒一處挑得出來毛病。唯獨,家世不好,只是個五品文官的女兒。 謝家要同陸家結親,無異于陸家娶貧戶女子。 他們當然會猶豫。 陸建章得出了結論。 沈盼點頭:“沒錯,謝家在觀望,在猶豫,咱們晚晚是好,但比晚晚好的女子,世家貴女中就沒有了嗎?若細心點尋,也是有的,彭侍郎家的千金就很不錯,只不過她沒有機會在謝夫人面前露臉罷了。 寒門多破事,鎮(zhèn)國公夫婦心里定是這么想的。晚晚大方懂事,愿意為meimei出力,所以謝夫人敬重她。可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因為咱們的家事去勞煩謝夫人,你覺得她還會這么敬重晚晚嗎? 更何況晚晚已經(jīng)開口求了她,結果咱們因為錢的事情反悔,那么謝家肯定會輕視晚晚,她在謝家,就徹底沒了尊嚴。沒了尊嚴,這門婚事還能成嗎?” 陸建章后背冒出了冷汗。 沈盼的話是淬了毒的刀子,扎在他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父親,你不用考慮我,反正我和謝小公爺還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情?!标懲硗砦卣f。 陸建章聽了沈盼的一席話,醍醐灌頂了。又見陸晚晚這么委屈,心想,沈盼說得沒錯。不能讓謝家低看了陸家,否則這門婚事定然不會成的。 而現(xiàn)在謝夫人雖沒明說要陸晚晚配給謝懷琛,可她對陸晚晚的喜歡卻不假。 他從謝夫人的眼中看出了毫不遜于親生母親對女兒的關懷和疼愛。 還有那小公爺,京城誰不知道他平時都是用下巴看人,竟連著兩日親自送她回家。 要說他對陸晚晚全無意思絕對不可能。 既然如此,為今之計他最應該做的就是抬捧著陸晚晚,將她捧得貴氣逼人,讓謝家無法忽視她的光芒。 陸晚晚聰明,又全心全意向著自己這個父親,她嫁進陸家,肯定能最大程度為自己牟利。 如此一來,既鞏固了陸晚晚在謝家眼中的地位,又解了陸錦云和寧家的僵局。 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這筆錢,給得不虧。 “好,我拿錢給你,你去幫我辦這件事?!标懡ㄕ氯陶吒顁ou刮骨之痛,傳來賬房,支兩千兩銀子給陸晚晚。 辦學慈善,謝夫人最喜做這些事。讓陸晚晚去辦,謝夫人肯定會幫她,兩人往來密切,有助于增進感情。 陸晚晚噙著笑:“是,父親?!?/br> 過了會兒,瓊枝進來稟報,晚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 沈盼道:“老爺,你最近為家宅的事憂心不已,我讓廚房做了銀耳蓮子羹,靜心去火,你要不要用點?” 陸建章眼底閃過幾分滿意:沈盼謹小慎微,在宅子里說不上幾分話,她又呆板,沒什么風情,以前他看都不想多看她兩眼,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是一朵解語花。 他越發(fā)地恨陳柳霜,她善妒、惡毒,又張揚,自從將她抬為夫人,她就越發(fā)高高在上。教出陸錦云那樣的女兒,簡直可惡。 反觀沈盼,處處能忍讓,和陸晚晚相處融洽,倆人親熱不過,哪像她,一點當家主母的氣概也沒有。 年輕的時候,她還有幾分姿色,可現(xiàn)在?近四十的人,年老珠黃,哪有年輕貌美的五姨娘鮮嫩多汁。 一想起五姨娘,他下腹便sao動起來。 “不了,我還有事,要回書房。” 糟心的事情好不容易處理完,他也就沒心思再陪妻女共享天倫,還是先去五姨娘那兒快活一番再說。 ———— 送走陸建章,沈盼長吁了一口氣。 “晚晚,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為什么要幫陸錦云?還讓我跟他說這些話?”沈盼悄聲問:“你還真打算建學堂送給寧家?” 陸家上下,唯有陸晚晚是她的依靠,她怕她一時糊涂養(yǎng)虎為患。 “當然不是?!标懲硗淼溃骸拔医裉烊緵]有提陸錦云的事情,不僅現(xiàn)在不提,以后也不會提。” 沈盼略微松了一口氣,只要陸錦云爬不起來,便不足為懼。 “可是老爺那里你要如何交代?”沈盼又很擔心,她要了兩千兩銀子,要是陸建章怪下來,還不得剝了陸晚晚幾層皮。 陸晚晚微笑:“放心吧,我已想好應對之策?!?/br> 她的微笑,單純中透出幾絲狡獪,莫名讓三姨娘心安。 這兩千兩銀子是陸晚晚要的。 李云舒在外奔走訪查,需要銀子傍身。 所以她借為陸錦云說話,敲詐了陸建章這筆錢。 上一世,在寧家成親前夕,寧家在青州修學堂,辦私塾,納宗室子嗣入學。 陸晚晚有足夠的信心誆騙住陸建章,讓他以為那所學堂是他送給寧家了。 他死要面子,定然不會去寧家對峙。 晚間,銀子就送到她房中。 她摸著微涼的銀子,笑出了聲:“花著別人的錢果然不心疼,兩千兩就為陸錦云求個前程,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br> 她讓月繡找人將兩箱銀子抬去了李云舒那里。 這筆錢本就是給他準備的。 月繡道:“要不然天黑送過去?這會兒怕惹人耳目?!?/br> 陸晚晚搖頭:“不,就現(xiàn)在送過去,最好讓陳柳霜和陸錦云都知道。不然,怎么氣死她們呢?” 傍晚,風聲果然傳進了陳柳霜的耳朵里。 陸建章那么摳門的人竟然給了陸晚晚兩千兩銀子。 他從來沒對自己這么大方過! 難道陸晚晚真的會巫蠱之術?對陸建章施了法? “她肯定背著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标惲酥哔F優(yōu)雅的態(tài)勢,聲音中卻透出蝕骨的冷意,她惶恐得很。 不徹底鏟除她,陳柳霜坐立難安。 陸晚晚知道了岑思莞是如何死的,她們之間的窗戶紙被徹底捅破。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陳柳霜絕不會坐以待斃。 院外竹影婆娑,風掠過竹葉,聲音沙沙的。 一道黑影踩著沙沙的竹聲穿過陳柳霜院子的小門,徑直來到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