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姑娘，我也覺得…確實很厲害。”

    全場沉默。

    年輕儒生安靜了會兒后，平靜點頭。

    “我很幸運?！?/br>
    他垂眸，將手中托盤輕輕放在一旁的桌上，伸出右手，牽起身側(cè)秋眸女子如玉清涼的素手，輕輕板開五指，與她十指相扣，握住。

    隨后，年輕儒生又朝身子左側(cè)，此時格外乖巧的依偎他傾聽的靈動桃花眼少女伸出了左手，后者甜笑，探出小手，與其十指緊扣。

    他低頭，平靜敘述。

    “從在這個世界剛睜開眼起，老天爺便把無比絢麗的兩道彩虹放在了我的眼前，唾手可得之處，往后的日子里，我也總是能遇見最有趣的那些人，最有趣的那些事?！?/br>
    趙戎左右手各牽著兩位青梅，她們是當(dāng)初他在婚房夢醒睜眼時最先見到的女子。

    “最有趣。最。在我眼，就是最有趣?！?/br>
    趙戎抬目，面色平淡的環(huán)視周圍默默傾聽的眾人。

    “遇見的她，她，他……她們，有時回首看去，是我眼中明亮到難以言表的風(fēng)景?！?/br>
    他目光緩緩掃過。

    直到最后，目光落在了某個狐眼少女身上。

    趙戎眼眸中倒映出了一道最特殊的風(fēng)景，“難以言表……”

    他輕聲呢喃。

    “我，真的很幸運?！?/br>
    朱幽容、李雪幼、魚懷瑾，還有賈騰鷹等人默然無語的看著這個獨自說話的年輕儒生，連一向鬧騰的藍(lán)衣女童，也安靜了下來，眼睛上翻的偷瞧這欺負(fù)小小小狐妖的‘怪人’。

    “你知道嗎?！壁w戎突然朝呆呆看他的狐眼少女道：

    “我除了身邊每一次幸運遇見的人以外，最驕傲自得的事情是什么嗎？”

    “什……什么？”蘇小小怔怔出聲。

    趙戎緊握身側(cè)趙靈妃和小芊兒的手，抓起，抬至肩膀高度示意。

    他語氣認(rèn)真。

    “我總是能在最正確的時間，最正確的地點，遇見最正確的人，做出最正確的事情。”

    年輕儒生看著蘇小小，展顏一笑。

    笑容溫潤如玉。

    這個大多數(shù)時候平靜無波的男子難得的歡悅起來，語氣也難掩這歡欣。

    他像是在說一件最自豪的成就，在場傾聽的所有人都毫不懷疑其此刻的真情流露。

    因為眼睛無法用來欺騙自己，如何欺騙別人？

    被高舉起手的趙靈妃和趙芊兒皆忍不住轉(zhuǎn)頭，愣愣凝視著今夜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戎兒哥。

    “小小姑娘，我真的很厲害的?！?/br>
    趙戎笑的開懷，聲音響徹在空蕩蕩的陳舊大廳內(nèi)。

    “我很早就下定決心，這一世絕不給自己留下絲毫能預(yù)見的遺憾，將對我重要的與不重要的區(qū)分清楚。”

    他笑容漸消，面色逐漸布滿認(rèn)真堅毅之色。

    “對于前者，我絕不放手。對于后者，我隨時可以舍棄，哪怕耳畔全是非議之聲，眼前滿是鄙夷眼神，哪怕為萬人所指，為千夫唾棄，若是能夠緊緊抓住我想要的人與事，那么我都不在意，甚至欣然迎之?！?/br>
    朱幽容身旁，一直端手板臉宛若局外人的古板少女，此時忍不住抬起眼皮，注視那個成為此刻焦點的年輕儒生，她不禁想起自從孟學(xué)正揭露他贅婿身份的這些時日以來，學(xué)館內(nèi)外的諸多議論，大多以暗地調(diào)笑為主，包括趙戎那句‘七尺男兒喜歡吃軟飯有錯嗎’的一本正經(jīng)之言，更是傳到了書院士子群體當(dāng)中，被不少師兄耳聞樂道。

    而此時她眼前這個年輕儒生依舊悠哉游哉的在率性堂過著他的學(xué)子生活，每日按時上課下課，喝茶教書藝，偶爾趙靈妃在門口等他放學(xué)，還一起在學(xué)館撒撒狗糧……對于諸多非議視若無睹。

    這還只是在林麓書院內(nèi)。

    他是趙靈妃贅婿夫君之事，在聚集望闕各地自命不凡天才的太清四府內(nèi)，非議之聲究竟有多大，魚懷瑾難以預(yù)想。

    然而這個新來率性堂的年輕學(xué)子，每日依舊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既不因此表現(xiàn)的更加勤勉，也不因此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此時，魚懷瑾有些出神的看著這個神采奕奕的男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弦似有觸動，連身旁她此前一直密切關(guān)注著的老師朱幽容和女伴李雪幼有些復(fù)雜的眼神都一時沒去在意了。

    場上眾人，表情各異。

    趙戎未去在意她們的想法，而是直視那個似有哀怨的傻丫頭，

    “當(dāng)然，這并不是說我成為了圣人賢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沒有強烈感情。正相反。”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壓制著什么。

    “只是這些隨波逐流的鄉(xiāng)愿，我不要?！?/br>
    說到這，話音頓了頓，隨后，趙戎凝視那雙漂亮的他想永遠(yuǎn)守護(hù)的狐貍眼，一字一句道：

    “但倘若這些非議之物，膽敢有絲毫擋在我把握住在意之人、在意之物的道路上，那么，我就碾碎它！”

    “而若我在意珍惜之人并不這么想，而是偏執(zhí)賭氣，欲做與我愿違之事，那么我就去奮力改變她，說服她。若是連這點克服困難、改變她人的勇氣決心也沒有，那么我也不配做這個要不留下遺憾的人。也配不上……你剛剛夸贊的那句真厲害了?！?/br>
    趙戎停下話語，垂下眼簾。

    場上安靜了片刻。

    不多時。

    “小小姑娘?！蹦橙死^續(xù)開口：“在下過去是如此，現(xiàn)在是如此，以后，以及以后的以后，都是如此?！?/br>
    他偏開目光，瞇眼輕聲道了句：“都想要如此厲害?！?/br>
    隨后，趙戎不再言語，而是松開了青君和小芊兒的手，轉(zhuǎn)身低頭，主動去將托盤里的菜一一擺放在桌上。

    朱幽容、魚懷瑾、李雪幼還有范玉樹等人，一時無言。

    趙靈妃和趙芊兒亦是安靜無聲，偏頭關(guān)注著趙戎的舉動，二女偶然對視一眼，似乎是同樣奇怪戎兒哥突然認(rèn)真起來的這些言語。

    趙靈妃轉(zhuǎn)頭，看了眼那個引起了夫君今夜一系列奇怪變化的漂亮狐眼少女。

    只見她正有些怔怔出神的點了點腦袋，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似的。

    此時，蘇小小察覺到了那個讓她有些小害怕的秋眸女子正在看她，稍微回過了神來。

    特意穿了最漂亮紅衣服前來赴宴的小狐妖，想要低頭避開那道平靜審視的目光，只是她又忍不住抬目，去看正在忙碌的情郎，耳畔似又回蕩起了他剛剛認(rèn)真的話語。

    蘇小小微微垂下腦袋，像是意識到了犯了錯誤似的，咬唇別過小臉，看向別處。

    她一雙小手有些不知如何安放，站立不安，不過幸虧一旁新認(rèn)識的好朋友靜姿主動伸手牽她，替她解圍，讓小狐妖安心了下來，只是她還是不敢去看趙靈妃，害怕露餡，給那人再添麻煩。

    眾人這一系列的小動作與表情變化都只發(fā)生在幾息之間。

    在趙戎說完話后，大廳內(nèi)陷入了泥潭似的沉默。

    無人出聲，都看著擺盤子的年輕儒生。

    不過下一秒，一道不耐煩的罵聲在大廳內(nèi)炸響。

    “他娘的終于廢話完了，憋死老子了，寄兒道理一大堆，毛小子，真想給你屁股腚來一劍，他奶奶滴腿?！?/br>
    在柜臺后翹起二郎腿、胡子拉渣的黑心掌柜漢子，牙齒咬著牙簽，罵罵咧咧，打破了大廳內(nèi)沉凝的氣氛。

    大伙紛紛看去。

    趙掌柜笑罵拍桌，指著趙戎跋扈道：

    “不過嘛，沒想到你毛小子年紀(jì)輕輕廢材一個，竟然還能說出如此智慧之言，他奶奶滴錘，是老子看走了眼?！?/br>
    這時，他“呸”的一聲，把嘴里牙簽一吐，猛拍大腿，朝年輕儒生大憾道：

    “小家伙，若不是這些年老子讀的書全他娘的踹回給那些老家伙了，我高低得給你整兩句?！?/br>
    眾人：“…………”

    對于口吐芬芳、似乎曾經(jīng)很有故事、并且好像還是個滄桑大叔人設(shè)的絕世劍客的趙掌柜，趙戎眼皮抬都沒抬，在桌前繼續(xù)低頭做著自己的事。

    此時聽聞起惺惺相惜之言，低頭的年輕儒生一笑，慢悠悠抬手，抱拳，朝這個胡子拉渣想整兩句的掌柜漢子隔空拱了拱手。

    幸會幸會。

    趙希夫見狀，咧嘴一笑。

    有點意思昂。

    正在這時。

    咚咚咚——！

    位置偏僻建筑陳舊的小菜館，似乎又來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