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觸手可及的家
趙戎一路來到祭月山的山巔。 來到了山巔的月潭旁。 此時,夜很深了。 白日離地之人蜂擁而至,朝圣般的喧響已經(jīng)散去。 此時的山頂。 一座新建的月潭。 一顆孤單的雷木。 與一潭幽藍(lán)的湖水。 湖畔遍布著九天寒宮花,像顆顆袖珍的圓月,小的像星子,點綴在月潭旁。 氣氛靜謐如水,只有山風(fēng)呼嘯。 趙戎蹲在月潭前,低頭盯著著湖面。 此時天上高懸明月。 月潭上也有水中月。 十分應(yīng)景。 因為趙戎知道,霆霓紫金爐就靜靜趟在湖底的泥沙中,爐里也有一輪月在輕悠悠的蕩漾。 而這座月潭之下,就是望闕城的遺跡了。 趙戎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 此時那個執(zhí)念穿越萬古的透明女子,是不還在望闕城的遺跡上飛舞,此時也來到了遺跡的穹頂處,等待他的下水。 一種時空交錯般的恍惚感。 趙戎搖了搖頭,驅(qū)散這些雜念。 透明女子穿的那件霜天曉角,此時還在趙戎的須彌物中,她沒有和他一起傳送離開望闕城遺跡,但是卻留下了這件霜天曉角。 趙戎知道,這是她送給他的最后一件禮物。 他蹲在月潭邊沉默了會兒。 其實此時他還有一個疑惑。 這個認(rèn)他為兄長的透明女子是不是與霆霓紫金爐內(nèi)的那一輪‘月’有關(guān)系? 她為何在離開前獨獨指給他看,是否與她的出現(xiàn)有聯(lián)系? 歸說,她可能是神話時代離族的一位王女,那么陰差陽錯被爐中的離姬劍丸喚醒倒也能解釋,但是這位王女又是如何與他產(chǎn)生關(guān)系的? 二人明明相隔無數(shù)個時代,他也不是離人,沒有離人血脈,蘇醒的前世記憶也不是什么上古神話時代的離人記憶。 那么是因為他的這副新容貌嗎?它確實是羅袖純白寒宮的饋贈,所以長得像她認(rèn)識的某個關(guān)系似兄長的離人? 對了,還有當(dāng)時他凝視罪淵時,奇怪的吸引…… 趙戎疑惑叢生。 他覺得有機會得再去一次望闕城遺跡。 當(dāng)然,不是現(xiàn)在。 而是等以后強大些了,再做規(guī)劃…… 眼下,他要摘月。 念罷。 水畔男子脫去外衣,摘下玉牌香囊等物收起,保險起見,身上只帶著一只落劍袋與一枚準(zhǔn)備已久的避水符。 他前傾,撲入中。 身影消失在岸邊。 下一刻,幽藍(lán)水面下,似有雷光閃過。 然后, 一個拳頭大小的灰色事物沖天而起,破水而出,帶著纏繞的電光落在了月潭旁的草地上。 再然后,某個狼狽身影連忙從水下鉆出,渾身被電的抽搐的爬上水岸,仰面倒在九天寒宮花的花叢中,大口喘息。 “他娘的,這水怎么像是帶刺了一樣?刺麻老子了……”。 他大喇喇的躺在地上,全身猶有電光閃過,四肢隱隱抽搐,有些想罵娘。 歸想了想,冷靜分析道: “是天雷,這潭水蘊含有往日積聚的天雷閃電,這祭月山巔經(jīng)常有天雷光顧,遠(yuǎn)處那株雷桂吸收的天雷一大半全部被導(dǎo)入了這座湖中,即使天雷有所減弱,日積月累之下,這座月潭里蘊含的天雷也是不知凡幾,儼然就是一座威勢恐怖的雷池?!?/br> “那你怎么不早點提醒?” “讓你試下啊,萬一你的異類武夫的體魄能挺住呢?”歸隨口道:“況且,你之前不也知道點嗎?嗯,你也是和本座一樣吧?沒有想到這’雷池‘的威力這么強……” “………”趙戎無話可說了。 歸撇嘴道:“而且你這不是找死嗎。還敢?guī)е鋭Υ氯?,這落劍袋由落木制成,天然木屬,吸引雷霆,你一下水,稚童持金過市一樣,找死?!?/br> 趙戎喘息望天,不理這個盡說些事后諸葛亮話的劍靈。 此時他身子的僵麻緩了些,偏頭看去。 落劍袋正軟巴巴的倒在旁邊的草地上。 它此時也是濕透了,焉了巴拉的模樣,不比趙戎好到哪里去。 九重天雷的電光縈繞在袋久久不散。 袋靈此時也慫了,灰色煙霧不敢讓冒出袋口探查主人情況。 趙戎閉目感應(yīng),安撫了下袋靈的情緒。 此事確實是他考慮不周。 不過所幸,落劍袋沒有受到什么根本性的損傷,畢竟煉制之處,北海仙人就已經(jīng)考慮到了天雷的克制,設(shè)置有相應(yīng)的防御法陣…… 不過,這次倒也讓趙戎發(fā)現(xiàn)了落劍袋的一個弱點,灰霧雖極克劍修,卻怕天雷這類至陽剛烈之物。 “我就說這次霆霓紫金爐怎么輕易的就能煉丹圓滿,原來下面是個更大的坑……”趙戎無語嘟囔。 歸的聲音再次傳來: “趙戎,你有什么辦法沒?” 趙戎不說話,等身體能動彈一些后,默默起身。 他深呼吸一口氣。 直接跳入湖中。 拼命下潛。 趁著身子剛剛被雷霆附體過有些許免疫麻木。 趙戎抿唇咬牙,拼命往湖底更深處前去。 然后, 天雷又至。 從湖面高處往下望去,湖水之下驟然出現(xiàn)一道雷幕……它由四面八方的一共九天雷霆彎曲交錯構(gòu)成并最后聚集在了那道人形黑影上……趙戎渾身抽搐,最后被驚雷炸出水面,摔在草地上。 男子在湖畔九天寒宮花的花叢之間,瘋狂抽搐了一陣。 連身上濺出的水底力都有電光流過。 他用最后一絲氣力撐手,翻了個身。 兩眼無神的望天。 發(fā)呆。 歸無語,“算了,你別下去了,你現(xiàn)在的體魄撐不住的,你這才往下潛了四分之一不到而已,估計連入品武夫的體魄能難頂……” 趙戎兩眼恢復(fù)些神動,默默看著頭頂星空。 他和青君說過,要為她摘一輪明月的。 他也和小小說過,要用一輪明月?lián)Q她的。 趙戎默然恢復(fù)了會兒,攤開在草地泥土里的手動了動,緩緩可以握拳了,身子似是又有了些氣力。 趙戎爬起身子,歸話語一頓。 他抹了把臉,脫去濕漉漉的里衫,光著膀子,連續(xù)深呼吸三口氣,原地試著跳了兩下,歇力展開著麻痹的筋骨。 它忍不住道:“不是,你別找死了……” 劍靈話還沒說完,男子又消失在湖畔。 入湖了。 十息后。 平靜的月潭內(nèi)又有雷光乍起。 閃電交織在水面下,宛若鋪開了一道光幕。 有男子被雷霆轟出月潭,高拋數(shù)十米,又呈拋物線似的自由落體,重重摔在草地上,夾雜電光的水滴四射,宛若一只高空落地的鯉魚濺出的銀色魚鱗。 ‘鯉魚’直挺挺的倒在岸邊,身子已不再抽搐,而是有一點焦黑了,所幸只是一些弧度完美的肌rou處被電焦了些…… 他一動不動。 這次不用翻面了,正好摔的仰面望天,兩手?jǐn)傞_。 月潭旁的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歸沉默了。 不遠(yuǎn)處倒地的落劍袋,恢復(fù)了不少,袋口處,有灰色煙霧形成的小觸角伸出,小心翼翼的來到趙戎身旁,擔(dān)憂的撫摸了下他的手背。 不過旋即,灰色觸手收回了袋中,因為發(fā)現(xiàn)主人還活著,并且收到了他氣息弱弱的命令。 劍靈輕聲道:“這雷池越往下所蘊含的天雷越恐怖,到了湖底估計威勢都能達(dá)到金丹修士渡劫的天雷烈度了,你現(xiàn)在的體魄再往下走一點,只是找死,撐不住的……” “閉…嘴?!?/br> 罵都罵的有氣無力,還咳嗽著喘上兩口氣。 歸笑了笑,也沒生氣。 不知過來多久,被榨干的體魄又恢復(fù)了些,這次他沒再爬起了, 男子木然的望著星河發(fā)呆。 山風(fēng)徐來。 九天寒宮花搖曳綻放,灑出清輝。 他滿身清涼酥麻。 抬手,揉了把臉。 然后, 忽然笑了。 問:“歸,本公子是不是很沒用?” “嗯哼?!眲`忍住了毒舌,只是輕哼。 “說是要齊家,卻連一輪月都撈不上來,在大離折騰了這么久,經(jīng)歷了這么事,卻還是徒勞無功,倒在了最后一步上……我是不是很沒用?!?/br> “這不怪你,這雷池就算是金丹境來,都會覺得棘手難辦,你才扶搖境后期,已經(jīng)超出能力范圍了……趙戎,咱們從長計議,這么長時間都撐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眲`勸道。 它覺得此時還是得說句公道話。 “不是,你就回答我問題,本公子是不是很沒用?” 歸想了想,打了個預(yù)防針:“嗯這可是你讓本座說的……” 趙戎點頭。 “這不廢話嗎,你肯定沒用了?!彼D時吐槽,翻了個白眼。 趙戎安靜了會兒。 然后, 忽然笑的更大聲了。 竟不是劍靈預(yù)料的沮喪沉默或生氣回嘴。 他趟在草地里,看著頭頂那輪與‘水中月’一樣他抓不住的明月,大聲笑了起來。 在晚風(fēng)呼嘯的空蕩山巔。 “你笑什么?”歸好奇問。 “笑我自己?!?/br> “其實你也不必如此自責(zé),萬一……”它想了想,撇了下嘴,卻還是安慰道:“萬一趙靈妃其實并不想要這輪明月呢?!?/br> ”嗯,這一切其實都是你自以為的她喜歡,你覺得她會喜歡,但是,嗯,本座倒覺得按她的性子,說不定看見你回來,比看見什么離姬劍丸還要開心的多呢?至于你想換進(jìn)門的蘇小小,說不定她也不著急呢?她已經(jīng)等這么久了,這笨狐妖在意的可能只是你的這份努力行動的心意吧,早點晚點她應(yīng)該都無所謂的……你就是大男子主義了,還愛面子不認(rèn)慫。” “歸?!壁w戎突然喊了聲。 “怎么了?又不服要辯了?” “不是,你說的很對?!彼咝ζ^了頭。 此時他仰躺在朝地上,偏頭注視著腦袋旁那近在咫尺的兩朵九天寒宮花, 歸聞言一楞。 某個嘴硬不讓人教的家伙竟然服軟了。 稀奇事啊。 趙戎仔細(xì)看了好一會兒眼前的兩朵九天寒宮花,覺得它們在晚風(fēng)中搖曳著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歸,所以……我才笑啊,笑我自己。”他點頭笑語。 劍靈啞口無言了會兒,然后眨了眨眼,忍住笑移開目光,“嗯,你知道就好?!?/br> 這次它也沒在他承認(rèn)后再趁機嘲笑他。 趙戎此時眸光不移,似是此時的視野里發(fā)現(xiàn)了非常美的東西。 目不轉(zhuǎn)睛看著腦袋一側(cè)的兩朵搖曳的九天寒宮花。 他此刻腦袋正好處于兩花的下方,仰躺的視角,是從下往上看的。 于是眼底便映現(xiàn)出了這樣的一幕:兩朵九天寒宮花的花瓣清輝四散,以夜空為幕布,它們鑲嵌在了頭頂夜幕中,像兩輪明月高懸,占據(jù)了他眼前的所有視野,甚至都遮住了夜空中真正的明月。 兩輪‘月亮’,共同爭輝。 一如昨日封禪大殿上的‘二分明月’異象。 然而又有不同。 因為……此時的兩輪‘明月’近在咫尺。 他可以摘呀。 觸手……可及。 這時。 “所以,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怎么辦?躺在這?還是會營帳休息下?”劍靈問道。 “歸?!?/br> “嗯?”它好奇。 “你餓嗎?”他忽然問道。 歸:“………” 它覺得某人在消遣它,正要生氣陰陽回去,他卻又開口了。 “我餓了?!?/br> 趙戎笑著說,“餓死我了?!?/br> 說著,他兩手捂了捂肚子。 歸怔住,問:“額,所以呢?” “所以,回家啊,餓了就回家吃飯!另外……誰說我沒有摘到月?兩輪呢?!?/br> 語氣驕傲。 祭月山巔,有男子側(cè)頭仰躺在草地上,忽然伸手,微笑摘下了眼前的兩朵‘明月之花’,站起身來。 光著膀子的他撿起灰色煙袋,抓起衣袍,大步跑下山去。 山路上,某人又跑又跳,還一邊穿好衣服,系好了心上人的玉牌與香囊,他頭也不回,朝著家的方向跑去。 手里捧著兩輪‘月’。 就像個……在外面玩餓了開心跑回去吃飯的頑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