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
趙戎在下山之前,曾當眾與吳佩良定下過一個賭約。 賭大考總成績的高低,且是趙戎主動去締結的。 若是他輸了,就要把書藝課助教這個能時常親近某位朱先生的位置送給吳佩良,并且,還要把正冠井的井水都讓給吳佩良喝。 而若是趙戎贏了,吳佩良就要心服口服的給他認錯, 并且親手罰抄‘正’字,然后還要帶自家書童過來給趙戎瞧瞧,這里其實含被侮辱的性質(zhì),因為這是承認了書童的字確實寫的比他吳佩良好 某人白天上午考試睡覺,與下午的火速走人,讓這個賭約在大多數(shù)率性堂學子看來, 已經(jīng)是分出勝負了。 而此時,魚懷瑾的主動開口。 卻是趙戎沒有想到的。 其他人也沒想到, 魚學長會主動開口。 但是眼下。 她真的下場了 此時,見趙戎二人一動不動,魚懷瑾語氣加重: “子瑜兄,佩良兄?” 全場目光集中在二人身上。 吳佩良訕笑上臺。 趙戎依舊沒動,看著講臺上抿嘴的古板少女。 后者目光也看了過來。 “子瑜,要不你還是上去吧?!狈队駱湫÷暯ㄗh道。 趙戎沉默了會兒,又想起了中午魚懷瑾給他認真補課的場景。 全場目光下,他輕輕起身,上前。 趙戎與吳佩良一起來到講臺上。 魚懷瑾先是轉(zhuǎn)頭,朝吳佩良道:“驕傲自滿,挑釁同窗,佩良兄先向子瑜兄道歉。” 吳佩良:“我” 韓文復忽然道:“吳兄勿要意氣用事了,懷瑾難不成還誤會了你?” 他搖搖頭, 一嘆,“你們啊,總是不讓她省心, 我也管理著一座學堂, 也是因此,愈發(fā)佩服懷瑾之前將率性堂管的井然有序的能力,往日里去其他學堂學長談起懷瑾,都是自嘆不如,但是,面對這種學堂內(nèi)手足同窗的矛盾,誰攤上都是十分頭疼,你們呀,天天讓懷瑾給你們忙前忙后,享受著舒服的學習環(huán)境,但是卻不能設身處地的體會一下你們學長的難處,欸?!?/br> 吳佩良和一些學子聞言,臉有些紅。 吳佩良老實了下來,微垂下頭,說:“魚學長,我沒有不尊重你,大伙也都很敬佩你行,韓學子說的對,在下先道個歉吧。” 語落,他轉(zhuǎn)身朝趙戎敷衍的拱了拱手,語氣生硬禮貌道: “多有得罪,閣下大人有大量。之前那個賭約, 嗯,全聽魚學長和韓學子的安排,就取消了吧,哎。” 最后一句話吳佩良的語氣既惋惜又不舍,擠出這句話,就好像是在把已經(jīng)到手的東西施舍給趙戎似的。 說完,他看也不看趙戎,背手甩過身去。 魚懷瑾見狀,眉頭未松,還欲再言,可是韓文復搶先卻是打了個哈哈,點頭夸了下吳佩良,然后也不客氣,搶先替魚懷瑾轉(zhuǎn)頭,朝趙戎微笑吩咐道: “趙兄是吧?剛剛說的那些話你也聽見了,懷瑾管理你們這些學子挺不容易的,體諒下,佩良兄也先給你道歉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你也給佩良兄道個歉,一個巴掌拍不響,雙方都道個歉,把那個幼稚的賭約解除了?!?/br> 趙戎沒有看他,看向魚懷瑾,搖了搖頭,“我又無錯,為何道歉,而且我也不需要他給我道歉,但是伱的面子,我給,可以解除這個賭約,但也僅此而已了。” 接著,他又反問:“另外,魚兄,你這么幫他,他會領情嗎?” 突然說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后,趙戎不再多說,直接登上講臺,準備講課。 眾人就被最后一句話弄到摸不著頭腦。 被當眾拂了面子,韓文復似是絲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朝目光投來的學子們聳了聳肩,笑著輕嘆一下。 吳佩良等學子們對他愈發(fā)欽佩,同時也替他憤憤不平。 “呦,得了便宜還賣乖,韓學長,魚學長,你們幫他干嘛?好心當作驢肝肺!” 吳佩良不屑一顧,甩袖回位。 魚懷瑾轉(zhuǎn)頭看著講臺上趙戎的背影,一言未發(fā)。 趙戎轉(zhuǎn)過身,開始講課。 臺下原本按例該響起的掌聲,卻是寥寥。 只有不到一半的學子禮貌鼓掌,嗯,其中玉樹兄的巴掌最響。 魚懷瑾默默轉(zhuǎn)頭看了看學子們。 她還是不明白,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趙戎的講課與往日一樣,著重講永字八法,教他們道,而不是術,沒有去特意的押朱幽容會考什么。 然而講臺下有至少一半人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自顧自的復習自己的,就類似于趙戎的前世有些人英語課學數(shù)學,數(shù)學課學英語一樣。 趙戎習以為常,著重給臺下的李雪幼、賈騰鷹等學子講完后,就拎著教具,輕松下臺了,招呼都懶得打。 于是,直到趙戎回到座位,老微笑怪韓文復走上臺,臺下大部分學子們才反應過來換人了。 然后就是啪啪啪一陣趙戎上臺沒享受過的熱烈掌聲,差點要把屋頂掀翻。 韓文復手掌無奈的隔空按了按,掌聲才逐漸小了一些。 他說了幾句暖場的玩笑話,引得臺下一陣笑聲,受歡迎程度都快比得上‘堂花’雪幼兄了。 后排,范玉樹湊近趙戎,“子瑜,你剛剛也太剛了。” 趙戎反問:“你下次掌聲能不能小一點?” 范玉樹拍拍他肩膀,“子瑜,這個賭約總算是取消了,我覺得等會兒你還是去和魚學長道聲謝吧?!?/br> 趙戎搖頭,“該謝她的不是我,是吳佩良?!?/br> 范玉樹習以為常,繼續(xù)語重心長道:“子瑜啊,聽為兄一句勸。剛剛臺上人多,我能理解你,但是等會兒私下里,你還是去謝下魚學長,她這次是偏袒你的,大伙其實都看出來了。” 范玉樹自顧自點頭感慨:“唔這么看,子瑜平日你送的那幾根黃瓜還挺有用,下次我也試試,看能不能補少點課?!?/br> 趙戎笑了下,沒再理他。 趙戎耐下性子,開始仔細聽了會兒臺上這位在學館內(nèi)詩賦才華聲名遠揚的修道堂學長講課。 只是過了一會,他面露一些失望之色,搖了搖頭。 除了漂亮話外,干貨不多。 但也因此,場上氣氛比趙戎講課時活躍的多,畢竟誰不喜歡漂亮逗趣的話,明顯比嚴肅的課堂講學有趣。 后排的趙戎收拾了下書,直接起身,從后面離開。 “子瑜,你干嘛去?”范玉樹問。 “給率性堂補課了,我也得去給正義堂補補,作為兩堂的書藝課助教,不可厚此薄彼?!辈幌肜速M時間的趙戎頭不回的從后門走了。 學堂內(nèi),除了魚懷瑾和李雪幼外,似乎沒人察覺到,或者說沒人去在意。 魚懷瑾默默跟了出去。 講臺上自信講課的韓文復,嘴角常掛的微笑這才回落了些,頻頻側目。 魚懷瑾追上了趙戎。 “子瑜兄要去哪?” “去正義堂看看,畢竟朱先生也把正義堂的書藝課交給了在下,總不能偏心?!?/br> 魚懷瑾忽然說:“你是不滿意我剛剛的做法?!彼愂稣Z氣。 趙戎笑了,“除了不滿意外,其他的都挺滿意的?!?/br> “抱歉,今晚把你叫來之前,應該提前和你說的?!?/br> “或許吧?!?/br> “你說,這到底是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進學堂這么久了,你們還是不遵守率性堂的禮,恭愛謙讓,手足團結,這些難道很難嗎?” “不難。” “那為何” “守自己的禮不難,難的是讓別人也守你的禮?!?/br> 趙戎轉(zhuǎn)頭問:“你覺得,至圣先師是禮大,還是拳頭大?!?/br> 魚懷瑾沉默了會兒,“禮大,禮在心中,拳在心外,至圣先師心中的禮,高則仰止,遠則無際。” 趙戎搖搖頭。 魚懷瑾皺眉,“難不成是拳頭更大?” 趙戎依舊搖頭。 他說:“一樣大。世人心里,至圣先師的拳頭有多大,禮就有多大?!?/br> 魚懷瑾抿唇,“禮難道就不能發(fā)至內(nèi)心?是良知,是本善?” “或許可以,或許不可以,但得看人?!彼戳搜鬯氨热缒??!?/br> 從小到大便被灌輸禮法的少女追問:“那你們呢?” “我們?” 趙戎輕笑,丟下一句話,便轉(zhuǎn)頭離去: “拳頭永遠是維護禮儀的基礎,所以今日他們都聽你的?!?/br> 魚懷瑾忍不住追問:“那你為何不聽我的?” 趙戎背對著她,朝肩后揮了揮拳,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