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了，該封印的封印，該散魂的散魂。”

    “那就還按照慣例來。”

    “這次不太行……蒼槐說里面的東西不太尋常，能把它清出去的人只有你和頭兒?！?/br>
    “我來?！?/br>
    最后一個字的尾音落下，背后突然探過來一只手，在他之前把鬼木盒接了過去。

    是傅潛淵。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過來的，身周籠著一層淡青色的霧，眉目深深地看著傅同。

    傅同只當(dāng)沒看見，傅潛淵有些失落，沒再說話，垂眼緩緩打開了那只盒子。

    室內(nèi)溫度驟降，尖利的笑聲響在四周，似笑似哭，詭異}人。

    白唐和黃朗比較膽小，慫在旁邊一眼沒敢看，樊休和饒涉無所畏懼地低下頭，一眼在木盒里看到了一張詭笑著的藤木人臉，這張臉像是活的，眼珠一轉(zhuǎn)，濃郁的黑霧就從它旁邊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

    小天師謹(jǐn)慎掏符，符剛拿好，那邊傅潛淵伸出手，不輕不重地在人臉的眉心點了一下。

    是的，就一下。

    四周回蕩著的鬼哭聲霎時間停住，那張人臉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直接在傅潛淵手下成了粉末。

    黑霧散去，室溫恢復(fù)正常。

    饒涉和樊休靜靜站在那里，覺得這種躺贏的感覺來得太突然也不好，讓他們覺得有點無所適從。

    兩個人沉默半晌，末了，還是小天師先出了聲：“頭兒，這……這就結(jié)束了？”

    傅潛淵淡淡嗯了一聲，從身后拿出一個新的四方盒，很細(xì)致地把鬼木盒里的東西移了過去。

    傅同無意識地用余光朝他瞥了一眼，在看到盒子里的東西后，頓時愣住了。

    龍眠澗里的小圓石頭。

    湖水邊的米白小花。

    被啃過的毛筆。

    寫到一半的字帖。

    還有用自己換下來的毛做成的小睚眥崽崽。

    ……

    林林總總，都是傅同曾經(jīng)送給傅潛淵的小玩意兒。

    而傅潛淵說，鬼木盒里放著的，是他的欲望和執(zhí)念。

    傅同一怔。

    這時候，傅潛淵也把最后一樣?xùn)|西移好了。

    他收起新盒子，手指在鬼木盒盒面的裂縫上緩緩一掠，那里霎時間恢復(fù)如新，半點破裂過的痕跡都沒有。

    隨著一起被改變的，還有蒼槐的容貌，原本與傅潛淵有八分相像，現(xiàn)在再看，最多只有一分。

    但依舊很好看。

    幾個人一起看過去。

    蒼槐笑了：“別看了，其實這才是我本來的模樣，之前那樣還是因為盒子里的那些東西，假性畫皮懂嗎？”

    假性畫皮。

    可了不得。

    不過事情好歹是解決了。

    幾個人突然重新忙了起來，樊休做后續(xù)記錄，白唐歸檔，蒼槐抱著鬼木盒不停擦拭，黃朗拿著陸川的名片縮回角落，繼續(xù)猶豫究竟應(yīng)該什么時候打。

    傅同也回到窗邊，刻意不去看傅潛淵，面無表情地對著外面坐了一個多小時，等掛鐘走到十一點后，幾乎是倉皇地出了門。

    外面還在下著雨，路上人不多，寥寥幾把傘。

    傅同靜靜看了十幾分鐘，最終低下頭，戳開通話列表給溫融打了電話。

    溫融接通，話筒里面卻很亂，許多聲音混在一起，說不上究竟是什么。

    傅同沒吭聲，靜靜等著。

    等了半分鐘，溫融那里才靜了下來：“剛才有點事，現(xiàn)在能聽到么？怎么了？”

    “沒事，就是……就是想和你說說話，但你那里很忙吧，我就先不――”

    溫融聽出傅同情緒太不對，沒打算讓他縮回去：“我不忙，你怎么了？算了，我們還是當(dāng)面說，你在哪？”

    “龍都大廈?！?/br>
    “我畫室離那兒不遠(yuǎn)，你先過去，我很快到?！?/br>
    傅同低低嗯了一聲：“好?！?/br>
    溫融掛斷電話，到后面和小助理打了聲招呼，不等回應(yīng)就匆匆出了門。

    背后，畫室小助理站在那里，看看面前還剩三分之二的壁畫，再想想自己待會兒要面對的一切，欲哭無淚。

    人生，為什么如此絕望。

    嚶。

    嚶。

    嚶。

    嗝。

    第19章 第019次太磨人

    溫融來得匆忙，進(jìn)門時衣袖上還沾著顏料。

    傅同坐在對面，用很低的聲音，把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那些事盡數(shù)說了。

    六欲，蒼槐，潛淵刀，鬼木盒。

    昨晚和傅潛淵的僵持，鬼木盒里的東西，還有傅潛淵所說的執(zhí)念和欲望。

    溫融聽著，漸漸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融融地對上傅同的眼睛：“你……愿意把那天的事告訴我么？”

    說完，頓了頓：“……孟歧?！?/br>
    傅同一愣，怔怔在那里坐了快十分鐘，再出聲時，聲音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艱澀。

    “那天，其實沒有發(fā)生什么事，只是我和他鬧脾氣，犯別扭從家里跑了出去，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時候，他每次都會去找我，但是那次……他沒有來，我在以前總躲的那個地方等到了黃昏，沒有等到他，就自己先回了家，但是……”

    傅同垂下眼，聲音澀澀：“他已經(jīng)不見了?！?/br>
    “那時候，我很慌，也有點委屈，我知道我身上很多毛病，性格不好，任性，還愛鬧小脾氣，可我遇見他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后面二百四十年里也沒變過，他不喜歡可以給我說，為什么，為什么就那么走了呢？”

    “后來，我就開始等他，一天，兩天，三天……那么久過去了，他還是沒回來，我……我漸漸開始怪自己，總是想，如果當(dāng)初我沒任性，沒鬧小脾氣，那他是不是就不會走了？我明明有過那么好的歲月，現(xiàn)在卻成了這樣，是不是我咎由自取？是不是我……親手把那些毀了？”

    傅同眼睛悄悄紅了。

    “我覺得是我錯了，帶著對自己的責(zé)怪，等了一千五百年，現(xiàn)在傅潛淵回來了，他找孟歧，想要的和心記憶里熟悉的，也是孟歧，但是……我還能是孟歧么？”

    “我不是。”

    “孟歧喜歡笑，喜歡雪，嗜辣也嗜甜，被傅潛淵照顧的特別好，和別的妖獸打架都只用爪子，從來不會下死手，可是我呢？三個月，從傅潛淵離開，只過了三個月，我就知道了怎么樣能一擊致命，怎么樣用刀能讓那些妖獸最痛苦的死，怎么樣能讓自己受傷以后不會那么疼，那么多我從前沒碰過也不想碰的東西，我全都會了，就這樣的我，怎么還能是孟歧？”

    傅同手指縮緊，眼睛微微泛著紅。

    “……回不去了。

    最后一句話出口，溫融心里一酸：“……都過去了?！?/br>
    “過不去?！?/br>
    傅同聲音沙啞。

    “我從龍洵山上下來九年，這九年里面，最喜歡和溫瑯待在一起，但也最怕和他待在一起，你知道么，我總是控制不住地在他身上找我以前的影子，心軟，愛笑，一往無前，無論遇到什么都無所畏懼，你看，我明明也有過這么好的時候啊，可是，可是……”

    他低下頭，紅著眼睛把臉埋在手心里，像是在哭。

    “可是，為什么……我現(xiàn)在就成了這樣呢？”

    溫融看著他，眼里浸滿心疼，但什么話都沒有說。

    他心里清楚，傅同其實不需要任何安慰，只需要別人聽他說說話，那些事在他心里最深最柔軟的地方埋藏太久，早就成了執(zhí)念和隱痛，曾經(jīng)無法言說，如今說出來，那就好了。

    他倒了杯溫水，放在傅同旁邊，無聲等他平復(fù)。

    四周寂靜，時間都仿佛慢了很多。

    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傅同慢慢移開手，但是沒抬頭，坐在那邊聲音沙啞開了口：“……幾點了？”

    “剛過兩點?！?/br>
    溫融說，說著，手指在傅同手邊的玻璃杯上點了一下，原本已經(jīng)冷掉的水瞬間恢復(fù)溫度，散出細(xì)微的熱氣。

    他把杯子遞給傅同：“先喝點水。”

    傅同接過來：“……謝謝?！?/br>
    “不用?！睖厝谀抗鉁貪?，“我在這世上，第一cao心瑯瑯，第二cao心的就是你了，心情好點了么？”

    傅同點點頭：“好了很多?！?/br>
    說完停了一下，又開口：“就是覺得有點丟人?！?/br>
    溫融笑了：“沒什么好丟人的，誰都有難過的時候，瑯瑯也一樣，當(dāng)初我從霧中山上下來入世修行，瑯瑯舍不得，臨行前抱著我哭了兩個小時，還是有聲音那種。”

    不得不說，白澤大家長對安慰小崽崽很有經(jīng)驗，一開口就說到了點兒上。

    傅同腦補(bǔ)了下那個場面，心里沉悶的感覺頓時退去大半，還有點想笑：“小朋友這么有意思的？”

    溫融眼神含笑：“嗯，從小就是這樣，不經(jīng)?？蓿且豢蘧褪詹蛔?，但是你不能拿這個嘲笑瑯瑯?！?/br>
    大家長說護(hù)短就護(hù)短，態(tài)度和平時相比一點變化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