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jié)
第114章 相會 他們一行人回城的時候, 李雁容在慈幼局看到了。 謝懷琛高高地騎在馬背上, 要多威風就有多威風,鮮衣怒馬的男人帶著榮耀歸鄉(xiāng)。 她遠遠瞧著,心中都歡喜得很, 本想直接去找陸晚晚,但思及她如今的身份, 自己這會兒下去恐怕會給她添亂。她是最怕給人添麻煩的, 故而在慈幼局靜靜地等著, 陸晚晚忙完定會派人來接她。 果不其然,下午國公府的馬車便到了。 陸晚晚方從岑岳凡的屋里出來,便聽下人來報李雁容已到了府門口。 她聞言一喜, 火急火燎地奔往府門前。 李雁容剛好下車, 人還沒站穩(wěn),她便飛奔過去, 一頭扎進她懷中,喊了聲:“舅母。” 李雁容cao勞慈幼局的事情, 人清減了不少, 但精神尚好, 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你這丫頭, 好好的, 哭什么?!?/br> 聲音里是數(shù)不清的溫柔和不舍。 這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嬌嬌小女兒, 她們之間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她疼她寵她悉心教導她,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關愛著她。親眼看著她從梅花花心里那點嬌嫩的雪蕊成長為眼前這模樣。 維系著她們感情的除了愛與責任, 便是數(shù)十年來對岑岳凡的一腔思念。 “舅母,我好想你。”陸晚晚抹了抹臉頰上的水澤,仰面看向李雁容,聲音軟得像撒嬌。 李雁容輕輕環(huán)住她,說:“好孩子,舅母也想你?!?/br> 聞言,陸晚晚更難過了,舅舅受了那么多的苦,舅母也受了那么多的苦。 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如今他們終于要團圓了。 團圓了? 陸晚晚在心底默默念著這兩個字,覺得它們真是美好到了極致。 “好了,不哭了,乖,外甥女婿來了,再哭他還以為你在向我告狀呢。”李雁容抬起手,溫柔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痕。 陸晚晚破涕為笑,說:“他才不會呢?!?/br> 謝懷琛也走了出來,與李雁容見了一禮:“舅母。” 十八年前李雁容收養(yǎng)陸晚晚,耐心教導她,將她撫養(yǎng)成人;十八年后,岑岳凡又在羯族救了陸晚晚。 他們夫婦二人對陸晚晚有再生之恩,是她的救命恩人,亦將他心上的摯愛送到他面前。 這是天恩,謝懷琛這一禮揖得格外深。 李雁容瞧了,心疼孩子,忙上前雙手將他托起,道:“好端端的,行這么重的禮做什么,快起來。” 謝懷琛眸光意味深長,站起身。 “舅母,快進府坐罷?!敝x懷琛道。 幾人走進府門內,謝染來道,說是謝允川找謝懷琛,此時正在書房等他。 謝懷琛道:“父親找我,母親在忙晚上家宴的事,晚晚你先招待舅母,招待不周,還請舅母見諒?!?/br> 李雁容隨和,她早就將陸晚晚和謝懷琛看成自己的孩子,并不見外:“去吧,忙你的事情去,有晚晚陪著我就可以了?!?/br> 謝懷琛一笑,便隨謝染去了。 陸晚晚帶李雁容進了屋,兩人之間有說不完的話。 雖然他們經(jīng)常有書信往來,但李雁容依然細細問她在北地那邊的生活,事無巨細,耐心地問著。 陸晚晚一五一十講給她聽,關山阻礙,那時為了不讓舅母擔心,她寫信總報喜不報憂。 李雁容壓根不知道她在北地的經(jīng)歷如此跌宕起伏。 當她聽說陸晚晚在羯族多虧了白榮相救,又是在他的幫助下虎口脫險,并粉碎穆善揮兵南下的春秋大夢時,她都快嚇哭了,眼角濕潤著捏緊了帕子,她輕撫了撫胸口,道:“列祖列宗庇佑,多虧了這位白先生,他可真是一位義士,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那不是要了我的命?!?/br> “是啊?!标懲硗砀锌骸叭羰菦]有白先生,此時此刻我恐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又怎能依偎在舅母懷中撒嬌。白先生幫助夫君救出我之后,順道炸毀了穆善苦心經(jīng)營多年修的珞珈山隧道,我們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能翻越珞珈山回靖州,又是白先生與我們同行,為我們帶路。之后他主動提出去夫君的軍營做軍營,他醫(yī)術了得,我拜了他為師,跟著他學習岐黃之術。后來有一回,夫君中了毒箭,命懸一線,若是沒有血靈芝隨時都可能死。他又陪著我遠赴雪山采藥,回來的時候我們先是遭遇了沙塵暴,被卷到泉水邊,他摔斷了腿,動彈不得。他便讓我走,他留下吸引狼群,好讓我逃命。” 李雁容聽到這里,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然后呢?你們怎么逃出來的?” 陸晚晚一笑:“幸好沈寂來得及時,將我們救了出來?!?/br> 她不由撫胸,長吁了口氣:“你自小沒受過苦,北地的日子肯定很難熬吧?這位白先生幾次三番救你們性命,一定要好好答謝人家才是?!?/br> 陸晚晚忙點頭:“自然是要好好感謝他的,他腿腳不便,我將他接來了京城。舅母要不要見見她?” 自當初得知岑岳凡死后,李雁容便以寡婦自稱。她一向端莊大方,鮮少同外男接觸,就怕別人說三道四,玷污她的名聲是一,有辱故人是二。 陸晚晚還有些擔心她不肯去見岑岳凡。 “自是要見的,他是咱們家的恩人,我必須當面感謝他的恩情。”李雁容起身,理了理衣襟,道:“走吧,我們一起過去?!?/br> 陸晚晚笑盈盈地站起來,掃了李雁容一眼,道:“舅母就穿這身去嗎?” 李雁容低頭看了一眼,她在慈幼局,什么臟活累活都干,為了方便,穿的都是粗陋耐臟的衣服,的確不怎么好看。 她遲疑了一下:“那我……這會兒回慈幼局換身衣裳再來?!?/br> 陸晚晚莞爾一笑:“我早就給你備了衣裳?!?/br> 她拍了拍手,月繡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上放了身顏色艷麗的衣裙,就連首飾也備齊了。 陸晚晚推著她到屏風后換了衣裳,她走出來時,陸晚晚的眼眶一瞬間便濕了。 盛裝的李雁容看上去是如此美好,青春不再,但骨子里融著大家閨秀的驕矜和貴氣。 衣裳一換,渾身的氣度便與以往不同。 是陸晚晚從未見過的華麗與矜貴。 李雁容不習慣地扯了扯衣袖,問怔住的陸晚晚:“好看嗎?” 陸晚晚忙不迭地點頭:“舅母,你穿這身好看極了?!?/br> 李雁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好多年沒這么打扮過了,臨到老,還穿得這么艷麗,怪難為情的。” 陸晚晚笑著將她壓到妝鏡前,壓著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舅母不老,還年輕著呢?!?/br> 在慈幼局半年多,有孩子們陪伴,她心境開闊了不少,連帶著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起來,整個人與才回京城的愁苦截然不同。 她笑了笑。 陸晚晚解開她的發(fā),親手給她挽了個百轉千回的發(fā)式,再飾以珠玉,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那一瞬間,李雁容瞧著鏡子里的自己,只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微微眨了眨眼,滿頭的珠玉仿佛在剎那間化作星光,猝然飄散。 鏡子里的人也飛快地變了。 鏡子內浮現(xiàn)出一個女子,長發(fā)如瀑,散漫地披散在背上,梳著最簡單的發(fā)飾,僅用一支金簪束著。 女子回眸,朝她粲然一笑。 僅僅一瞬間,她便認出那是二十一年前的自己。 那年她十五,岑岳凡十八,正是一生中的好年華。 他們過了今天,還有明天,卻仿佛每一天都是地久天長。 孰知,二十年恰如彈指一揮間,他們已分別小半生。 阿岳,我很想你啊。李雁容在心里默默嘆著。 “好了,舅母,我們走吧?!标懲硗矸鲋鹕?。 李雁容點了點頭,在陸晚晚的陪同之下往岑岳凡的院子走去。 岑岳凡是個閑人,春日閑來無事的午后,他在院內的茶盤上煮茶,上好的明前茶,入口清香,回味悠長。 梨花已謝,春桃恰開。 融融春日的午后正是小憩的好時節(jié),小廝將躺椅搬到院子的桃花樹下,他一邊煮茶,一邊在躺椅上曬太陽。 這種悠閑的日子是在羯族可望不可即的。 那里冰天雪地,不僅封存了姹紫千紅的春,將他的悠閑和舒適也一并封存了。 他十幾年沒見過桃花,甫見,便覺這爛漫的顏色可愛得有點過分。 喝了幾盞茶后,困意襲來,他便靠在躺椅上打盹。 短短的一隙之間,他恍惚間做了個夢。 夢中有佳人在側,他們都是年輕時意氣風發(fā)的模樣,晴時游覽湖光山色,雨天相偎靜聽驟雨摧荷。日子說不盡的風流昳麗。 一朝夢醒,佳人遠去,獨留他在空空人世,面對一盞早已涼卻的春茶空嘆息。 自成婚后,刀山火海,他們寸步不離。原來他們早該知道,一分開便是一生一世。 他看到一朵桃花自枝頭旋轉落下,飄進他的茶盞里,他一笑,拈杯湊近唇邊,將杯中剩下的茶一飲而盡。 “舅母,你當心?!标懲硗矸鲋钛闳葑呱吓_階。 李雁容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這般緊張做什么?” 陸晚晚掌心都快捏出了汗水。 “白先生,我舅母聽說您三番兩次救我性命,特來當面感謝您。”隔著翠竹屏障,陸晚晚依稀看到岑岳凡獨坐在院中的身影,輕聲喊道。 岑岳凡摸過拐杖,極力撐著自己站起來:“區(qū)區(qū)小事,你們?yōu)楹芜@么客氣?” 李雁容站在竹墻之外,忽覺得這聲音很熟悉,眉頭慢慢攏起。 “那我們進來了?!标懲硗砦丝跉?,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轉過竹墻,岑岳凡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拄著拐杖出來接她們,他的目光停留在李雁容身上的那一瞬,他臉上的笑僵在那里,而后一絲一絲褪去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臉便蒼白如紙。 李雁容愣愣地看著岑岳凡,只覺得一股洪水鋪天蓋地向她卷來,將她淹沒,從腳邊一直蔓延到頭頂,她難以呼吸,努力地瞪大眼睛,好似他只是上天見她思念得太苦而賜予她的一道幻影,只要一眨眼,幻影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十八年前一樣。 “阿岳?你……”“李雁容因染了風寒,嗓音有些沙啞,還帶著絲微重的鼻音。 岑岳凡立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目光死死地凝在李雁容的身上,看著她挺直的腰背,亦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