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第69章 求婚 宋見青看了陸晚晚一眼, 見她點了下頭,她說:“兩個月前戎族大公主和南詔公主在大成境內(nèi)失蹤,這段時間皇叔一直在搜尋兩位公主的下落, 此事是否當(dāng)真?” 皇上面露不解,只打量著陸晚晚, 思忖著她和這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 他面色沉靜,不疾不徐地點了下頭。 宋見青微微頷首,道:“有個人,她想見皇叔。” 皇上揮手, 說:“宣吧?!?/br> 漣音早就按照陸晚晚的囑咐,在書房外候著, 所以很快就走了進(jìn)來。 她走進(jìn)屋里, 按戎族的禮儀向皇上行禮。 皇上納悶,問:“她是何人?” 陸晚晚忽然開口, 她道:“本月十五, 臣婦與夫君去逛廟會,在集市偶遇這名少女,見她衣著普通, 卻氣質(zhì)不凡, 于是對她記憶深刻。晚夕, 我們歸家時, 正好碰到她被人追殺。夫君出手相救,將她救回鎮(zhèn)國公府。她到國公府后,行事尤為謹(jǐn)小慎微, 我們都覺得納悶,正好夫君得知陛下最近為公主失蹤之事大為關(guān)火,這個少女出現(xiàn)的時機過于蹊蹺古怪,是以夫君對她格外上心。及至后來,她傷愈離府,我們暗中派人跟蹤,發(fā)現(xiàn)她再次被人追殺。而這一次追殺她的人,和上一次的并非同一撥,頭一回的殺手身量高大威猛,而第二回 的死士身量細(xì)小些,而且,他們使了中原的暗器梨花針?!?/br> 皇上沒再說話,只瞇起眼睛,微微看了她一眼。 陸晚晚側(cè)身,對漣音說:“你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吧?!?/br> 漣音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陸晚晚朝她點了下頭。 她得到鼓舞了似的,朝皇上行了一禮,道:“托婭奉公主之名,進(jìn)京覲見皇上,幸不辱命?!?/br> 她胸襟因激動而起伏不定。 皇上對她的身份未置可否,她來歷不明,他無法確認(rèn)她的身份。 漣音似是看穿了他的顧慮,將拇指上套著的那枚碧玉扳指褪了下來,她將扳指雙手奉上:“這是臨行前,王妃給公主的信物,她說陛下如果見到這枚扳指,必會認(rèn)識。” 皇上接過那枚扳指,眼神微微一亮。 他識出那是他幼年時的舊物,那時他年紀(jì)尚輕,不過十一二歲,正是男孩子好耍貪玩的時候。那時宮里有個雕刻師,一雙巧手雕刻的東西栩栩如生,他甚至可以用小小的桃核雕出整座房子,纖毫畢現(xiàn)。 他逃了功課去跟雕刻師學(xué)篆刻,像模像樣地開了塊玉石。他才做了枚扳指,逃課的事跡便被先皇得知。 先皇狠狠批責(zé)了他一通,若非長公主求情,他恐怕會被狠狠打一頓。 事后,他將那枚做工粗糙的扳指送給了長公主。 他尤記得那時,自己鄭重其事地對她將:“阿姐大義救我,日后阿姐有難,我必全力助你?!?/br> 時隔多年,他早已不是那個貪玩的調(diào)皮皇太子,長公主也早早嫁去戎族,姐弟二人十余年都未再見面。 憶起當(dāng)年之事,他不禁有些許唏噓。 歲月從不饒人,哪怕是天潢貴胄也不免它的侵襲。 他指尖輕柔地摩挲著玉扳指,問道:“不錯,這是朕幼年送給長公主之物?!?/br> 漣音見他認(rèn)識這塊玉扳指,也知道它的來歷,便明白他不是隨意找來演戲糊弄她的人,她緊繃的神經(jīng)松了些許,連月來疲于奔命的精神終是一松,她眼圈微紅,道:“陛下,我終于找到你了。” “你們究竟被何人追殺,你又為何會單獨進(jìn)京?兩位公主眼下可好?”皇上情切。 漣音道:“是葛薩,他們一直想取代可汗成為戎族的首領(lǐng),所以他們破壞南詔和戎族結(jié)親,并將過錯攀誣給大成,以此挑撥南詔、戎族和達(dá)成的關(guān)系。據(jù)我所知,葛薩和匈奴結(jié)了盟,就等大成和戎族交惡,然后發(fā)動內(nèi)亂,取代璋信可汗,成為戎族的新首領(lǐng)?!?/br> 葛薩部落是戎族的第二大部落,他們的首領(lǐng)達(dá)陽爭強好斗,四處征討,這些年西犯吐蕃,又惹狄族,連連得手,他便不知天高地厚,每年的部落大會上都是他進(jìn)貢的貢品最多,每次他都會數(shù)落璋信可汗是折了翅膀的雄鷹,只配蜷縮在大成的膝下討殘羹冷炙。 近些年,他越發(fā)狂妄,頻頻對璋信可汗不敬。 而這一次他竟敢對結(jié)親的隊伍下手,若不是這次達(dá)陽為求穩(wěn)妥,派出他的親兵衛(wèi)士來刺殺結(jié)親隊伍,而漣音剛好認(rèn)出那人,恐怕這將成為一樁懸案。 皇上早知戎族內(nèi)部九大部落已經(jīng)離心。 有擁護璋信可汗的,也有支持達(dá)陽的,長公主在以往的來信中偶爾會提到戎族的現(xiàn)狀,達(dá)陽囂張跋扈,早有不臣之心。 誰知這回他竟然敢犯下如此罪行。 皇上眉宇微皺,臉上威儀頓顯。 漣音頓了下,繼續(xù)說:“遇襲的時候正是深夜,我聽到門外有打殺聲,心知不好,趁亂叫醒兩位公主,悄悄從驛站后面逃了出來。我們?nèi)私允侨跣∨?,走在一起目?biāo)太大,于是商議好分散離開。我走便捷的水路,兩位公主則走不那么方便的陸路。他們沒想到我會撇下兩個柔弱女子單獨走,以為我們在一處,于是全力追殺我。一路上暗殺不斷,我花了一個多月才擺脫他們進(jìn)京,此時我已經(jīng)身受重傷?!?/br> 話及此處,她喉頭有些哽咽,無人知曉這一路來她究竟吃了多少苦,風(fēng)餐露宿,明槍暗箭,幾乎是從刀口上淌了過來。 “然后呢?你進(jìn)京后為何不來找朕?”皇上問道。 漣音吸了吸鼻子,說:“我身上沒有通關(guān)文牒,根本進(jìn)不了城,只能待夜深人靜才翻城墻進(jìn)來??晌夷苓M(jìn)京城,并不代表能進(jìn)守衛(wèi)森嚴(yán)的皇城,我在宮門外徘徊了數(shù)日,卻徒勞無功。此時,兩位公主也趕到京畿,我和她們會面之后,將她們安置在了城外山上的一個山洞里,再度進(jìn)城尋機面圣。而后,我認(rèn)識了一個人,他見我身受重傷,將我?guī)Щ馗?,假意說會帶我進(jìn)宮面圣,實則是想從我口中套出兩位公主的下落。我識破了他的陰謀,一直咬死不肯說,他大為光火,將我打得半死。” 皇上面色格外凝重。 陸晚晚聽得心驚rou跳,她忽然明白為何漣音一直對她和謝懷琛疑惑,原不是她不肯信任,只是她曾滿心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卻差點付出生命為代價。 “他將我折磨得半死,我學(xué)過龜息功,屏住了呼吸,他以為我死了,便沒再折磨我?!睗i音似乎想起自己當(dāng)日所受之折磨,那種痛苦烙進(jìn)骨子里,每每回想起,骨子生疼:“然后他找人,將我扔進(jìn)亂葬崗埋了。” 陸晚晚悚然色變,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埋進(jìn)了土里,她該如何絕望? 漣音微微一嘆:“幸好埋我那人膽子太小,見我斷了氣,草草埋了了事,沒沒有將泥土壓實,我才得以茍活至今。然后一個經(jīng)營玉石的老人經(jīng)過亂葬崗,聽到我的呼救,他將我從土里刨了出去?!?/br> 說起那位素未蒙面卻仍對她施以援手的老人,漣音面色動容,眼眶也濡濕了,閃著晶瑩的光。 “他為我治傷,收留我,對鄰居稱我是他孫女。我托他去山洞給兩位公主送信,如今局勢不好,讓她們仔細(xì)躲好,他知道很危險,仍然去了?!毕氲侥俏焕先舜认楹吞@的面龐,漣音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他抽噎道:“后來不知那些殺手如何竟又得知我沒死,再次來追殺我?!?/br> 她抬眼看向陸晚晚:“這一回,世子妃救了我。” 陸晚晚不知在遇到自己之前,她已在閻羅殿門前晃了好多次,聽她說起,她都揪著心。 她掏出帕子,遞給漣音,壓低聲音哄她:“別怕,都過去了?!?/br> 皇上面色鐵青,臉色難看到了極致,他坐在椅子上,手不自覺地扣緊了把手,骨節(jié)因用力過猛而泛白。 “那人是誰?”他沉聲問道。 漣音搖頭:“他說自己姓劉,我不知這個名字究竟是真是假?!?/br> 宋見青坐于一旁,聽到漣音的遭遇,忍不住牙齒打顫。 她心口猛然一跳,跪在皇帝面前,道:“皇叔,我懷疑那人是覃尹輝?!?/br> 她藏在袖中的雙手,暗暗地握緊,指甲嵌入掌心,那一點刺痛提醒著她,讓她勉勵維持著自己的平靜。 “本月初,我的貼身丫鬟在我飲食中暗暗下了墮胎藥,害我……”她咬了咬牙,忍著淚水道:“害我小產(chǎn),之后一日,他以謝我助他籌備婚禮為名,邀夫君過府吃酒,他將夫君灌醉,將他帶進(jìn)二小姐屋里,企圖攀誣夫君行為不軌,以此離間我夫妻……他……” 言及此處,宋見青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洶涌而出,淚水流在她瑩白如玉的小臉上,顯得楚楚可憐。 陸晚晚上前扶著她,輕拍著她的背,以示安撫。 宋見青則抓著她的手,嚎啕痛哭。 有些委屈本是能忍,可一旦面對關(guān)切自己的人,委屈的情緒便如洪水,一發(fā)不可收拾。她緊緊攥住陸晚晚的手,如握緊支撐她的力量:“我知覃尹輝是皇叔得力的臂膀,永平王又是支撐西南的國之脊梁,是以隱忍不發(fā),和夫君商議將覃二小姐抬入莊子??神x知道皇叔對我疼愛有加,利用這一點,竟要將覃二小姐推入水中,害她性命,再借由二小姐之死將事情鬧大?;适逄蹛畚?,自會為我出頭,則會重重處罰夫君,以此讓皇叔和公公離心……幸虧晚晚暗中覺察出不對勁,她派人暗中盯著覃家,救下了二小姐,我這才得知真相,否則非得活活慪死……” “這個混賬東西!”皇帝猛拍了一下茶案,案上置放的茶盞應(yīng)聲滾落在地,碎成無數(shù)碎片,茶湯灑落,蜿蜿蜒蜒淌到陸晚晚的腳邊。 她抬眸掃了眼,皇上的神情如此生氣,她毫不懷疑他會撕了覃尹輝。 “你為何不早告訴朕?” 宋見青抹了把臉上的淚,她道:“當(dāng)時我痛不欲生,恨不得一條白綾掛了我這條命去,后經(jīng)晚晚開解,這才平復(fù),不久后又得知被害真相。晚晚說沒有十全的把握不能打草驚蛇,否則非但不能將他繩之以法,還會被他倒打一耙。所以我才隱忍至今。” 皇上抬眸,掃了眼陸晚晚。 她不過十七八歲,卻有了這等主見和胸襟城府,若是男子,當(dāng)是雄才。 他對陸晚晚頗為欣賞,心中越發(fā)肯定自己的猜想。 當(dāng)初陳婉也是這般年紀(jì),義舉救三子,又為大軍籌措糧草。 樁樁件件,辦得干凈利落,滴水不漏,縝密得到如今他都沒找到她的下落。 她們是如此之像。 皇上深深吸了口氣,那些扎在他心口的密密麻麻的針仿佛跟rou里鉆一樣。 他目光落在陸晚晚身上,將心底的千言萬語揉碎了,又拼湊起來,變成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起身,走到宋見青面前,抬手擦干她臉頰的淚痕:“囡囡不哭,皇叔為你討公道?!?/br> 說完,他大步走出書房的門。 宋見青的眼淚擦也擦不干,一直往外淌。 “皇上?!惫硎股癫畹?,陸晚晚開口叫住他。 他駐足,轉(zhuǎn)身看過來。 “郡主是不愿皇上為難?!彼曇羝胶停窭婊ū淮猴L(fēng)垂落到肩頭,美好又溫柔。 皇上慢慢笑起來,點了下頭,轉(zhuǎn)身走了。 夜風(fēng)吹進(jìn)書房,涼了一陣。 陸晚晚輕輕抱著宋見青,低聲撫慰。 離開時謝懷琛曾叮囑,覃尹輝一黨見事跡敗露,今夜可能會有大事發(fā)生,他讓陸晚晚待在郡主府,等他忙過,便會來接她回家。 黎明時分,郡主府外有異動,皇上緊急調(diào)了三千禁軍入城,守在郡主府外頭。 宋見青派人去打探消息,禁軍卻將郡主府里三層外三層圍了起來,不許任何人出入。 她們便知道,謝懷琛說得沒錯。當(dāng)真是有大事發(fā)生了。 接下來好幾日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宋見青和陸晚晚在郡主府等得心急如焚。 幸虧每日毓宣都會讓人回府報聲平安,讓她倆堪堪放心。 六月的天,分明該熱了起來,卻連下了好幾日的雨。 空氣中水汽氤氳,水涔涔的。 瓦頭上一直濕漉漉的,綿綿的雨水,一滴一滴,慢慢地從上頭滴下,落到檐階下的石坑里。 第四日夜里,陸晚晚和宋見青都沒怎么睡,她倆點著燈,聽雨聲點滴如漏,她們并肩躺在床上,胡亂說著話,心里在為各自的夫君擔(dān)憂。 “覃尹輝沒有那么大的膽子,他背后肯定還有人?!彼我娗嗾f:“是不是六皇子?” 陸晚晚揪著衣袖,沉吟良久。 “你怕嗎?”她問。 宋見青的臉,身不由己白了起來。 屋子里略微沉默。 “見青jiejie?”陸晚晚放輕了聲音,低低喊了她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