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jié)
裴翊修看著前頭臉色蒼白的人,猶豫了下,不肯過去。 很快,寧蘊收回目光,他蹲下身,將紙鳶放到地上,便轉(zhuǎn)身離開。 陸晚晚瞧著,他的步伐踉蹌,好似仍重傷未愈。 也是,她上回聽伺候?qū)幪N的丫鬟私下嚼舌根說那一劍將他穿透了,背上還有個血窟窿。哪有那么容易好呢?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古人誠不我欺也。陸晚晚腹誹道。 第138章 作祟 中秋過后, 花葉凋敝,草木漸枯,山水現(xiàn)出頹勢, 大地已進入休養(yǎng)的季節(jié)。 這是菊花的時節(jié), 深深淺淺的黃色大花密密匝匝地壓滿枝頭。香氣遠遠的就能聞到,陸晚晚正拿了竹籃在采摘丁香花。曬干后,泡水入茶, 清熱解火,很是不錯;拿來泡澡,亦有潤膚之效用。不過菊花雖好, 卻要選開在正盛時的采, 未全打開的和快開敗的都不能要,一上午, 才摘了小半籃子,她的腰站得微微有些發(fā)酸,額頭上也細細密密的小汗珠。 正拿手絹拭汗,宋見青挺著大肚子走出來了, 她看著陸晚晚籃子里的菊花,說:“這些瑣事就讓他們?nèi)プ觯瑒跓┠闳绱诵量?,臉都曬紅了?!?/br> 陸晚晚笑道:“都是瑣碎的活,我嫌他們做得不夠精細,讓他們干,也不拘什么好壞, 只管給我塞籃子里了?!?/br> “就你花樣多?!彼我娗嘈怂谎郏谑郎希槠鹱郎系母恻c,嘗了一塊,覺得發(fā)膩,又馬上放了下去。 陸晚晚說:“摘來的菊花曬干,等你肚子里的小世子出生了,泡水給他洗三,洗得他這輩子無塵無垢,高潔無雙?!?/br> 宋見青眉宇間有了柔情,輕輕撫摸著肚子,嘆道:“但愿吧。” 陸晚晚聽她的話里有幾分淺嘆,問:“你最近怎么臉色不大好?” 宋見青眉眼輕垂,囁嚅片刻,終究還是告訴她:“我最近夜里總是聽到有孩子在哭,他還叫我娘。等我醒來,身邊卻什么也沒有?!?/br> 陸晚晚輕蹙了下眉。 宋見青就又說:“我聽到那孩子哭得厲害,睜開眼睛看,總覺得紗窗外好似有光影浮動。” 她咬了下嘴唇,有些驚恐地問:“晚晚,你說會不會是去年那個孩子,他……回來了?” 陸晚晚眉頭微微蹙起,她說:“鬼神之說最是無稽之談,你別怕,今夜我和你一起睡,看看到底有什么東西在作怪。” “真的嗎?”宋見青緊張的情緒這才舒緩了些:“前幾天我告訴毓宣,他晚上什么都沒有聽見,也什么都沒有看見。他說是我太緊張這個孩子,出現(xiàn)幻覺了。” 這個孩子對宋見青很重要,陸晚晚明白。她輕拍她的手,說:“放心吧,我在呢。有鬼我?guī)湍愠?,無鬼我?guī)湍愣沸?。?/br> 宋見青對陸晚晚充滿感激,這些事情她沒辦法跟別人說?;适迕髁罱咕幾牍砩裰f,她也不信這些,卻忍不住害怕。她的命不好,打小便是如此,年幼失怙,青年又連喪兩子。 如今她已經(jīng)懷胎九月,如果孩子出什么問題,想必她會瘋掉。 當(dāng)天晚上,陸晚晚歇在宋見青的珠鏡殿,姐妹倆并肩躺在床上,說了好一會兒心里話。宋見青腹中的胎兒像是感知到了有人為伴,胎動不止。 陸晚晚的手貼在宋見青的肚子上,感受著腹內(nèi)傳來的胎動聲,聲音很有力,她又給宋見青把了脈,她說:“孩子很健康,心跳也很有力,放心吧?!?/br> 雖然每個為她診過脈的太醫(yī)都這么說,但沒有哪一刻她像現(xiàn)在這么踏實。 陸晚晚給了她力量。 陸晚晚拉了拉被子,壓在她肩下,為她仔細蓋好,這才說:“睡吧,我在這里呢?!?/br> 宋見青就閉上了眼睛,不久便傳來綿長而均勻的呼吸。 陸晚晚則睜著眼,借著微弱光芒看著帳頂金線繡的牡丹花。 皇上真愛牡丹,皇宮上下到處都有牡丹的影子。 良久她才側(cè)過身睡去。 次日醒來天已經(jīng)大亮,陽光從窗欞灑進來,照在陸晚晚臉上,她醒了,偏過頭一看,宋見青雙眼輕闔,睡得很香甜。 昨夜她什么動靜都沒有。 她起來洗漱,剛梳妝完畢,宋見青就起來了,她看到陸晚晚的時候,很是緊張,一把緊緊抓住她的手,聲音里略微帶了些哭腔:“晚晚,昨天晚上你聽到了嗎?那個孩子,他又來了。他又對著我哭,說他好冷,好害怕?!?/br> 陸晚晚一臉驚愕地看著她。 宋見青神色焦灼,不像是裝出來的。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陸晚晚問她。陸晚晚睡眠不深,就算宋見青有丁點響動,她也能察覺到。 宋見青否認(rèn),她連連搖頭,臉色也變得煞白:“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夢,太真實了,晚晚知道嗎?我聽到那孩子的哭聲,就追了出去,可走到門口卻發(fā)現(xiàn)窗戶里有波紋樣的幽綠光芒,我嚇壞了。晚晚,你相信我嗎?” 她如此一說,陸晚晚幾乎可以確定她是在做夢。 不只是她沒有聽到聲響,起來后她問過屋里的丫鬟,誰也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我相信你?!标懲硗戆矒崴那榫w,她說:“但是我什么都沒有聽見,這件事可能是你在做夢。去年那個孩子是你心間的痛,一直縈繞在你心上,在隱秘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你的夢境中。你別害怕,你是太緊張了。我找人給你開一副方子,吃了之后你就能好好入睡,不會再做噩夢了。” 宋見青快崩潰了,別人沒辦法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她每天晚上都憂思難眠,白日又憂心忡忡,這樣下去,對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很不好。 她也想努力調(diào)節(jié)自己的情緒,但是太難了。每到晚上她闔上眼,哭聲和綠光都會出現(xiàn)在她眼前。 當(dāng)日陸晚晚派人去請岑岳凡,讓他給宋見青開一副調(diào)理的方子。 岑岳凡聽說宋見青的情況后不敢輕易下藥,她是孕婦,懷胎已經(jīng)九個月,即將分娩,這個當(dāng)口下藥必須很謹(jǐn)慎小心,否則很容易引起危險。他必須見到孕婦,當(dāng)面為她診過脈后才能下藥。 陸晚晚聽后,時日下午就找了抬軟轎宋見青送出宮去。 軟轎抬得很平穩(wěn),抬轎的人又是千挑萬選的,轎子又平又穩(wěn),很安全。 陸晚晚將岑岳凡請到國公府為宋見青看診。 “郡主出現(xiàn)此癥多久了?”岑岳凡聲音很溫和,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信賴感。 宋見青說:“已經(jīng)快半個多月了?!?/br> “這期間是否接觸過什么新鮮東西?”岑岳凡又問道。 宋見青略一思索,搖了搖頭:“我日常所用之物,都是姜河精心挑選的,應(yīng)當(dāng)不會出錯才是。這回懷胎,皇叔也很憂心,我身邊伺候的都是得力的下人?!?/br> 岑岳凡眉頭輕輕蹙了下,很快又散開。 陸晚晚看得很緊張:“舅舅,見青jiejie怎么樣了?” 岑岳凡說:“脈象平滑有力,身體還算不錯,看不出有什么虛癥,胎兒脈象也很平穩(wěn)??ぶ鞒四樕淮蠛?,其余瞧不出任何毛病。” “連著十幾天沒休息好,臉色怎么好看得起來?”陸晚晚憂心忡忡,問:“舅舅,你能不能給她開個什么方子,替她安神鎮(zhèn)定?!?/br> “可以倒是可以。”岑岳凡猶豫了一下:“不過郡主身體無礙,俗話說是藥三分毒,這個當(dāng)口下藥,極容易傷及胎兒,不合算啊。我的建議是,郡主不若放寬胸懷,好生修養(yǎng)?!?/br> 宋見青聽說吃藥會傷及腹中胎兒,否認(rèn)得很堅決:“既然如此,那便算了。總歸要不了命。左右只有十來天的時間,捱一捱便過了?!?/br> 陸晚晚只得作罷。 時間已晚,她便留岑岳凡和宋見青在國公府住下。 當(dāng)天晚上她讓月繡過去貼身伺候宋見青,就怕她有個好歹。 但卻一夜無事,第二天起來,宋見青神采奕奕,精神很飽滿。 “昨天晚上我沒有夢到那個哭著的孩子了,窗前的綠光也消失不見了?!彼我娗嗾f著,臉上卻沒有幾分笑容。 陸晚晚和謝懷琛對視了兩眼,都心內(nèi)生涼,后背冒出涔涔冷汗。 換了個地方,糾纏宋見青很久的嬰兒哭聲和綠光就消失了,說明困擾她的極有可能不是怨魂,而是有人在搗鬼。 有的時候,人搗鬼比鬼還要可怕。 宋見青氣得牙齒打顫:“到底是誰,為什么不肯放過我,他們究竟要把我逼到什么份上?” “青姐這一胎是皇上親自照拂,大內(nèi)總管親自過目所有的事,竟然都有人搗亂。”謝懷琛攥緊了拳頭:“說明皇宮里也不是完全安全的?!?/br> “可是他們動青姐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什么用呢?”陸晚晚咬得后槽牙都發(fā)酸了。 謝懷琛說:“知道是誰了,才能知道為什么。所幸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察覺到了,最要緊的是快把那搗鬼的人找出來。否則,一定會不得安寧。” “郡主在夢中聞哭聲,見幽光,可能是有人給她下了致幻的藥物,郡主這段時間可否接觸過什么藥?”岑岳凡問道。 宋見青思慮了下,然后搖了搖頭:“沒有。” “下藥的辦法很多,吃穿住行樣樣都可能中招,防不勝防,怎么揪得出來?”謝懷琛又道:“況且青姐身邊懂草藥的人不多,沒準(zhǔn)人家把藥擺在面前了都沒人認(rèn)識?!?/br> “是這個理。”岑岳凡思索片刻:“可靠的辦法是找個懂草藥的人到郡主身邊,一一排查。” 第139章 眼光 次日陸晚晚和宋見青回宮, 隨行隊伍中多了個李嬤嬤。 李嬤嬤端莊肅靜,正是李雁容喬裝而成。 她習(xí)得歧黃之術(shù),對此頗有心得, 陸晚晚求得她一同入宮, 在珠鏡殿查找迫害宋見青的東西。 宋見青經(jīng)此一事,頗有幾分魂不守舍。她長居深宮,得皇上寵愛, 哪知其間勾心斗角。上回覃尹輝算計她是為了逼她和毓宣決裂,以此挑撥皇上和毓宣父親的關(guān)系,但這回呢?背地的人, 神龍見首不見尾, 壓根不知道為何被算計。 李雁容見她小臉煞白,安撫她:“郡主, 沒關(guān)系的。只要把人揪出來,小世子一定可以平安降生?!?/br> 她在宋見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當(dāng)年她懷著孩子,亦是如此走投無路。 不同的是, 她孑然一身,毫無依靠,宋見青能依靠的人有很多很多。 這是她的幸運。 到了珠鏡殿,宋見青以收拾宮殿迎接孩子降生為由,命人清掃內(nèi)殿。 她身懷六甲,每日除了去園子里逛逛,就是在內(nèi)殿休息, 這是最容易動手腳的地方。 內(nèi)殿收拾以李雁容和宋見青的乳母為主,用的都是信得過的人。 排查了一下午,李雁容終于看出端倪。 她拿出宋見青睡覺用的枕頭,問道:“這個枕頭郡主什么時候開始用的?” 宋見青微微一愣,見她神色肅穆,便仔細想了想,她說:“這是姜河特意命太醫(yī)院制的枕頭,說是有安神的效用,從我搬進珠鏡殿一直用的是它,也沒出過什么問題。” 話還沒說完,李雁容雙手捏著枕頭的兩角,一用力,將枕頭一把扯開。里面是金線繡的內(nèi)袋,她又將內(nèi)袋撕開,草藥掉了一地。她蹲下身,在地上翻翻撿撿,最終從草藥堆里撿出了幾朵干涸的花朵。 陸晚晚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攤在李雁容掌心的那些花,遲疑著問道:“舅母,這可是洋金花?” 李雁容仰頭看著陸晚晚,目光又移到宋見青臉上,她眼眸里有幾分憐憫:“沒錯,這就是洋金花?!?/br> 宋見青緊緊咬著牙關(guān),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什么,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洋金花是什么?” 李雁容性子頗好,耐心地跟她解釋:“聞了洋金花,人會產(chǎn)生幻覺。你心里對那個孩子有憐憫之心,產(chǎn)生幻覺的時候就會浮現(xiàn)他的哭聲。這不是鬼魂在作祟,而是你自己過不去心上的那道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