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這……為什么?”謝夫人不解。 陸晚晚無法將自己活過一世的事情告訴她,那太匪夷所思,謝夫人再疼愛她,恐怕也會覺得她中了邪說胡話。 她說:“我有苦衷?!?/br> 謝夫人便不再追問,孩子們有孩子們要做的事,有她自己的想法,謝夫人從不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后輩身上。 “也罷,如今陳氏剛剛去世,議親也不大合適,再等等也無妨。既然你有苦衷,那便等陸家和寧家結親過后我再請人上門提親?!敝x夫人尊重她的意愿,這讓陸晚晚很驚喜。 謝夫人開明明理,她不知道修了幾世的福氣才遇到她。 三天之后,陸家發(fā)喪。 陸錦云哭得就快斷氣,哥哥和弟弟還沒回來,連母親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著,父親就這么急不可耐地發(fā)喪,分明是有意維護陸晚晚,怕哥哥回來看出端倪。 她不敢鬧,母親死了,哥哥還沒回來,陸建章一心都在陸晚晚身上,她只能忍氣吞聲。 從陳柳霜死,到她發(fā)喪,陸晚晚一直臥床不起,稱病不出。 她絕不會給陳柳霜披麻戴孝。 發(fā)喪后,陸家平靜了下來,陳柳霜已死,管家的權利就交給了李長姝。 她做夢都沒想到這一天竟會來得這么快,更沒想到陳柳霜竟會自戕。她要么好勝的人,還不是成了自己的手下敗將。 活著,才是贏家。 陳柳霜新喪倒也不提了,再過幾個月,她就能明正眼熟當上陸家的大夫人。 陸錦云偃旗息鼓,安靜了兩天。 她沒了依仗,只能低調行事。 陳柳霜下葬后,寧夫人象征性地去看過她,安慰了她兩句。 這讓陸錦云心中那把火又重新燃燒起來,寧夫人還看中自己,自己還是寧家的未過門的妻子,她還有機會為母親報仇。 陸晚晚大部分時間閉門不出,和倩云一起做針織女紅,忙得不亦樂乎。 陸倩云有她的想法。 陳柳霜死了,多年來懸在她頭上的那把劍已經消失,二姨娘也大仇得報,她們母女二人頭頂籠罩的烏云猝然飄散。 沈盼當夜哭了,哭得很傷心。 她壓抑了十幾年,做小伏低夾著尾巴過日子,日子黑暗得幾乎望不到頭。 終于,陳柳霜終于死了。 陸倩云和她商量:“娘,我不想再裝啞巴了?!?/br> 沈盼眸光水潤,她也不想陸倩云裝啞巴,只是當年倩云無意撞見陳柳霜害死二姨娘,沒多久她就“意外”掉進湖里,差點連累了性命。沈盼就這一條命根子,要是倩云有什么事情,她還能活不能活? 她將事情告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為人中正,但盡管她恨陳柳霜手段陰毒,卻也無可奈何。她只是個鄉(xiāng)下婦人,什么都不懂,陳柳霜把持中饋,她尚且要仰人鼻息過日子,如何能護住沈盼母女。 于是,老夫人讓倩云裝啞。 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既不會泄露陳柳霜的秘密,也不會壓著她的女兒。陳柳霜果然沒將倩云當一回事,放松了對她的警惕。 只是苦了倩云,一裝就是好幾年,一個好好的人被逼著不能說話。 沈盼親昵地摸了摸倩云的臉,潸然淚下:“此事你可以先告訴大jiejie,再從長計議?!?/br> 陸倩云熱淚滾滾,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多年了。 ———— 次日一早,陸晚晚起了個大早。 春光正濃,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將她一身懶骨頭都照酥了,她一睜眼就看到窗臺上謝懷琛給她的那盆不知是什么的植物。 她照顧了快小半個月,枝條抽了不少嫩芽。 她披了衣裳起來,舀水澆花,心里想了很多東西。 她想那天謝懷琛來找她,推開門那一剎那時自己心頭兀的亂跳,又想起他說有事問自己。 謝懷琛要問什么,她能猜到,也沒打算瞞他。 只是,為何這么久他還沒來呢? 她柔荑般的指輕撫抽出新綠的樹枝,心不在焉地想,會不會是這幾天事務纏身,他脫不開身? 應當是的,他剿滅黑風寨,此時定是很忙。 可心里又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自己,謝懷琛那種人,若他真想來,隔山隔水他也會來。 不知名的情緒在她心底流淌。 她實在受不了自己猜來猜去各種胡思亂想,決定去國公府一趟。 車夫很快套好車,她上車前往國公府。 一路上她眼皮子直跳,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到了國公府,她得知國公爺和夫人都不在家。徐笑春的爹就快從邊疆回京,他們幫襯著徐笑春收拾將軍府去了。 還好,謝懷琛在家。 陸晚晚來的時候,他還在書房睡覺,謝染興奮地將他喊醒:“公子,陸小姐來了?!?/br> 謝懷琛將醒未醒,甫一聽到陸晚晚的名字,一個鯉魚翻身爬起來,四處去抓衣服:“我衣服呢?” 謝染早有準備,遞了身干凈的新衣給他。 謝懷琛穿進一個袖子,后知后覺想起當日在她房外聽到的話,神志頓時清明。 他放緩了穿衣的速度,頹然地坐在床邊,瞧著手里的衣服,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公子?”謝染開口叫他的名字。 謝懷琛問:“她來做什么?” 謝染道:“她說你去巡營前托徐小姐送了樣東西養(yǎng)在她那里,你一直沒去取,她送來了?!?/br> 謝懷琛手里的衣服應聲落地,她這么快就想和自己劃清界限兩清了嗎? 他愣了一瞬,悵然若失道:“給我倒杯水?!?/br> 謝染見他臉色不大好,忙去倒了杯水遞給他。 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入腹中,謝懷琛才將將壓住些許心底的慌亂。 他沒有繼續(xù)穿衣,翻身又躺回床上,以手為枕,壓在頭下,雙腿高高翹成二郎腿,心想,不去見她,便不用兩清了吧? 謝染就納悶,催他:“公子,陸小姐還在外頭等你呢?!?/br> 謝懷琛心底有股無名的火,來得莫名其妙,席卷全身,幾乎要將他焚燒成灰燼。 有人來訪,將人晾在門外,到底不好看,他嘆了口氣,起來慢騰騰地穿好衣裳。 又慢騰騰去找陸晚晚。 陸晚晚遠遠瞧見謝懷琛,暖春的陽光灑在他臉上,給他的側顏鍍上了一層稀薄的金芒,襯得他容顏俊美,還帶著些許溫暖。 謝懷琛精神不怎么好,他看到陸晚晚雙頰白皙紅潤,眸子里似有一泓清泉,整個人神采奕奕得不像話。 “陸小姐來了?”他客氣又疏離地喊她。 陸晚晚愣了愣,她感覺謝懷琛有點奇怪,卻又說不上來究竟哪里怪。 “這是笑春送到我那里的,她說你回來之后會來取,我見你一直未來,就送了過來?!标懲硗砺曇舻偷偷?。 謝懷琛心下頓時如滾滾江水,一片茫茫。 “嗯?!彼尺^身,定了定心神,說道:“多謝?!?/br> 陸晚晚有些迷茫,謝懷琛冷淡得出奇,從前世,到今生,她都沒見過這般冷淡的謝懷琛。 “這花我每日兩次早晚都澆兩次水,發(fā)了一些新芽?!?/br> 謝懷琛慢慢轉頭,視線落在她臉上,停了一瞬,又飛快挪開,花盆里原本枯瘦的枝椏壯實了不少,抽出了很多嫩綠的新葉。陸晚晚將它照料得很好。 他盯著,看了片刻,他說:“多謝陸小姐,它長得很好?!?/br> 一陣夾著春意的風,猛地拍進花廳,吹得簾幔四舞,糾葛難分。 陸晚晚心直往下墜,下意識覺得,她和謝懷琛之間應當是出了什么問題。 她想問,卻又難以啟齒。 她的情緒變得有些忐忑,她問:“那天你不是說有事情問我嗎?” 謝懷琛不是優(yōu)柔寡斷之人,可他張了張口,喉頭卻燙得厲害。自從聽到她說不愿嫁自己的話后,他就沒了底氣問她,總覺得一開口,她就坡下驢逃之夭夭了。但她既和寧蘊有情,自己也不會強人所難。當時求娶的話是從自己口中說出的,此時要說放她自由,兩片唇瓣竟跟銅汁澆鑄的一般。 最終他搖了搖頭,說:“不重要了?!?/br> 兩人靜默良久,雙雙無話。 謝夫人不在,林嬤嬤親自來伺候他們倆,此時見他們神色都很古怪,疑惑地望了望謝懷琛,又看向陸晚晚。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謝染前來通報,褚懷和李遠之來找謝懷琛。 他抓了救命稻草似的,拋下一句話:“我還有事,先走了?!?/br> 他面無表情,僵著一張臉,徑直從他面前,穿行而過。 陸晚晚心下一沉,視線隨著他的背影,望到月門之外。 伺候的丫鬟小廝亦是困惑于謝懷琛的反常,他一向對下人都和氣有加,怎么會這么冷淡對待陸小姐? 陸晚晚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空氣如游絲淌進她的胸腔,嗆得她胸口生疼。 林嬤嬤見陸晚晚臉色難看,忙打著圓場:“陸小姐,小公爺這兩天氣性大,你別跟他計較?!?/br> 陸晚晚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回來的時候才迫不及待來看過自己,那時他都是正常的,從那之后他就消失了好幾天,次日國公爺都來了陸府,就他沒來。 這不對勁,肯定是他離開陸府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她問林嬤嬤:“嬤嬤,謝夫人上我家吊唁那天,小公爺在忙什么?” 林嬤嬤想起那日一大早褚家和李家的兩個公子就來找他了,后來小公爺出了趟門,沒多久就回了府上。這幾日他大門不出,除了褚懷和李遠之來找他吃酒賭錢,也沒見他同別的人來往,忙什么別的事情。 她據(jù)實以告。 褚懷和李遠之,他們倆敦厚,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們又一向和謝懷琛親近,沒理由挑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