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不了。

    長秋抿了抿蒼白的唇，用自己的衣擺和袖袍裹住嚴寧瘦弱的身軀。

    能救的，千年前神樹能救蒼生，就算現(xiàn)在自己只是神樹脫出的神識，那又如何不能救下一個人？

    只不過……這副剛剛得到身軀……

    “疼嗎？”他低頭柔聲問道，輕輕擦去嚴寧臉頰上的黑血，仔細撥開她凌亂的發(fā)絲。

    在不間斷的閃電下，她灰白的臉被一次次照亮，面頰還殘存著涂抹過的胭脂，是淺淺碎碎的粉。

    她真的又瘦了一圈，那可是一半的血rou。

    是的，他知道了，殷十一在他的以死相逼下，說出了現(xiàn)在這副軀體的實情。

    化繭成蝶，浴血重生。

    他們不分彼此了，長秋終于理解了這句話，也明白身體里深入骨血的愛意從何而來。

    “不疼的……長秋，別哭了?！?/br>
    嚴寧勉強說道，她一直凝望長秋，像是要將他的臉刻在腦子里。

    “我才沒哭……”長秋用手背擦去臉頰上的濕漉，可淚珠直接從長長的眼睫上滾了下來。

    “是阿寧總騙我?！彼煅实?。

    嚴寧淺淺地笑了一聲，想來他知道了，撒嬌似的又往他懷里鉆了鉆，“錯了錯了，下次不會了，別生氣好不好？”

    她就像做錯事的小女孩，眼神里只有懵懂的無辜，全然不是剛才不要命的張狂模樣。

    可哪有什么下次。

    長秋依舊對她這種撒嬌無可奈何，認真道：“沒有生氣，阿寧……你不應(yīng)該一個人做這些，你——”

    “血契還在，我們永遠都在一起的，長秋?！?/br>
    嚴寧焦急搶過話，抓緊了他的手，說出并沒有詢問的答案。

    她在騙人，長秋瞬間識破了她的謊話，他向識海探去。

    雖然能感到兩人依舊糾纏的氣息，但很清楚，那是假的，或許是嚴寧問施青欒或是阿柔要的小伎倆罷了，不過，沒有血契也好，這樣她還有機會。

    “真的，這次沒騙你了?！眹缹幯凵窭镉质羌冋妫e起黑色血管的手轉(zhuǎn)移話題，“長秋，我是不是很難看？”

    “阿寧，最好看……”長秋控制不住眼淚了。

    嚴寧笑著拭去他的淚痕，她以為自己這次的謊話依舊完美。

    血契在他重生時就已經(jīng)解除，被逼到這種地步是她沒想過的，但她在內(nèi)心無數(shù)次預(yù)演過道別的場景。

    那都是在一個月之后了。

    或許是一次平常不過的親吻之后，也或許是某個放縱后的清晨，她會悄悄收拾干凈自己所有存在的痕跡，隨這副殘破的身心離開這個世界，去與自我做最后的抗爭。

    本來就是要死的。

    但現(xiàn)在，棋盤上的棋子她才下了一步，棋盤就直接被掀翻，棋子劈頭蓋臉而來，況且，長秋在面前如此心碎，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長秋，你識海……什么時候變成花海的？”

    “阿寧……送我花的那天?！?/br>
    那天，她將那束花放在面前，風平浪靜說著想要成親的話，那像是一場正式的求婚，不，那本來就是。

    現(xiàn)在，他想起被她的唇緊緊包裹時，內(nèi)心深處涌出的一抹酸楚。

    她說什么都要做一遍，她知道沒時間了，她是真的在哭。

    騙子。

    長秋又想起夏橋泉花瓣里沉睡的夢，嫁衣如血，那明媚的花海在夕陽下染上了紅。

    “哎呀，長秋，不能再哭了，我們還要成親呢，小娘子嫁人要笑的。”嚴寧見他眼淚又落下，扯下他的衣領(lǐng)貼著耳朵，“要哭呢……得在床上才行?！?/br>
    她打趣的聲音極淺，微弱到只有長秋才能聽見。

    “阿寧……”長秋嗔道，哭著笑，又笑著哭。

    他取下嚴寧頭上的發(fā)簪，插在自己發(fā)間，接著，他各撈起兩人的一縷發(fā)絲打了個結(jié)。

    “我們成親了，我嫁給阿寧，看我好看嗎？”長秋側(cè)過頭，將發(fā)簪轉(zhuǎn)到嚴寧面前。

    “好看極了，那……嫁妝呢？”

    嚴寧唇彎起，眼眸里的長秋就像是洞房花燭時的新娘。

    “嫁妝……”長秋側(cè)過的腦袋轉(zhuǎn)了回來，“我、我還沒想好……”

    “沒關(guān)系，你說要給我生女兒的?！眹缹廃c上他的鼻尖。

    “……我問醫(yī)仙師父了，他說……我生不了……”長秋又局促道，更加慚愧了。

    嚴寧嘴角蕩漾起笑容，“你怎么這么傻，你還真的問他?。俊?/br>
    “嗯……”長秋低下頭，又攏了攏她。

    嚴寧轉(zhuǎn)頭，問向眼眶發(fā)紅的施青欒：“他真的生不了嗎？”

    “你……”施青欒有些莫名，在這節(jié)骨眼上竟然問這種事情，他吸了吸鼻，哽咽道，“生不了的……他們師姐……”

    “師父……”嚴寧再次喊他，沒有再叫施青欒的全名，朝他腳底的宋云辰看了一眼。

    “幫我殺了他吧?！?/br>
    她的聲音輕飄飄，在沉悶的雷電聲中，就像是風刮來面前，這風吹走后，頭頂?shù)拈W電更加發(fā)狂了。

    嚴寧沒等施青欒應(yīng)答，又看回了長秋，陣陣光亮下，他太好看了。

    “長秋……親親我吧?！?/br>
    在轟隆隆的雷電響聲中，長秋托起嚴寧的后頸，毫不猶豫地俯身低頭。

    嚴寧迎上他靠近的臉頰，終于吻上那雙炙熱的唇，他們得到了拖延已久的相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