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我夫君呢?
皇陵瀑布上游,某處竹林小院內。 當抱劍漢子與俊俏少女的身影一起出現在這兒時,院內已經人去樓空。 只留下上鎖的院門,血跡未徹底洗盡狼藉一片的庭院,和匆忙收拾后一地雜亂的屋子。 二人沉默片刻。 趙芊兒平靜走到庭院中央一處血污前,纖身前傾一跪。 她面色漠然,五指卻顫抖都插進了灰色的塵與黑凝的血里,緊握成拳,抓起一大把血土。 少女右手的那把新入鞘中的‘蟄雷’,此刻有紫黑雷霆溢出,‘流淌’一地。 覆蓋她周身三尺。 李白抱劍默默走到院門前,蹲下,兩指擦過地面的灰塵。 他低頭瞧了瞧,然后起身,看向身后被雷霆籠罩的少女。 “一個壞消息和一個不是太壞消息?!?/br> 漢子目光落在少女腳下那片趙戎斷去右臂時站立的土地,鼻子嗅了嗅院內的血腥氣,語氣冷靜總結道: “他沒死在這兒,不過……卻是重傷了,然后……可能是被帶去了別處,也可能……他找到了一絲生機,暫時逃了出去。但是……” 李白看著她,沒再說了。 少女低垂眼眸。 她知道漢子想說什么。 這兒在她被傳送走后,壓根就沒有一絲真正意義上的打斗痕跡,整座院子里都只有一人的血跡…… 也就是說,那個毀容老儒生毫發(fā)無傷,從始至終,都是一場單方面的虐殺,沒有能反殺的‘大意外’發(fā)生,沒有能對毀容老儒生構成威脅的出手痕跡留下……至少說在這座院子里沒有。 那么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便是毀容老儒生主動帶走了重傷且無法反抗的趙戎。 后者逃走的可能幾乎為零……而就算發(fā)生了,那在已經將全部的‘一千里’讓給了她的情況下,他扶搖境修為又能在一位金丹境老怪物的眼皮子底下,逃到那里去呢? 假如他除了朱先生贈送的墨字‘一千里’傳送外,還有其他逃跑后手,那么為何又要在重傷之后才使用呢? 就算還能再往下找到符合條件猜測,但這些可能也是微乎其微了……這些是最正常且理智的判斷。 二人都不是傻子。 院子里安靜了片刻。 “他不會死。” 少女面無表情,輕輕搖頭,握劍起身。 她眸光一轉看向周圍匆忙收拾的空屋子。 漢子點點頭。 三息之后,二人的身影驀然出現在竹林外一條偏離主路的小道上。 他們的腳下,有兩道不明顯的車轍。 方向朝南…… 一炷香后。 某條通往寒京的官道上,有兩輛車輪急滾的顛簸馬車。 馬車一刻不停。 哪怕此刻它前方的道路上出現了兩道等待的人影。 一個抱劍漢子與一個冷漠少女。 似是看清了其中某少女的熟悉身影,兩倆馬車猛然偏離官道,速度更快了。 然而。 幾息后。 馬車靜靜停在了路旁,兩匹老馬倒地。 在抱劍漢子與冷漠少女的目光下,馬車上走下來了婦人,孩子,老仆…… 沒有某位張姓儒生的身影。 “人呢。”少女說。 全場安靜,無人應答。 眾人顫著身子低頭,似是都沒聽懂她的意思。 他們中,那個事發(fā)前被張會之提前支走的婦人嘴皮子顫栗。 她當時聽從丈夫吩咐,去熟人家拿下酒菜,并沒有目睹院內發(fā)生之事,然后回來后,這個性子溫良的婦人還是隱隱猜到了些什么,畢竟那人是她朝夕相處的丈夫…… 婦人身旁,那個抄了一千遍書的木訥少年依舊表情木訥。 見無人出聲。 少女點點頭,提著劍緩緩走到婦人身前,看著這個戎兒哥曾笑語讓她‘學習’的儒生之妻,點頭輕聲。 “jiejie,我家夫君呢?” 她十分禮貌,像知禮守節(jié)的溫順儒妻。 若不去看少女纖手上那柄‘流淌’紫電的劍的話。 從未違逆丈夫的婦人啊了啊嘴,幾次欲語,最后還是畏畏縮縮道:“妾身不知。” “哦。”少女點頭,看著她表情沒有變化,只是掃視一圈旁邊的木訥少年語老仆們,“請問,你們呢?!?/br> 眾人或沉默或搖頭。 抱劍漢子沒去看這些人,只是垂目注視腳下。 場上,少女面色如常,繼續(xù)細聲禮貌道:“jiejie,那你家夫君呢?還有那個抽旱煙的毀容老仆,他們呢?” 婦人低頭,“妾身不…不知?!?/br> 少女的目光又看向場上其他人。 他們亦是搖頭不知。 她的目光依次掃過婦人,少年與老仆們。 然后,曾無數次默默念叨著要做個他喜歡的溫婉儒妻的少女終于笑了。 此時場上眾人隱隱并排站立。 有一雙惹人憐愛桃花眼的少女笑著點頭,桃花眼笑瞇,她徑直走到人群最右邊的那個瘸腿老仆身前。 印象里,這老仆對張會之十分忠心耿耿。 少女并攏兩指,輕點老人眉心。 瘸腿老仆倒下。 她繼續(xù)走向旁邊老仆,又是隨意抬手,并攏兩指在其眉心隨手一點。 第二位老仆倒下。 連表情都沒來得及驚恐變化,便已經化為地上一具冰冷尸體。 全場寂靜。 “砰。” “砰?!?/br> “砰。” 一道道rou體撞地聲響起,就像厚實麻袋包裹的沙包別人隨手丟在地上時發(fā)出的悶聲。 少女宛若閑庭散步一般,于人群邊緣處,從右往左依次漫步過老仆們身旁。 停步,抬手,抬腳,再停步,抬手…… 動作不急不緩。 她經過之處,腳下都會留下一具冰冷的尸體。 它們間隔不超過兩步,連尸體倒向的方向都一模一樣。 場面整齊詭異…… 一股未知的恐懼情緒逐漸在場上蔓延。 婦人,少年,剩余不多的老仆渾身顫栗,有的甚至摔倒在地,有的想要奮不顧身的逃跑,卻發(fā)現身子不得動彈,有一柄已經出鞘的紫黑小劍懸在頭頂一尺處。 某個一身綠衣的抱劍漢子依舊垂目,默默看著地面。 此刻,輕笑的少女腳步不停,似是沒有發(fā)現場上眾人的恐慌。 她依舊慢慢渡步到一個個老仆身前,依舊是隨手抬起兩指點去,隨手重復著這些動作。 少女平靜的就像是在做著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中途,她似是后知后覺的察覺到眾多投向她的恐懼目光,還略微停了下腳步,朝中眾人特別是那個婦人,歪頭好奇道: “我夫君呢?不知道的話,那jiejie……你夫君在哪?” 婦人表情呆呆的看著這個柔聲喊她jiejie的少女,不久前,這個叫芊兒的少女還在竹林小院的廚房內活蹦亂跳著,與他們相處的其樂融融,一會兒喊她“jiejiejiejie”,一會兒喊那些老仆“老伯”。 而此刻的少女也并沒有變一個人,也是笑容靈氣可愛的把一個個“老伯”送走…… “你……”婦人嘴唇顫抖的欲說些什么。 可是趙芊兒在語落后,竟也不給她猶豫回答的機會,轉回頭繼續(xù)閑庭散步起來,那些對張氏忠心耿耿的老仆們一個個都被定在原地,等待著兩個纖細手指的輕微觸碰…… 這時,少女又走到了一個瞎了一只眼的老仆身前,而這默默目睹過院內劇變的忠誠老仆終于被恐懼沖破了心房了,大聲沙啞道:“我說……” 然而,下一秒他的聲音便嘎然而止,因為在少女帶笑卻漠然的目光下,他的嘴被一道法力封住了。 少女繼續(xù)落指,瞎眼老仆倒下。 不聽他講。 場上,眾人見狀,全都啊嘴驚恐,大多數人心中最后一道僥幸被擊碎了。 少女轉頭,看向那個婦人,眼神平靜。 現在的她陌生嗎? 或許吧。 她趙芊兒可以是靈動可人的少女丫鬟,可以是吃醋小心眼的二娘子,可以是溫順守禮勤儉持家的儒妻,還可以是太清府受男子府生們仰望的天之驕女,也可以是天真可愛的白蓮花丫頭。 甚至像現在這樣,也可以是視人命如草芥冷血的山上人…… 但她唯獨不能再是那個沒有戎兒哥和靈妃姐的柴房可憐丫頭了。 她成為什么樣的女子都行。 然而這些都只是對戎兒哥與小姐,只是對小白叔這些‘家人’。 前兩者,一個是她心中的太陽,一個是月亮……而此刻眼前的你們算什么? 要她心軟良善,要她同情弱者,要她心懷蒼生……她可以有,但是只為戎兒哥和小姐如此,二人如何,她便如何。 少女平靜到可怕的目光下,婦人崩潰了,閉目跪下了,此刻場上只剩下她,木訥少年,還有兩個癱瘓的老仆。 地上一片尸體。 在又準備平靜抬手的少女的注視下,婦人啊著嘴,幾次深呼吸,“我……我說……” 然而,就在這時,卻是有人比她更先開口。 那個木訥少年一只手卻緩緩舉起,低頭低聲,“我知道父親在哪……你放了娘親……” 趙芊兒沒再去看流淚婦人,轉身看向少年。 李白換了一只手抱劍,終于抬頭,看向少年。 木訥少年悶聲開口…… 不多時。 有少女轉頭,緩緩看向遠處那座正在舉行盛大慶典且無比熱鬧的祭月山,眼神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