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陸晚晚端坐在車內(nèi),心緒平靜,她原本以為到了這一日,自己會激動,會百般感慨。事實上,她既沒有欣喜,也沒有悲痛,平靜如常,好似這件事她天生就該去做的一般,和梳頭洗漱一樣自然。 —— 皇宮內(nèi),皇帝剛喝了藥,躺在榻上準備歇下。 姜河端了藥盅出去,心中頗欣慰。 陸晚晚找來的大夫不錯,吃了近半月的藥,皇上果然有些許好轉(zhuǎn),藥效雖來得慢,不過他積勞日深日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急不來的。 皇上最近心緒也平和了不少,飲食也逐漸恢復。 他一點一點的在好轉(zhuǎn)。 陸晚晚讓他看到了希望,這個女兒他還沒好好疼過愛過,他生平第一次這么怕死,他想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姜河剛走出殿門,一個人便急匆匆跑來,腳下生風,差點撞到姜河。 “你這不長眼的東西,慌什么慌?急著投胎啊。”姜河壓低聲音訓斥:“主子爺剛睡下,吵醒了他,看我不剝了你的皮?!?/br> “姜公公?!笔绦l(wèi)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道:“是鎮(zhèn)國公府世子妃?!?/br> 姜河一聽陸晚晚,眉毛都快豎了起來,附耳過去,示意他快說。 侍衛(wèi)湊在他耳邊,告訴了他。 姜河悚然色變,又退回殿內(nèi)。 皇帝剛要睡著又被驚醒,眉頭一皺,喊道:“姜河!” 姜河小跑過去,道:“皇上,陸小姐去追陸建章了?!?/br> 皇帝猛地睜開眼睛,從榻上翻身起來。 “給朕更衣,朕要出宮?!?/br> 第77章 真相 陸建章坐在馬車里,心情頗好, 離開京城幾月, 再回來他依舊是風光無限的國公府岳丈。 再過兩年他就會升為侍郎,在朝堂上平步青云。他的后半生將過得平安富足, 他祖上皆貧寒之士,到了他這一代,竟能出個四品高官。 回顧他這一生,他的運氣從認識岑思莞開始一直便很好。 那個女人帶給了他潑天的富貴,還有如今的運勢和地位。 他略一沉眉, 想到當年第一次在岑家見她時候的樣子,岑府槐花初盛, 潔白的花如云霞, 一團一團,一簇一簇,從枝頭壓下來。 岑思莞穿的一襲白衣,從花團錦簇中走出。 眉宇間淡淡的哀愁給她靈秀的臉頰添了一抹令人魂牽夢縈的華彩。 她舉止優(yōu)雅,渾身散發(fā)著大家閨秀的氣度。 他卑微得仿佛只能匍匐在她的腳下, 仰望著她高潔的臉。 在陸建章的眼中, 岑思莞高貴如九天下凡的神女。 這個神女度了他的一生, 讓他從一個寒門子弟一躍入了朝堂,走到如今的地步。 他正沉浸在回憶中,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他撈起簾子,正要說話,一只手忽然探了進來, 揪著他的衣襟,一扯,將他帶出馬車。他跌倒在地上,不小心崴了腳,疼痛從腳踝處傳來,他齜牙咧嘴地問:“你們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誰?” 謝家的護院沒有說話,一把扛起陸建章,策馬狂奔。 陸建章被橫在馬背上,那人的手仿佛一把沉重的鐵鉗,讓他半分也動不得,他苦不堪言,“哎喲哎喲”地喊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他又像被拎小雞似的拎下馬。 那人緊緊揪著他的衣衫后領,勒得他就快要斷氣。 他一面用手解衣襟,一面問道:“你們是什么人?是不是要錢?你們把我放了,要多少錢我都給你?!?/br> 見那人還是不說話,陸建章老淚縱橫:“壯士,你放了我吧,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著我?!?/br> 他以為自己被山匪盯上。 前頭有一間破廟,廟中點著油燈,光線晦澀灰暗。 那人拖著陸建章,將他推進廟里:“主子,人帶來了。” 陸建章抬手,面前是一位女子,背對著他,正看向破廟里的佛像。 此處偏遠,廟早已荒廢,無人打理的寺廟,佛像早已斑駁,露出底下骯臟的泥胚子。 “世人有所愿都愛求佛,可從來不見佛渡人,只見人為佛鍍金?!标懲硗砭従忁D(zhuǎn)過身來,她臉頰上帶著一絲笑意,問他:“父親,你說這是什么道理?” 陸建章嚇壞了,一見是她,心下頓時松了松,他劈頭蓋臉罵道:“你在搞什么鬼?你在這里做什么?” 陸晚晚仍是笑,仿若去年她回來時,笑得單純無害:“女兒在此處等父親?!?/br> “等我?”陸建章忽的意識到什么不對,冷哼了聲,拂袖往外走。 人還未踏出門檻,暗處躲避著的護院便提刀將他擋了回來。 “陸晚晚,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到底想做什么?” 望著陸晚晚,陸建章忽然覺得,他這個女兒一點也不簡單。從她回來,陸家就沒有安寧過,陳柳霜死了,錦云下落不明……所有對不起她的人都遭到了報應。 對不起她的人……他不禁悚然色變。 陸晚晚不疾不徐地說:“女兒有幾個問題想問問父親,在京城不大方便,故而將父親請到此處來說?!?/br> 請到此處? 一個非??膳碌南敕ǜ‖F(xiàn)在陸建章的腦海里。 他臉色蒼白,問:“是你,你故意讓我賣官的。” 陸晚晚勾起唇角,她盛裝打扮,唇上抹了胭脂,艷麗非常。她說:“不錯,是我,我誘導你賣官,再將消息透露給趙立,引他對你懷疑。我知道你定會坐立不安,于是建議你避走回允州。” 陸建章煞白著一張臉,抬手想掌摑陸晚晚一巴掌:“你這個孽障東西,為什么要這么做?” 陸晚晚早已避開,他一巴掌打在破舊的供桌上,非但沒教訓到陸晚晚,反而沾了滿手的灰。 “因為,如果你這樣死了的話,別人不會懷疑到我頭上。”陸晚晚笑了笑。 陸建章怒得不輕,撲過來要打她:“你這孽障!” 護衛(wèi)一把扣住他的手,將他雙手用力反剪在背后,他感覺自己的手臂都快被擰斷了 她微微抬起眼簾,乖巧而貞靜的面上,有一種肅殺之氣:“當年,我舅舅是如何死的?舅母又因何墜水小產(chǎn)?外祖又因何而亡?” “你舅舅是收租的時候被人砍死的,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派人去接你舅母進京,途中遇到風浪,船翻了。至于你外祖……痛失兒女,他憂思過度!”陸建章哎喲連天,“你聽誰說了什么渾話,竟然這么對付你老子?” 陸晚晚早料到陸建章會嘴硬,她也不慌,一抬手,讓人將陸建章綁到佛像旁的柱子上,她則搬了張凳子坐在他面前。 她檀口微啟,問他:“父親當著佛祖的面說胡話,就不怕遭報應嗎?” “我說的句句屬實,怕什么報應。倒是你,如此待你父親,不怕遭報應嗎?” 陸晚晚笑了起來,笑容里有旖旎風情:“我不怕,老天無眼的。否則你如何能活到今日?” 頓了頓,她又說:“你若早些交代,我看在父女天性的份上,可以給你個痛快。你若執(zhí)迷不悟,非得嘴硬,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br> 陸建章又是一愣,直到此刻,他才看清陸晚晚的本相。 她包藏禍心,溫柔貞靜的畫皮之下藏著野心,她要害自己。 他只恨自己沒有早早看穿她的真面目,一直被她蒙在鼓里,耍得團團轉(zhuǎn)。 “你這個沒有人倫的混賬東西,你這么做會遭天打雷劈的……”他惡狠狠地罵道。 陸晚晚滿不在乎,她輕笑了下,撇下陸建章,出了破廟,她走到廊外,立了一會兒。 陸建章吃了小半個月寒食散,早就離不開了,不給他吃,他會嘗一嘗什么叫做百蟲撓心。 他受不了那種苦,遲早會招認,這一時半會兒,她還等得。 山間清風徐徐,吹得很涼爽。 穹頂之上,月彎如眉,星子繁盛。 她靜靜佇立著,抬頭仰望著靛青的天。 她怕自己一低頭,眼中的星星便會墜落。 過了片刻,侍衛(wèi)來道,他發(fā)作了。 寒食散是一種毒,發(fā)作起來如百爪撓心,陸建章眼淚與鼻涕齊淌,黏黏糊糊沾了滿臉。 “救我,女兒,你快求我。”他涕泗橫流,哭得真切,苦苦哀求陸晚晚。 她眸子淡淡的,看向他的時候不帶任何感情,她的心中,生不出半分憐憫:“告訴我真相,我就給你吃藥?!?/br> 陸建章的意識被毒品侵蝕,早就含含糊糊,忙道:“我說,我說?!?/br> “我舅舅是怎么死的?” “是我,我派人在他回京的路上攔下他,將他殺了?!标懡ㄕ露叨哙锣拢薜?。 陸晚晚微微瞇了瞇眼,旁邊的陳嬤嬤則尖叫了一聲,她痛苦地捂著胸口,她很年輕的時候就到了岑家當差,沒有自己的孩子,將岑思莞和岑岳凡當做親生兒子看待。 盡管她早就知道岑岳凡之死和陸建章脫不了干系,但聽他親口說出,她還是難以接受,她濁淚滾滾,上前揪著陸建章的衣襟拼命推搡:“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老爺和小姐什么地方對不起你,你竟然這么對岑家!” 陸建章難受到了極點,他顧不得陳嬤嬤的推搡,只一味地求陸晚晚:“女兒,快,快把藥給我?!?/br> 陸晚晚扶起陳嬤嬤,讓她坐下。 她又問:“舅舅的遺骸呢?” 人不在了,骸骨還要歸鄉(xiāng)的。 陸建章說:“不在了,我派的人當時以為他死了,就去分他包裹里的錢財,但他沒有斷氣,悄悄跑了。他們發(fā)覺不對勁,追了過去,他走投無路,跳進了河里?!?/br> 陳嬤嬤聽到岑岳凡尸骨無存,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陸晚晚扶著陳嬤嬤,忙命人將她帶回馬車上。 她料到舅父早已做古,卻不知他死得如此慘烈,竟然死無葬身之地。 她眼圈通紅,又問:“我外祖父,他的死和你有沒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