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柚被親了幾秒，猛地反應(yīng)過來，沒好氣地推開他，故意板起臉來：“我在射擊，你別影響我?！?/br>
    “哦，也是，”宋祈年散漫地點頭，雙手推開，聳著肩后退，“許同學繼續(xù)，我就在這兒站著，什么也不做。”

    許柚看他那混樣，忽然問，“你一開始學射擊的時候，能射中靶心嗎？”

    “一般般?！?/br>
    許柚了解這人，他不想讓人知道的時候就謙虛，話壓根不能信，“一般般，是有多一般啊？”

    “也就——”宋祈年握拳抵唇，笑了幾下，“五六七八九十環(huán)吧?！?/br>
    “……”

    臭屁。

    許柚：“別人會夸你厲害嗎？”

    宋祈年搖頭，還真仔細想了想，“沒有吧。”

    依稀記得第一次被要求學射擊的時候，是因為李睿。那時候宋祈年剛上初中，跟李睿走得近，李睿天生頑劣的性格，閑不住就去學了射擊。李睿悟性不錯，射擊學的很開心，成績也不錯，就去找宋祈年玩兒。十三四歲的少年人都很純粹，沒那么多心眼，李睿只想著自己有好玩的游戲了，當然要跟好朋友一起分享啊。

    但宋淮知道后，對著宋祈年說的第一句話卻是，“給你請了射擊教練，一周后成績達到十環(huán)，超過李睿。”

    宋祈年不喜歡射擊，但他必須要學。

    右手達到十環(huán)的成績標準后，再繼續(xù)練左手。彼時十幾歲的少年，站在暴風雨天里都會被吹得趔趄一下，就要用一雙單薄的手臂架起槍，沒日沒夜的練習。

    許柚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十環(huán)也沒有啊，難不成還要把靶子打穿么?！?/br>
    宋祈年輕笑，“哪里來的稀奇古怪的想法。”

    “也不一定啊，”許柚笑著隨口接話，“要是我媽，說不定還真的要我把靶子打穿呢?！?/br>
    話音將落，許柚自己都愣了一下。

    腦海里驀地閃過胡月婷女士那張總是嚴肅冷淡的臉。

    許柚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想起胡月婷了。

    因為記憶中的胡月婷，多半是板著臉訓斥、指責、懲罰，要許柚學這個學那個，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跟誰比要優(yōu)秀……她總是淡淡的，幾乎不笑，即使再開心，她也不會有很大的情緒波動。

    乃至于許柚一直以為mama是不愛笑的。

    直到有一天，爸爸跟她說，mama二十歲的時候最喜歡笑，小鹿眼亮晶晶的，還有虎牙和梨渦。后來他們結(jié)婚了，有了孩子，有了公司，生活的柴米油鹽一點一滴地全部壓在身上，當愛情不再擁有新鮮感，當激情漸漸變成親情，當日子過得平淡且忙碌時，人就不太喜歡笑了。

    因為在外面假笑的太多，所以只想在有限的時間里，在不需要偽裝的家里，卸下那張?zhí)搨蔚拿婢?，輕松片刻。

    “囡囡，你mama最以你和你哥為傲的。”

    “她只是太累了，所以沒法兒把愛你這件事說出來。”

    許柚視線虛虛地投在紅色的靶心上，像是胡月婷女士在她身邊耳提面命，“滿分100”，紅通通的。她總是指責許柚這樣不好，那樣不夠，嚴厲的不像一個母親，更像是老師。

    所以這些年里，許柚看見胡月婷時，第一個念頭總是害怕，然后才是愛她。

    “你為什么就不能全部做對呢？”

    “為什么就一定要差一點點呢？”

    “你就不能做到最好給mama看一下嗎？”

    后來，許柚真的做到最好了。

    她上了全國最厲害的大學，考出了一個很高很高的分數(shù)，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跟胡月婷說，“媽，你看，我做到最好了，我真的沒有讓您失望。所以，你可不可以別再批評我了，說一句愛我，可以嗎？”

    可是胡月婷看不見，也聽不到，也永遠不會知道。

    這本身就是一道偽命題。

    許柚輕輕眨了下眼，眼眶沒來由的有些酸澀，“宋祈年，以前我mama從來沒有夸過我厲害?！?/br>
    不管身后人的反應(yīng)，她像是自言自語，“她總是說，許柚你要聽話一點，要更聰明一點，要更優(yōu)秀一點。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問問她，那我現(xiàn)在……在她眼里算不算優(yōu)秀呢?！?/br>
    許柚舉在半空的手臂開始發(fā)酸發(fā)麻，但她也不知道在跟誰較勁，就這么僵在半空。

    她重新架好槍，眼睫微瞇，在對準靶心時手微微發(fā)著抖，就像小時候被胡月婷呵斥地逼著寫毛筆字一樣。

    “許柚。”

    “你很優(yōu)秀?！?/br>
    宋祈年嗓音輕淡，卻堅定地告訴她：“這些年你已經(jīng)很棒了，你mama引你為傲?！?/br>
    “她很愛你。”

    許柚忽然眼眶紅了，她看著遠處的靶心，閉上眼，指節(jié)猛地一扣——

    一發(fā)十環(huán)的子彈正正直入靶心。

    mama，囡囡也想聽你說一聲愛我。

    -

    下午才到賽車俱樂部。

    不僅是賽道護欄重新裝修，幾乎是整個俱樂部都煥然一新。

    原先的看臺加高了不少，許柚站在上面，視野開闊許多。

    最直觀的是，她站在這里，能一眼望見對面的賽道終點。

    賽道上已經(jīng)在開始比賽了，風馳電掣的速度，飆了幾圈后，一輛賽車遙遙領(lǐng)先，最先奔著終點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