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與誰同夢?
一個山水畫似的夢里。 一處全由墨汁構成的桃花源內。 一座高大堅固、嚴謹板制卻無門可入只有一扇小小窗扉的古怪學堂中。 一位混在一群稚童之中、和夢境里工具人一樣麻木呆板的總角小女孩。 竟然反抗了! 還把他打了板子。 此時此刻,趙戎有些愣神。 而且這還是在他的清醒夢里,真是反了天了。 趙戎睜大眼端詳著眼前這個面無表情的總角小女孩。 嗯,八成是魚懷瑾了。 這被打手的滋味,這欠扁的小表情,這一板一眼的動作。 不過,你白天這樣也就算了,畢竟有時候青君不在,又不是在書藝課上,本公子這個小小登天境鎮(zhèn)壓不了你。 只是晚上在本公子的夢里,你都敢這么虎……嗯,不就是捏了一下小臉嗎。 趙戎有些牙癢癢。 準備讓她見識見識夢主人為所欲為的威力,把她以各種他所知的姿勢吊起來打。 只是下一秒,趙戎眉頭忽皺,想起了現(xiàn)在這個夢有些古怪,不像是他一個人能構建出來的。 因為這些奇怪的景物,與背后隱約莫名的意象。 似乎都與他不搭。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更別提一些隱藏在心湖湖面波光下的心湖之水。 這些都是夢境的養(yǎng)料。 就像此刻,趙戎手心傳來的疼痛感,就讓他很是熟悉。 念頭稍微一轉,便想起了,這和前些日子補課彈琴時被打板子時的感受一摸一樣。 過往的經驗,就是夢境的養(yǎng)分。 人物、聲音、觸感皆是如此。 嗯,剛剛捏這個總角小女孩臉蛋的觸感,就和白日里捏芊兒時一樣…… 可是眼下這個古怪山水墨畫的古怪夢境,有些長歪了,不像是汲取他的‘養(yǎng)料’長出來的。 通熟易懂的說人話就是……‘這孩子長得不像我’。 趙戎決定還是穩(wěn)健為妙,先不還手。 此刻,他心里暗暗警惕,同時默不作聲的注視著眼前的疑似魚懷瑾的總角小女孩。 后者也在看他。 二人對視。 只是水墨構成的面部表情有些模糊,只能看出大概鼻子眼睛的輪廓,一些微小表情很難捕捉到。 不過趙戎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板臉的。 但是這個魚懷瑾…… 到底是不是活的??? 就是和他一樣,在同一個夢里,或是說,是趙戎闖進了她的夢? 趙戎一時間沒有抽回手。 而是左右看了看周圍,發(fā)現(xiàn)似乎無人注意到這里。 就和剛剛一樣,那個瘦高老夫子依舊腰桿筆直的站在講臺上,臺下的其他稚童學生們,都在低頭認真讀書。 他試探道:“魚,魚懷瑾?懷瑾兄?” 總角小女孩一動不動,面朝趙戎。 趙戎語氣親切,“好巧啊,你也在,我是子瑜啊?!?/br> 頓了頓,見她還是沒動靜,他瞅了眼被她抓住的作案的手,一本正經道: “咳咳,沒想到魚學長小時候也這么可愛,很像我曾經認識的一個童年玩伴,咳,我剛剛還以為是夢見她了,就想著捏一捏臉……” 總角小女孩安靜不動。 某一刻,她的手忽的一放,轉回了頭去,沒有看趙戎。 總角小女孩看了眼講臺上的瘦高老夫子,隨后若無其事似的重新低頭讀書,和周圍的稚童學生們一樣。 趙戎微微皺眉,認真打量了下這個奇怪的總角小女孩。 這個魚懷瑾,是活的還是夢境里的工具人? 難道是他想多了,只是工具人的正常反抗? 想到這兒,趙戎又忍不住了。 他剛剛被打板子的手,重cao舊業(yè),悄悄探出一根墨棒似的食指,靠近總角小女孩的臉蛋,又忽的頓住。 趙戎吸取剛剛教訓,轉而抓起旁邊的一根毛筆,用筆尖靠近她的臉蛋,輕輕戳了一下…… 咔嚓! 嗖! 砰! 一陣天旋地轉,趙戎被某人從窗口扔出了學堂,呈拋物線的軌跡,平沙落雁式的著地。 “…………” 趙戎手一撐,蹦起身來。 剛剛那一剎那時間,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什么,就被丟出了。 趙戎連忙跑到學堂窗口,往里面一瞧。 映入眼簾的是無比詭異的一幕。 原先總角小女孩端坐的座位上已然無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那個瘦高老夫子與其他二十個稚童學生,宛若石刻般僵住,或站立,或端坐原地。 保留著前一刻的姿勢動作。 趙戎眼皮一抬,旋即驟然轉頭,朝村子內其他地方看去。 只見原先忙碌的村莊已經安靜無聲。 所有的村民都和學堂內的石刻一樣,僵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就像是凝固的墨汁。 下一秒。 這些凝固的墨汁。 化了。 人、房屋、樹木、山石。 都化了。 墨汁滴落。 趙戎還沒來得及反應。 整個水墨畫似的夢境,就像被燭火下的石蠟,迅速融化。 分崩離析。 而趙戎沒有感覺到融化它們的炙熱,與任何聲響。 一切都是悄無聲息間,安靜進行。 就像寂靜的死亡。 墨汁如傾盆大雨般傾瀉而下。 他腳下的大地也融化了。 之前照亮一切的,不知何處來的光亮,陡然消失了,就像一間關燈的房間。 趙戎跌落,面朝下,下方是無盡的深淵。 黑暗,黑暗。 什么也看不見。 有水。 趙戎無聲無息的掉進了水里。 不,不是水,是墨汁。 是整方世界融化后的墨汁。 溫暖又稠密,灌入口鼻。 窒息,窒息。 呼————! 北屋床榻上,面朝下蒙在床被上的趙戎,猛地彈起身來。 趙戎睜大眼,翻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換著胸肺間的濁氣。 他左右看了看四周。 屋內寂靜昏暗,只有不遠處書桌上的一盞油燈,釋放朦朦的橘黃光亮,將書桌周圍一小片地方照亮。 而屋子里的其他地方,依舊灰蒙蒙一片。 窗外仍被黑夜籠罩。 趙戎回過神來,呼吸漸漸平息。 他一只手后撐著床榻,一只手揉著臉,望著屋內的孤燈,輕聲嘀咕。 “水墨……夢……魚懷瑾……墨……” …… 翌日上午。 墨池學館,趙戎在正義堂上書藝課。 課間,他找來了顧抑武。 “顧兄,請教你一件事情?!?/br> 顧抑武看眼表情認真的趙戎,拍了拍他肩膀。 “趙兄有何急事,盡管說來,嗯,是不是最近學館里那些流言蜚語?呼,趙兄不必在意這些,我們正義堂學子是不會拿那些流言當回事的,也不會傳……” “等等等?!壁w戎打斷道。 他微微皺眉,看著顧抑武,“學館里有人背后說我?呵,管他們怎么說,無聊,我不是問這個的?!?/br> 顧抑武摸了摸后腦勺,“那趙兄是有什么事?” 趙戎沉吟了會兒,“前些日子,對,就是我與顧兄第一次見面那一天,在朱先生的猗蘭軒候客亭里,當時其他幾位學堂學長也在,你還記不記得?” 顧抑武看了眼他,一臉正經道: “當然記得。在下猶記得那一日,趙兄還未進門,我就心有所感,投目院門,當時只覺得冥冥之中心生感應,告訴我,接下來會有不俗之事發(fā)生,不凡之人出現(xiàn)?!?/br> 他語氣真誠,拍了拍趙戎肩膀,直視著他。 “甚至,在下感覺那一刻,周圍的空氣都暗了幾分,等待著門外之人的出現(xiàn),再一齊來個閃亮登場。而之后的那一段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在下一聽就知道來者定是個教養(yǎng)極高,溫文爾雅之人,后來一見,果然如此!我第一眼就被趙兄的英姿……” 趙戎原本準備出身詢問,結果插不上嘴。 此時他微微張開的嘴,漸漸合上,看著身前漢子的憨厚表情,耳畔是其滔滔不絕的話語。 趙戎面無表情。 顧抑武說著說著,似乎是也發(fā)現(xiàn)的趙戎的神色,聲音越來越小。 空氣安靜下來。 二人大眼瞪小眼,氣氛漸漸尷尬。 顧抑武捂嘴輕咳兩聲。 趙戎表情平靜的看著他,等他開口。 會說話?就多說點。 顧抑武感覺確實有點過了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小聲道:“所以趙兄,我的意思是說,當時的事在下是記憶猶新的?!?/br> 趙戎沉默了會兒,輕輕點頭,忽道: “當時,修道堂那位韓學長取出的墨心朱果,嗯,應該是叫這個名,顧兄還記得嗎?” 顧抑武微微一怔,應該是沒想到他是問此事。 “當然記得,墨心朱果,很有意思的,確實像廣業(yè)堂那位李文元李學長所說的那樣,可以讓人夜里入夢,進入一個山水墨畫一般的夢境?!?/br> 他看了眼趙戎嚴肅下來的神色,濃眉一揚,不過還是笑道: “前些日子,我閑來無事,便連續(xù)好幾夜刻意入睡,去這個水墨似的夢中玩耍,確實有趣,甚至在下還發(fā)現(xiàn),可以在這水墨夢中,練習書畫,十分便利,真是一舉兩得?!?/br> 趙戎安靜傾聽,若有所思。 顧抑武搖了搖頭。 “不過玩多了,一個人確實無趣,這段日子忙,我也好一段日子沒再入夢了,也不知現(xiàn)在那枚朱果的奇效有沒有散去,不過,李兄說應該能持續(xù)不少時間的。此物真是稀奇?!?/br> 趙戎輕輕點頭,思索了會兒,從頭問起。 “這個墨心朱果,是能讓人入睡后,進入一個山水畫一樣的夢境里?” 顧抑武瞧了眼他,恍惚點頭,“趙兄不知?哦,也對,當時廣業(yè)堂的李兄介紹此物時,你還未到?!?/br> 趙戎嘴角一抽,輕輕點頭。 本公子哪里知道,你們這些山上人這么會玩,吃個水果都有這么多圈圈繞繞…… 他只是當時修行上了火,想吃些清涼水果而已,那時至多以為他們在分吃的這種‘靈果’,可以增加靈氣修為。 所以趙戎也沒怎么在意韓文復的臉色,大伙都有?我也要。 他也白嫖了一個吃。 顧抑武想了想,徐徐解釋。 “據(jù)廣業(yè)堂的李學長說,這個墨心朱果,是南望闕山上那些墨客隱士之間的私密小圈子里流行的,算是個私人聚會時的風雅物,食用了此果后,聽說可以讓食用者沉睡之時,進入一片山水墨畫般的夢境……” 他將那一日聽來的,和他后來大致打探到的,關于墨心朱果的事情,事無巨細的告知了趙戎,也不覺煩厭。 不多時。 趙戎又忽道:“顧兄,你確定這個山水畫夢,只能一個人進?不會遇見其他食果之人?” 語落,他微微皺眉,因為想到了魚懷瑾。 當時她和他一起取走了,韓文復手上僅存的那對墨心朱果。 趙戎覺得,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昨夜那個古怪的水墨夢境,為何會有他從未見過的景、物、人在其中。 所以說,這個水墨畫夢,是我與魚懷瑾那家伙一起的? 異床同夢? 只是,趙戎還沒來得及發(fā)散思維的多想,顧抑武就語氣肯定的開口了。 “只能一人的?!?/br> 他搖了搖頭。 “對修行之人而言,夢境本就玄妙異常,與奧妙萬千的心湖之水有關?!?/br> 顧抑武語氣認真道:“不說探索其玄妙,這應該是高階的前輩修士們的領域,我們這些年輕修士,對其是十分重視與保護的,哪里容得與他人共處一夢?” 趙戎眼眸收斂,輕輕點頭。 身前這個身材高大的正義堂學子話語不停。 “試象一下,心湖之水,涉及到了我們修士的所思所想,與過往的記憶,藏著數(shù)不清的秘密,而夢境又是以它為養(yǎng)料滋長誕生,就像心湖湖面的泡沫。若是與人同夢……” “輕則被窺見隱私秘密,重則……甚至會被影響心神思緒,甚至改變性格善惡,波及太深遠了,聽說山上修真界,有些大能擁有神通手段,可以借夢境為突破口,侵染他人心湖之水?!?/br> 他緩緩搖頭,看著趙戎,倒吸了一口氣。 “所以咱們這些山腳下的小修士們,還是少入夢為妙,嗯,而且修行、讀書、功課,咱們有這么多事情要做,沒事就別睡覺了,而且怎么睡得著!” 聽著顧抑武的話語突然勵志起來,趙戎唇角輕扯。 顧抑武開了個玩笑后,拍了拍喜歡給他們布置一大堆功課的‘趙先生’的肩膀。 “那枚墨心朱果雖然稀奇,但也不是那種能讓人共夢的神物,趙兄勿要多想,對了,那個山水夢,你是不是也進了?怎么樣,趙兄覺得有無樂趣?!?/br> 趙戎回過神來,斂目輕笑:“還行,之前不知道,還以為有什么古怪呢?!?/br> 顧抑武也笑了。 趙戎想了想,還準備再問。 顧抑武突然問道:“趙兄,你是不是夢到其他人了?” 趙戎身子一頓。 顧抑武看著他。 二人之間氣氛略微沉默。 只是下一秒,趙戎便立馬動了。 他笑著點頭:“確實夢到了,實不相瞞,在下夢見了顧兄,哎,應該是白天里經常念叨的原因吧,夢里顧兄也在,還挺精神的。” 說著,趙戎抬起手,輕柔的覆蓋在了顧抑武搭他肩膀的手背上。 正義堂外面,兩個大男人深情對視,手覆蓋著手。 顧抑武肩膀微抖,打了個冷顫。 他趕忙把手抽出,丟下一句話,匆忙逃回了學堂內。 “哈哈,趙兄真會開玩笑?!?/br> 趙戎失笑看著顧抑武離去。 大家好,我們公眾.號每天都會發(fā)現(xiàn)金、點幣紅包,只要關注就可以領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請大家抓住機會。公眾號[] 某一刻,趙戎拍了拍手,微笑轉頭,看了眼修道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