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陸晚晚轉(zhuǎn)過身看向她,問:“舅母有何吩咐?!?/br> 她下午哭過,眼圈還是紅的,說話帶有鼻音,齉齉的。 李雁容萬分心疼,說:“你坐下,我有事跟你商量?!?/br> 陸晚晚溫順地點了點頭,坐回飯桌前。 李雁容放下碗筷,取絹子擦了擦嘴角和手,又飲了口茶,這才說:“新的慈幼局已經(jīng)修建完畢,我想的是馬上就讓他們搬回去,園子什么的等住進(jìn)去之后再慢慢打理。我又另辟了幾間書室,明兒就去聘先生教書。你覺得如何?” 陸晚晚神情懨懨,她知舅母對慈幼局的事情很上心,安排得萬全。 她點點頭:“舅母說的是,便依你說的辦?!?/br> 李雁容牽著她的手,又說:“孩子們搬進(jìn)去后,我也想住去慈幼局?!?/br> “那怎么可以?”陸晚晚悚然色變,她說:“舅母有我,如何要住慈幼局?!?/br> “你誤會了?!崩钛闳菪π?,面容慈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也知道,最近這段時間我往返府上和莊子上,十分不便。那些孩子們又成日念著我,一日不去見他們,我這心就跟空了似的。左右修建慈幼局的時候我便打的安平公主府的旗號。我便以監(jiān)督的名義進(jìn)去,一來陪陪孩子們,二來也可以震懾震懾那些渾水摸魚的人。咱們岑家銀子雖多,但也得用在該用的地方,你說對不對?” 陸晚晚遲疑了一瞬。 李雁容又說道:“國公府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管家敦厚,丫鬟小廝勤快機(jī)靈,我住在這里左右沒什么事,一日一日地廢下去,難免想起些陳年往事。一想便覺故人不在,心中唏噓。去慈幼局,說是去陪陪孩子們,實際上是他們陪我,有事情做,便沒心思想別的東西,心里倒更快活些。這不,今兒我從莊子上回來,朗兒一直拉著我的手,舍不得我走?!?/br> 朗兒便是那日李雁容救下的小男娃,他無名無姓,李雁容給他取名叫岑朗。 她嘴角掛著淡淡的,毫無芥蒂的笑容,在等陸晚晚點頭。 陸晚晚愣愣地看著她:“慈幼局辛苦,我怕舅母太勞累?!?/br> “我不怕辛苦?!崩钛闳菪χf:“累說明人還活著,總比如同行尸走rou游走在世間更好。舅母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晚晚,你放心吧,我心胸雖不夠開闊,極易走進(jìn)死胡同。上回我尋死是因我該做的一切都已做了,但如今我找到了該做的事情,慈幼局的孩子們需要我的照拂,我答應(yīng)你。我會活著,好好活著。你要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我會顧惜自己,經(jīng)營好慈幼局,照顧好孩子們,等你回來?!?/br> 陸晚晚不禁熱淚盈眶,她撲進(jìn)李雁容的懷里,放聲痛哭。 李雁容雙手捧著她的臉,替她擦著臉上的淚珠,說:“去吧,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給自己留有遺憾?!?/br> 陸晚晚太難過了,自從知道謝懷琛的消息,她分明難過到了極點,卻還是不動聲色。她怕舅母擔(dān)心難過,遂強(qiáng)忍了,生怕她看出端倪。卻不知她早已知曉。 京城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李雁容,但此刻,她眸底祥和地對自己說她的打算,分明又變回了從前那個做事有條有理的舅母。 她為她感到開心。 “舅母,你真好?!标懲硗頊I眼漣漣。 李雁容去擦她眼角的淚痕,說:“傻孩子?!?/br> 當(dāng)夜,陸晚晚囑咐攬秋跟去慈幼局照拂舅母,又命月繡收拾行裝。 她已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入宮面圣,安排好紀(jì)南方便啟程前往靖州。 她做事歷來干凈利落,不喜猶豫不決,決定好的事情便一往無前。 謝懷琛在戎族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她在京城雕欄玉砌的國公府輾轉(zhuǎn)難眠。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晚開始漫漫尋夫路~~ 第88章 離京 次日一早, 陸晚晚已收拾妥當(dāng)。此次她打算秘密出京,和徐笑春化裝成男子上路。 她出發(fā)前并未聲張,謝懷琛在前線戰(zhàn)事吃緊, 若是得知她啟程去往靖州, 難免會分心,為她擔(dān)憂。 上一世她在北方待了很多年, 對當(dāng)?shù)氐那闆r比較熟悉, 加上笑春的武功,當(dāng)是無事。 收拾妥當(dāng)后,她便入宮面圣。 皇上在接見外臣,姜河出來道一時半會他沒有時間出來。 陸晚晚的心早已飛去靖州,恨不得馬上出發(fā)。 偏生皇上這次見的是封疆大吏沈在,沈在鎮(zhèn)守西北數(shù)年, 回京述職即將啟程回西北, 君臣之間多說了些話。 沈家世代都是武將, 到了沈在這一代已位極人臣,鎮(zhèn)守西北數(shù)十年。 沈在和徐震有些交情,這回沈在回來,拐彎抹角提過想讓兩家結(jié)秦晉之好,但徐笑春一哭二鬧, 死也不肯嫁沈寂那根瘦秧子, 徐震只好婉拒沈在的提議。 陸晚晚在晨陽宮等到午后,君臣會面都未結(jié)束。 她去心似箭,遂留下書信一封, 交代了對紀(jì)南方的安排便匆匆出宮。 她和徐笑春都化裝成行商的男子,為免引人注目,不敢多帶人馬,輕車簡從出發(fā)。 一行人當(dāng)即離京奔赴靖州。 方行至城門外,身后便響起一陣馬蹄踏地的聲音。一隊御林軍猝不及防地沖到陸晚晚馬車前頭,將馬車逼停。 陸晚晚伸手打起簾子,姜河出現(xiàn)在馬車底,他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朝陸晚晚拱了拱手,道:“小祖宗,主子爺在后面,讓你去見他?!?/br> 啊?陸晚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側(cè)頭看向后面,果然見了一輛華貴的馬車安安靜靜停在路中央。 周遭路過的百姓不知車中坐的是何人,只知馬車華貴,貴氣逼人。 陸晚晚當(dāng)即跳下馬車,跟在姜河身后往皇帝的馬車走去。 “父親?!彼⒂谲囅拢÷暫暗?。 皇帝打起簾子,探出頭,沉聲道:“上來?!?/br> 陸晚晚頭皮發(fā)麻,卻也無計可施,只能跟著爬上馬車。 車內(nèi)點著上好的龍涎香,香氣沉沉。 “當(dāng)真要走?”默了一瞬,皇帝終于緩緩開口。 陸晚晚點了點頭。 “靖州是邊陲蠻荒之地,苦寒冷清?!?/br> 陸晚晚硬著頭皮說:“若心底清冷,身處繁華鬧市亦是冷清;若內(nèi)心熱鬧,則身處冷清之處亦是繁華。” 皇上撩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聲音溫和低柔,問她:“你在京城內(nèi)心冷清?” 陸晚晚唇角微微一耷拉,眼中的光冰冰冷冷:“夫君在前線險象環(huán)生,我無法獨(dú)享繁華?!?/br> 皇上觀望著她的臉,她扮成少年眉宇間英氣難掩,仰頭看著他,素白長衣被車窗縫隙灑進(jìn)來的陽光照得流光溢彩,看上去猶如謫仙踏月而來。 皇上知道陸晚晚性子倔強(qiáng),卻不知她比自己還倔。 他微嘆了口氣,問:“心志不可轉(zhuǎn)?” 陸晚晚知他問自己這話的意思,點了點頭,堅定道:“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br> 皇上略點了下頭,未再說什么。 他探手,從身后取了一個琉璃花盆遞給她,花盆里種了一株牡丹。長得極好,花葉繁茂。 他說:“這是一株綠牡丹,極難得,養(yǎng)護(hù)簡單,見干澆水即可。” 陸晚晚愣愣點了下頭:“謝……父皇賞賜。” 皇帝捏了捏雙眸之間的眉骨,神情頗有幾分疲倦,他道:“必須養(yǎng)好它。” 陸晚晚嗯了聲。 說完,皇帝朝她揮了揮手,道:“去吧?!?/br> 陸晚晚起身,下到車下,朝車內(nèi)做了一揖,便回身走了。 她心中亦有不舍,這些日子,他們以父女相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倒真有了幾分情分。 為著這點情意,她下了臉面去求紀(jì)南方,讓他喬裝入宮,去晨陽宮當(dāng)差,暗中為皇帝看診。 只盼著,他福壽康寧。 ———— 是夜,沈家燈火通明,明日沈家即將啟程回西北。 沈在站在回廊上,看著朱漆的廊柱已退去朱華。 正感慨著時間飛逝,歲月如梭,轉(zhuǎn)眼間少年郎成了老翁,家丁忽的來報姜河到了。 姜河是皇帝的貼身侍衛(wèi),他來定是有要事。沈在急忙迎了出去,姜河卻是來送信的。 送了信后便匆匆離去。 沈在疑惑地將信展開來看,快速地掃了一眼,他又將信紙合上。隨后,一道素白的身影闖入眼簾。 沈在一看到那人,就朝他招了招手。 沈寂遂朝沈在走了過來。 “父親?!彼蛟诠傲斯笆?,恭恭敬敬地喊道。 沈在挑了挑眉,忽的說:“咱們比劃比劃?!?/br> 言畢,右手已是迅捷出招。 沈在的劍揮舞得又快又縝密,像是跳最激烈的胡旋舞,袍袖翻飛間如蛇龍游走。 但沈寂一怔之后,迅速橫劍于胸前,躲過沈在的來勢。 電光火石之間的交手,竟然絲毫未顯頹勢。兩人僵持了片刻,高下不分。 可沈在過于了解沈寂。他的劍是他親手所鍛造,他的武功是他教著比劃,所以他知道沈寂的弱點,他氣力終究不及,熬不過多久就會體力不支。所以他上跳下竄,從不同的方向進(jìn)攻,逼得沈寂騰挪走位。 面對沈在洶涌而至的攻擊,沈寂如同孤舟遇到狂瀾。他從容應(yīng)對沈在的各種攻擊,手中劍始終牢牢牽制著他的長劍。沈在提氣縱身,一劍揮出,沈寂迅即一閃,劍砍到他身后的假山石。 火花四濺、碎石紛落。 沈寂略略怔住,呼道:“父親?!?/br> 沈在似是沒有聽到,高高躍起,在半空中對她又是一頓猛攻。沈寂眉峰微蹙,他最難應(yīng)付猛攻猛打。 廊上的人未曾見過這陣仗,紛紛屏氣凝神。 沈寂的劍舞動得歡快,一直死死地環(huán)繞在沈在身邊,在他一個閃身的機(jī)會,他的劍挽住了沈在的劍,用力一扯,沈在猝不及防被拖至面前,他們離得極近,沈寂唇角揚(yáng)起幾分笑意:“父親,我的劍法如何。” 沈在不慌不忙,反而也是笑笑。就在沈寂一手挾持他,一手欲卸去他手中劍的時候,沈在四肢突然發(fā)力,沈寂小胳膊小腿根本壓制他不住。他的腿一抬,鎖住沈寂的腿,沈寂眸中現(xiàn)出慌色,脫手后撤。但不及他撤退,沈在反手一勾,膝蓋一提,正中沈寂的大腿。 沈寂不堪受力,連退數(shù)步之后終于背抵著破碎的假山支劍半跪。 他笑著走到沈寂面前,伸手拉他:“記住,在你沒有實力一招制敵的時候,千萬不要和敵人正面打。剛才你若是不那么急躁,能沉住氣與我再過兩招,耗費(fèi)我的精力,說不定。你就能制伏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