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回咳了幾聲道：“對不起，我昨晚沒看手機。”

    “我中午給你打的電話呢？”

    蘇回解釋：“手機靜音了，沒有聽到……”

    林秘書皺眉，這要活得多與世隔絕才能這么久不看手機？

    學校里和那些公司里作風不同，述職和評級還有職稱掛鉤，意味著和漲薪幅度掛鉤，老師們自然都上心了，一個一個早早提前準備，ppt做得比課件還要精致。

    今天，校領導專家還有核心期刊的主編都在，這是多好的刷個臉熟的機會，那些老師們都緊張得不得了，只有蘇回，不光遲到了，還遲到了這么久，這架子也未免太大了。

    陸俊遲忙幫他解釋：“最近蘇老師身體不太好，昨天晚上還有個重案組特別行動，所以今天才來晚了?！?/br>
    林秘書這才哦了一聲。

    蘇回疾步走入，按著林秘書的指派，坐在了后臺角落，現(xiàn)在臺上的老師正在發(fā)言，等發(fā)完言就輪到他了。

    陸俊遲坐在了他的一旁，隔了一個位置。

    他抬起眼看了看，小報告廳里坐了四五十人，后排的都是年輕老師，前排是院領導和那些期刊總編。

    自從蘇回進入，一時目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還有人議論紛紛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好。

    陸俊遲判斷著，那些老師估計又要說他冷漠高傲，目中無人。

    還好蘇回眼神不好，聽力也不好，低著頭目不斜視地繼續(xù)準備自己的述職稿。

    陸俊遲想，也許，蘇回根本就不在意這些，看到了聽到了也當不知道。

    他又仔細看了一下現(xiàn)場，聯(lián)系上了之前陸昊初說的話，終于知道蘇回遲到這事為什么這么讓人眼紅。

    在左邊的一塊小幕屏上，打的是老師的學生評分，蘇回的98分排了第一個。

    第二名就是斷崖式的只有87分，原本蘇回是該第一個上臺。學生評分第一這就夠扎眼的了，結(jié)果這位遲到到最后一刻匆匆趕來。

    前排的廖長恩廖主任看蘇回終于是來了，扭頭拿著一張表，隔空對著這個方向比劃。

    林秘書會意提醒道：“蘇老師，各位老師述職之前都要交一張預填表的，昨晚需要發(fā)到我的郵箱，你的表一直沒交……”

    昨晚……他還在犯罪現(xiàn)場當劫匪的人質(zhì)呢。

    蘇回把述職會都差點錯過了，更別說填表了，他抬頭問：“我現(xiàn)在填還來得及嗎？”

    林秘書猶豫了片刻道：“要不算了吧，每個人上去也就講幾分鐘，領導都不一定來得及看，你就回頭補給我做個登記就行了?！?/br>
    等林秘書終于安排好了，走到前面去，陸俊遲看了一眼蘇回的臉色還是白著，把保溫杯遞給他小聲道：“喝點水吧?！?/br>
    蘇回推開道：“謝謝，我現(xiàn)在不想喝，喝了會更緊張?！?/br>
    陸俊遲這時候想起什么問：“我說……你的論文發(fā)表了吧？”他這時候也不免替蘇回心虛了起來，這萬一核心期刊沒發(fā)表，那一上臺可就垮了。

    蘇回扭頭看向他：“……”

    這時候臺上的那位老師終于述職完成。

    林秘書上臺接過話筒宣布：“現(xiàn)在有請犯罪學院的蘇回老師進行述職演講?！?/br>
    聽了這話，臺下響起了稀疏的掌聲，陸俊遲就從這掌聲里也能聽出來，蘇回在學校老師里的人緣不太好。

    前排的王院長見狀一邊鼓掌一邊道：“這位蘇老師是終于趕過來了啊?！?/br>
    一旁的廖主任道：“蘇老師最近當了總局重案組的顧問，大概人家已經(jīng)忙得沒空述職了呢?！?/br>
    旁邊的老師都聽出來這話里的一股酸意，這時候有人落井下石道：“蘇老師的表你們看到了看？我還想看看學術成績他發(fā)了幾篇呢?！?/br>
    “沒有看到他的表啊，根本沒交吧?！?/br>
    “沒交？我看是沒寫吧？”

    有人發(fā)出了竊笑聲：“我聽說他是總局調(diào)過來的，估計是有關系吧，要不怎么還能回去兼顧問呢？那些警局的都把我們?nèi)A警當自家后花園了，什么人都往里塞?！?/br>
    “噓，人家學生評分真不低呢?！?/br>
    “評分？還不是靠臉得的，那群小姑娘看到長得帥的男老師，恨不得打上120分。我們學校的學術風氣就是這么給帶壞的。”

    “是長得挺帥的，今天穿了西裝，你沒看那幾個學生會的小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br>
    自從蘇回上臺，整個空氣里的ph值急速降低，紅眼病超標了。

    教師述職，無非是從幾點，概括起來就是德能勤技，思想上怎樣，工作教學上怎樣，然后就主要聽的是個人成績，什么評為優(yōu)秀教師，在相關領域有杰出貢獻，發(fā)表核心期刊論文多少篇。

    蘇回上臺，也沒準備ppt，直白開了個場：“大家好，我是蘇回，兩年前來到華警犯罪學系任教，在這兩年里我一直……”

    校領導還有總編們從兩點就坐在這里，整整坐了兩個多小時，聽得都是一套說辭，這時候有點不耐煩了，都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那幾位總編來自全國各地，也是兩年未見，借著出差的機會老友敘舊，這會快到時間了，等著一會的散會想著去哪里聚聚，哪里還有人肯專心聽他說話。

    蘇回也不介意，下面嗡嗡開小會，他就一路說下去，什么認真學習指導精神，和其他老師交流思想，面對艱難困苦不退縮。

    他的條理清晰，脫稿講得挺溜，反正都是好聽的套話，說了不會錯，其實他這個做述職的比下面坐著的更期盼結(jié)束，就等著散會大吉。

    陸俊遲坐在后排，聽著蘇回說著客套話，在那里長嘆一聲揉了揉眉心，這述職看起來可能是要垮。

    眼看著議論聲都快蓋過了蘇回的聲音，王院長看不下去，幫他道：“那個，蘇老師，我們時間有限，就挑重點的，你就說說過去兩年內(nèi)的個人成績就行了。”

    蘇回應了一聲，如釋重負地跳過了那些無關環(huán)節(jié)：“在過去兩年中，我在核心期刊上一共發(fā)表了六篇論文?！?/br>
    這一句話出來，整個會場立時鴉雀無聲。

    第51章

    一時間, 現(xiàn)場安靜下來，無論是剛才在聊天的，還是八卦的, 目光齊齊落在了蘇回身上, 神色各異, 復雜極了。

    兩年六篇，一年三篇，平均四個月寫一篇。陸俊遲聽著感覺這論文數(shù)量并不算多，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場忽然沒了聲音, 他向站在臺上的蘇回看去。

    站在臺前的蘇回一時也有點懵了，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

    他們來得晚, 沒有聽這會的前半程。

    大家驚訝地點在于, 想要在核心期刊上發(fā)表論文，太難了。

    教師發(fā)表論文，分為核心期刊和普通期刊。

    所謂核心期刊, 一般是說某學科的主要期刊，要求專業(yè)，信息量大，質(zhì)量高。發(fā)表渠道主要是有三種，自己投稿, 通過學校關系投遞, 還有就是通過論文機構(gòu)進行投遞。

    在華夏，刑偵類特別是犯罪學相關的核心期刊非常少，一共只有九本，俗稱九刊。

    包括什么《華夏公安研究》《華夏刑偵心理科學》《華夏警察技術》……今天王院長親自邀請，九刊里面到了五刊的主編，已經(jīng)算是專業(yè)領域里的頂級盛會了。

    普通老師想要在這九本刊物上發(fā)表論文, 必須是標新立異的新研究，老師們各種鉆研，找資料，熬夜弄禿了頭發(fā)，也就最多一年過稿那么一次兩次。

    有時候?qū)嵲谏喜蝗ィ€會幾個老師一起來研究，找個最有名的，過稿希望最大的人來掛名，其他人跟著上。

    而且這過了稿這只是第一關，后面還要排上三個月到六個月不等的隊才能最后發(fā)出來，有時候還會因為版面問題出變數(shù)，不斷往后壓稿。

    因為核心期刊發(fā)表太難了，所以在犯罪學學院教師述職之中，要求是兩年內(nèi)普通期刊發(fā)表至少三篇，對核心期刊發(fā)表不做硬性要求。

    標準是這么寫的沒錯，可是大部分的老師為了升職加薪，每兩年還是會想盡辦法發(fā)表一篇。

    要不然一篇核心期刊也沒有，提起來就算別人不說什么，自己也覺得丟人。

    在蘇回來之前，年輕的老師們進行述職，核心期刊上發(fā)表一篇的是大多數(shù)，發(fā)表兩篇的一共只有八人，發(fā)表三篇的兩人。

    其他人中發(fā)表最多的就是廖主任，他在過去兩年間一共在核心期刊上發(fā)了四篇論文?？扇思壹仁侵魅?，又是教授，其中還有兩篇是合著，綜合來說也就不多了。

    蘇回這一上來，張口就六篇，把現(xiàn)場所有的人都給鎮(zhèn)住了。

    廖主任最先反應了過來，直接在臺下皺眉問站在前面的蘇回：“蘇老師，你別是把核心期刊和普通期刊弄混了吧？”

    這幾位主編還在下面坐著呢，數(shù)字可不能信口胡說。

    廖主任一帶頭，場下的質(zhì)疑聲也跟著起來：“就是啊，兩年六篇，你以為你是誰啊，國內(nèi)知名專家？”

    “這牛皮吹爆了吧，發(fā)表過的都知道，根本就過不了這么多?！?/br>
    “普通期刊六篇都困難，別是什么隨便的?？撐陌?？”

    不論這事是真假，聽到了六篇這個數(shù)字，有些人的眼睛就紅的快要滴出血了。

    幾位主編也抬起頭來，看向臺前的年輕人，那是個年輕俊秀又瘦弱的老師，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你的，十分面生。

    若是有人兩年之中在各種核心期上刊連續(xù)刊發(fā)六篇文章，這樣的人他們做主編的怎么會不知道？

    所以蘇回還沒答話，就被全場認定為了是在吹牛撒謊了，眾人的目光滿是質(zhì)疑。

    王院長一時看到現(xiàn)場這樣的情況，皺起了眉頭，譚局長經(jīng)常讓他照顧這位蘇老師，可是眼下，蘇老師明顯是犯了眾怒，他也不知該怎么維護。

    陸俊遲看著現(xiàn)場亂了，蘇回愣在臺前，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寶貝被人質(zhì)疑了。他覺得這老師不當也罷，一時猶豫著這事情要怎么救場，難道要走上前去拉著蘇回就走？

    那場面會不會太尷尬了？蘇回會不會生氣？

    他最后還是沒動，那是蘇回啊，是他看上的重案組的顧問，這點小場面肯定能夠壓的下來吧？心里這么想著，陸俊遲的手心還是不有自主地出了汗。

    蘇回還在愣著，他本來有點發(fā)燒，一時感覺腦子不太轉(zhuǎn)，自己低頭把寫過的文數(shù)了一遍，是六篇沒有錯啊……

    下面的質(zhì)疑聲越來越大，看著有人支持，廖主任底氣更足：“蘇老師，那些核心期刊，我每本都仔細看過，上面哪幾篇是你寫的啊？”

    蘇回懶得和他爭執(zhí)，直接開口道：“那幾篇論文是《網(wǎng)絡犯罪心理的深度解析》《華夏犯罪預防的具體措施》《連環(huán)殺手國內(nèi)積案研究》……”

    蘇回剛說了三篇，廖主任就臉色大變，打斷了他的話：“這幾篇我還記得，但是這些不可能是你寫的，這是霧先生的著作……”

    刑偵公安類期刊，為了對少量警種和研究人員進行保護，是少有的可以匿名發(fā)表的期刊。

    這幾篇文章他讀過，都寫的很有深度，可是寫這篇文章的那個筆名是霧先生。霧先生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在核心期刊發(fā)表論文，那些文章根本不可能是蘇回寫的。

    蘇回淡然繼續(xù)道：“我是用筆名發(fā)表的，筆名就是霧先生?！?/br>
    霧先生？

    他是霧先生？

    這下子現(xiàn)場的老師們安靜了，輪到那幾位主編合不攏嘴了。

    霧先生是國內(nèi)犯罪心理學研究公認的前沿專家，很早就開始在期刊上發(fā)表文章。很多文章寫得角度新穎，理論扎實，還很高產(chǎn)。

    別的人是寫了文章，跪著求他們發(fā)表，而他們那幾本雜志是要跪著向霧先生約稿的。

    其他人的文章排隊，他們是排隊約稿，算著時間，還要看人家肯給他們排到哪一期……

    這位蘇老師說出的幾篇文章確實是霧先生所著，可是那些主編一時也不太相信，霧先生怎么會這么年輕？！

    怎么會在華警做一位默默無聞的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