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睡了，睡飽了。”?？视謸Q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雙臂窩在心口，一齊感受下面另外一顆心臟的律動。

    舒服倚靠了一會兒。

    “我以前做夢都在幻想這樣的場景，你知道么?！鄙？实目跉庥行├`綣茫然，說著她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對著車窗，光芒從指間縫隙撒漏，?？什[起眼。

    女孩子頭發(fā)細軟，劃在他的臉頰。

    癢癢的，難耐的，而發(fā)絲的主人令他發(fā)了瘋似的著迷的。

    裴行端一瞬間想落淚——

    這是他，這是他藏在心尖口，想愛又不敢愛的姑娘。

    她跟了他整整十年。

    打不走罵不還手，就像是，小影子。

    他算個什么東西，他竟然也配？

    “很美好的場景。”?？抒逶≈猓袷窃诨匚叮冻鰡渭兊男δ?。

    什么場景？

    身前是綿長看不到盡頭的路，身后就是那人的胸口可以依偎的場景。

    她做夢都在肖想的。

    桑渴欣兀自賞了一會窗外的景色，將手收回。

    沉默片刻，她忽然又冷下聲，一字一句篤定道：“是你自己靠過來的。”

    “裴行端?！?/br>
    “是你?！?/br>
    “我不賤，我只是喜歡錯了人，我沒有錯。”

    “假如換一個人，只要我喜歡，我仍然會不顧一切地對他好，只可惜，那個人是你?！?/br>
    說著說著，桑渴又覺得無趣，于是放緩了聲音。

    她撣了撣爸爸大衣上的絨毛碎，眼神寂寂，她說：

    “裴行端?！?/br>
    “你跟我道個歉吧?！?/br>
    桑渴的睫毛顫動了兩下，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在仿佛雷區(qū)上跳舞，他又怎么會心甘情愿地跟自己道歉呢？

    “算了算了?！鄙？视檬謸踝⊙劬?。

    當我什么都沒說好了。

    她沒有什么起伏波瀾的嗓音再度響起：

    “你不是說，要好好談談嗎，可我跟你之間沒有什么要說的，我只是后悔?！?/br>
    “我后悔認識你，就這么簡單，僅此而已?！?/br>
    手臂下邊的眼神，漠然得要命。

    裴行端豎著耳朵在聽，他換了一個坐姿，能讓?？侍傻酶娣?/br>
    ?？室粍硬粍尤斡伤麛[布。

    ?？蕸]有什么要說的，可裴行端有。

    “前段時間，我去找過許慧?！?/br>
    終于，懷里的姑娘有了一點別的反應。

    “那女的出國了?！彼π?。

    確實好笑。

    死無對證了啊。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br>
    裴行端笑完，使勁按了按太陽xue，頗有感慨的樣子。

    他自詡不是什么好人，也沒受過什么好的教養(yǎng)，但有些道理他是明白的。

    “如果一開始我跟你好好說，說我的動機，說我的因果，或許一切就不會變成這樣?！?/br>
    “為什么招惹她？你說我為什么招惹她？”他苦笑。

    “我只是...想討一個公道罷了。”

    “她老子應該，也貪了不少，可是賬本做得漂亮，硬生生是躲了干凈，又或者....她老子就是故意的?！?/br>
    “那些跟她老子同時期的，有的進去了，有的自殺了，還有的...升官了。”

    “好笑吧？好笑?！?/br>
    “她隨隨便便的一句話，你偏信，信的比什么都真?！?/br>
    “其實，我不比她強多少?！?/br>
    “如果不是靠著祖上積的陰德，我也得玩完。”

    ?？什恢浪谡f些什么。

    身后傳來的聲音令她覺得窒息。

    但是她逃脫不掉。

    “還有啊。”裴行端不顧她的掙動，繼續(xù)說：

    “我從隆城被帶走那天，往后，一千多個日夜，我?guī)缀跞杖諌趑|?！?/br>
    “我夢見你，我夢見沒有桑叔庇佑的你?！?/br>
    “小小的，巴掌大的，耳根骨脆弱地仿佛一折就能斷的。”

    “我夢見你哭，夢見你一直跟著我，我夢見你...不要我?！?/br>
    ?？蕛蓚€字硬生生被他叫的一波三折。

    “我不信鬼神，我明明不信的?？墒俏以谀氵@嘗到了無間煉獄里被業(yè)火灼燒的滋味?！?/br>
    “你知道我有多矛盾嗎？”

    “左邊的人要我吃齋念佛，右邊的人要我?guī)旨堋！?/br>
    “沒人教我?！?/br>
    “沒人救我?！?/br>
    “我全靠一雙眼睛，一副皮相窺探這個世界?！?/br>
    “你說我是畜生，是啊，我就是畜生。”

    “你要跟一個畜生計較么，你干什么要一直，跟一個畜生計較....啊...”

    他幾近哽咽。

    ?？蕝s打斷了他，鼻尖好酸好澀。

    她又說：“裴行端?！?/br>
    “你跟我道個歉吧?！?/br>
    “桑渴?！?/br>
    裴行端強撐著，他不愿意回憶那段經歷，頭有些疼得厲害：“?？饰艺娴臎]有想過，他會去找醫(yī)院，去做手術?！蔽舱{顫得厲害，“我....真的沒想過?！?/br>
    那個男人獨自一人撫養(yǎng)女兒，穿著總是樸素，做點小生意，說話聲音總是不大，給人的感覺很沉穩(wěn)。

    就是這樣一個人，善良的，一心一意的，結果老天爺還是看不慣他，就連命都丟進去了。

    造孽啊。

    眼淚水一下子涌上來，桑渴捂住嘴巴。

    “后來，我找到那家醫(yī)院，我氣瘋了，我把那個醫(yī)生揍了一頓，你知道那醫(yī)生怎么說？”裴行端又笑。

    苦澀填滿了他的胸腔，一直蔓延到全身。

    “他說，他缺錢?！?/br>
    “他女兒得了白血病，他缺錢?！?/br>
    “真是可笑?！?/br>
    “誰的女兒不是女兒？誰家的孩子不是寶？”

    “哪兒來的高低貴賤?！?/br>
    “他跪在手術臺邊上跟我磕頭，多好笑啊?！?/br>
    “?？?，我也知道，如果不去動那個手術，他還能多陪你一會兒?！?/br>
    “可是啊，那個醫(yī)生盯上了他，他輕易就給了他20萬的救命錢。真是個傻叔叔，他以為自己的病能治好?！?/br>
    “治好什么？”

    “輻射性的肺癌？”

    “拿什么治？拿命治嗎？”

    “他蠢，他比你還蠢。”

    “我想不明白為什么世界上會有這樣愚蠢的人，不是快考試了么？我記得你那會兒說什么，你對我說，你說裴行端，我一定會離開這里的?！?/br>
    “離開哪？離開隆城，你要離開我的身邊?！?/br>
    “你要去別的城市了，而我還在原地，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你想不出那一刻，站在你身前的我，那會兒心像是地震?！?/br>
    “你說那句話的時候，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閃，耀眼極了?！?/br>
    “我不甘心啊，我害怕啊，那幾個月，我跟那些人周旋，我才18歲?！?/br>
    “你就要帶著未來離開我了，我還在那里為了沒有結果的結果斡旋?！?/br>
    “如果再選一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