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沒轍啊，又不是封妃，一頂小轎就把人抬走了，冊后大典的日子還能說變就變？太后捏了捏額心，心想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長幽幽嘆口氣，“事到如今還能怎么著？就這樣罷。”

    后來太后順當(dāng)?shù)脑诜饣寿F妃的事兒上點(diǎn)了頭，祁果新總覺得跟這一茬“天兆”脫不了干系。

    祁果新是個諸事雁過不留痕的性子，可圓房是唯一一宗不能退讓的，因?yàn)楦x說了，絕不能讓皇貴妃在祁果新前頭生出孩子來。

    祁果新老著臉兒，膝蓋蹭地往前挪了幾步，低眉聾眼囁嚅道：“奴才伺候萬歲爺?！?/br>
    畢竟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在這種事上即便心志再堅(jiān)定，還是難免臊透了臉，連隔著四方燈盞的玻璃映在臉上的燭光也發(fā)熱了，白皙面頰被海棠紅浸了個透徹，低眉順眼的小模樣莫名含了幾分春情。

    皇帝順著往下看了一眼，視線落到氅衣邊衩頂端的云紋上，喉嚨里“唔”了一聲，迅速移開了眼，望著東邊的白墻面補(bǔ)充了一句，“皇后起來罷，你是皇后，不興動不動就跪?！?/br>
    皇后嫡出子關(guān)系國體，其他的都能暫且放一放，誰待不待見誰都不打緊，不能在這種事上和她鬧別扭。

    祁果新得了皇帝赦免，紅著一張臉，頭快埋近了前胸里，視線受阻差點(diǎn)摔一跤，好不容易摸到床邊坐下，垂著腦袋伸手去探皇帝的中單，跟瞎子摸象沒兩樣兒，嘴上還說得正經(jīng)，“萬歲爺，奴才伺候您脫了汗褟兒?！?/br>
    皇帝不為難她，順著抬了抬手，好賴中單是稀里糊涂地脫掉了。

    祁果新為難地盯著那條黃素綾絲夾褲，一時有點(diǎn)下不去手。

    御幸而已，就跟視朝一樣，是皇帝的責(zé)任罷了，沒多少情意綿綿的成分在里頭，皇帝向來是這么以為的，可被她這么羞赧扭捏地上下一通折騰，皇帝也有點(diǎn)不好意思，握拳輕咳一聲，“朕自己來?！?/br>
    皇帝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總歸都得赤誠相對，祁果新告了聲“奴才逾越了”，自覺地滑進(jìn)被子里，脫了衣裳一件一件往外扔。

    皇帝沒抬眼看，生怕顯出毛躁小子的模樣來，一來一往間，方才心里堆積的火氣全滅了，換上了另一種難以言喻的火花在燒灼。

    祁果新縮在被衿里，一壁羞澀，一壁天馬行空地亂想，還好她是皇后，才得了自己脫衣服的待遇，不用光著身子被馱妃太監(jiān)扛著滿宮亂跑……

    眼前一晃，光線被黑影遮蔽，視線受了阻礙，其他感官突兀的敏銳起來，皇帝今兒熏的是唵叭香，有股子金剛菩提子的況味，陌生的氣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鼻腔，祁果新莫名口干舌燥。

    祁果新慌了。

    皇帝也沒經(jīng)驗(yàn)，從前教導(dǎo)的御侍女官沒讓近身，只有滿腹的理論，說不忐忑是騙人的，臉紅脖子粗地覆了上去，還頗有些憐香惜玉的覺悟，“朕放輕些，你要是疼，就跟朕說?！?/br>
    如果今天皇帝沒惱，祁果新就會認(rèn)為皇帝一向是這樣，溫聲說話，不驕不躁，但若要是以為皇帝是個好相處易親近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不是那種愛刻意為難人的主子，但他也驕傲冷漠，他和所有人都拉開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冷眼在一邊靜靜旁觀著。

    祁果新端著最后的鎮(zhèn)定“嗯”了一聲，別過臉去，闔上了眼。

    有商有量的，還挺怪異。

    難怪老祖宗定了女官貼身引導(dǎo)的規(guī)矩，兩個光受過圖畫教導(dǎo)的生手做這事兒并不十分容易。

    來回來去的糾纏拉扯依舊沒成事，滿頭大汗的皇帝突然有些后悔，對知易行難這四個字有了新的感悟。

    祁果新混混沌沌的，迷蒙中好像聽見槅門上傳來“篤篤”兩聲微弱的聲響。

    祁果新覺得難以置信，她聽說皇帝臨幸宮妃時會有敬事房小太監(jiān)擱門外掐點(diǎn)兒，可她都混成皇后了，初一十五皇帝在坤寧宮過夜不是天經(jīng)地義么？她還得遭這待遇？

    “萬歲爺，萬歲爺?！笔翘K德順的聲音。

    沒有火燒眉毛的大事兒，任誰也不會挑這個時候擾了帝后敦倫，皇帝翻下身來，閉了閉眼，理智還算清明，“說?！?/br>
    蘇德順貼在槅門上，覺得此刻腦袋沒在脖子往上的老地方，正擱手心里捧著，沒準(zhǔn)兒什么時候就咕嚕咕嚕滾下地了，斟酌了字眼，一個字廢話也沒敢多提，“土拉河傳了急報(bào)?！?/br>
    祁果新傻了眼，得是多么十萬火急的大事兒，才能半不嘍嘍的，把皇帝從皇后的床上拉下去？

    張了張嘴，還是沒問出口，后宮不得干政的老例兒在那兒戳著，即便皇后也得照規(guī)矩來，皇上不說，她就不能問。

    皇上已經(jīng)翻身下了榻，祁果新連忙跟上去，其實(shí)穿衣整容沒她什么事兒。按宮例差事來，自然有四執(zhí)庫的太監(jiān)們料理；按夫妻情趣來，她跟皇上之間那點(diǎn)子比白水濃不了幾滴的交情更是沒轍。

    話是這么說，樣子總得做一做，祁果新垂手在一旁候著，瞧著皇上差不離穿戴齊全了，上去撫一撫那黑狐皮端罩，抻一抻兩邊的垂帶，再小意叮囑一句，“萬歲爺，您去罷，政事要緊。”賢良淑德的模樣做得十全十。

    皇帝已經(jīng)走出了暖閣，腳步在門口略頓了頓，“皇后且歇著罷，朕遲些日子再來瞧你?！?/br>
    不是說待會兒再回來，也不是明天就來。遲些日子，遲著遲著，怕是得遲到下一個初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