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將是一場瘋狂的最后狩獵。

    聽著蘇回的講述，陸俊遲的指端最初彌漫出一種涼意，那是怎樣一種無法想象的惡，才能夠化成這樣的形狀，可隨后，他的胸中涌起了熱血。

    面對這樣的敵人，他更想把案件盡快偵破。

    他們必須阻止這場災(zāi)難。

    陸俊遲道：“你覺得，這群人，為什么要做這么一件事呢？”

    研究清楚他們的犯罪動機，才能夠有效找到他們的犯案目標。

    蘇回道：“我還沒有想清楚，這個組織，既是群體的，又是個人的。時間和目的性會隨著群體的思維進行改變，個人的意志和想法又會摻雜在其中，成為變數(shù)。”

    那些兇手的目的，肯定不僅僅是報復(fù)社會這么簡單。

    “你能不能判斷，一共有多少人參與這件事?！?/br>
    蘇回的思路從未像此時如此清晰，兩年前，他和月光各持己見，其中還有幾起少量的案件無法歸入其中，他沉聲道：“可能會有四名兇手，除去解秋，還有三人?！?/br>
    他那時候抓住了犯案最多的解秋，月光可能也鎖定了一個兇犯，其他的兩個人還隱藏在黑暗之中。

    時隔兩年，那些散沙終于連成了線……

    陸俊遲道：“我了解了，我會告訴領(lǐng)導(dǎo)，做好一切準備，你也別太熬著了，我們?nèi)コ渣c東西吧?！?/br>
    蘇回明白，欲速則不達，這是一場可能會持續(xù)幾天的持久戰(zhàn)，他不能倒在半路上。

    他想了想說：“那就先吃晚飯吧，不過晚上，我想去一個地方。”他頓了一下，抬起頭問陸俊遲，“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陸俊遲問：“是和案子有關(guān)的嗎？”

    如果是平時，非工作時間，他陪著蘇回多久都可以，可是現(xiàn)在他們時間緊迫，他必須精準計算時間。

    陸俊遲了解蘇回，他宅得厲害，沒有家人，也沒有什么其他的朋友，除了總局，現(xiàn)場，學(xué)校這幾個點，一般也不喜歡到處亂逛。而且現(xiàn)在宋藍恩的身份剛剛揭曉，他的心思也都在案子上。

    他這個時候提出來的，一定是很關(guān)鍵的事情。

    蘇回的雙眸低垂下來：“算是有關(guān)系，我想要去找一個人……”

    陸俊遲又問：“是我認識的人嗎？”

    蘇回點頭：“你算是認識吧，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也是現(xiàn)在在這種情況下，可能加速我們破解真相的人，他曾經(jīng)用的代號是——月光?！?/br>
    第125章

    月光？

    在曲明還有邢云海的講述之中, 這位月光都是和詩人有著一些過節(jié)的。

    陸俊遲還記得，月光離開的時候，他給邢云海的那個“小心詩人”的提示。

    他沒有想到, 蘇回提到的人會是他。

    蘇回解釋道：“我想, 如果當(dāng)初我們的思路是不同的, 解秋已經(jīng)死了，他當(dāng)年追查的那個人卻還活著，如果可以找到月光加入進來，那應(yīng)該可以為我們節(jié)約大量的時間, 有利于我們更快找到其他兇手?！?/br>
    當(dāng)年的四位側(cè)寫師中，預(yù)言家憑借著更多的偵破經(jīng)驗, 知更鳥的女性直覺更為準確, 但是論起來，他們都不如月光。

    月光在側(cè)寫方面是高于那兩人的存在，也是這一案最好的幫手。

    蘇回道：“月光的本名叫做姚飛, 在四位側(cè)寫師中，月光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他的思路一直是獨辟蹊徑，我和他的分析解案的思路是完全不同的，有些時候還能互補。但是他總是劍走偏鋒, 所以雖然他的側(cè)寫準確率也較高, 但是在市局之中，卻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br>
    月光的年齡比蘇回稍大，對各種卷宗過目不忘，也有些恃才傲物。

    總局里有種傳聞，在詩人來到華都市局以前，月光一直覺得自己是繼承于煙衣缽的人。在詩人的聲望高于他以后, 他被激起了斗爭欲望，到后來逐漸把詩人作為了假想敵。

    這些事陸俊遲也知道一些，他還聽到過一些在總局之中詩人和月光的風(fēng)評，那時候大家明顯是更多的贊譽詩人，月光的能力僅次于詩人，可是卻行事偏頗，不被眾人理解。

    蘇回對他的評價卻是十分客觀的。

    陸俊遲贊同他的做法，在眼下，什么所謂的恩怨，都沒有破案重要，但是月光早就不在系統(tǒng)之中，他問蘇回：“你知道他現(xiàn)在會在哪里嗎？”

    蘇回低頭道：“我只是順手扒過他的馬甲，至于他現(xiàn)在在哪里……我只能寄希望于他這兩年還沒有離開華都，沒有更換住址了……”

    月光是于煙的徒弟，也曾經(jīng)是于煙的助手。他早在行為分析組成立以前，就在華都市局任職。

    對于犯罪側(cè)寫師而言，能夠通過人的行為，語言來分析他的個人信息，這是最基礎(chǔ)的基本功。

    很多人猜測過月光的身份，蘇回幾乎沒有廢太大的力氣，就知道了月光的身份。

    就像陶李芝可以扒到詩人的馬甲一樣，蘇回知道月光是姚飛，他認為姚飛也肯定知道他就是詩人。

    他們并不算是親昵的同事，但是也不是互不認識的陌生人。

    蘇回還記得自己翻看過之前月光在警方記錄里登記的地址。

    兩個人匆匆吃了晚飯。

    蘇回一路上和陸俊遲簡單說了一下月光的事。

    陸俊遲猶豫了一下問：“月光……他后來為什么離開了總局？”

    不同的人對于這個問題給了他不同的答案，他覺得都不會有直接問蘇回得到的答案直接。

    蘇回低頭道：“當(dāng)年發(fā)生了一件導(dǎo)致月光停職的案件，那是一起連環(huán)侵害案，姚飛最后抓住了兇手，可是監(jiān)控顯示，他和一隊警員提前到了現(xiàn)場，月光讓警員們待命，沒有及時阻止兇手。造成了被害人受傷。”

    陸俊遲道：“他為什么沒有行動？抓住犯人固然重要，但是保護受害人不是應(yīng)該排在第一位的嗎？”

    而且，一般情況下，側(cè)寫師作為輔助方，是不會過度干預(yù)行動的。

    “在隨后的解釋里，月光說，他并不確定兇手和受害人就在里面?！碧K回頓了一下繼續(xù)道，“可是很多人會以為姚飛是故意為之的。他可能想等兇手行兇時再證據(jù)確鑿地抓獲，可卻沒有把控好時間點?！?/br>
    陸俊遲問：“你相信他嗎？”

    蘇回搖了搖頭說：“我也難以判斷……在姚飛的理念里，有一種狼性。他是一個冷漠的人，認為只有勝利才重要，為了勝利，可以付出一切的代價?！?/br>
    “總之，這件事的事后，姚飛被進行了問詢，種種記錄顯示，他在三天以前就出現(xiàn)在了受害女孩的周圍。他既沒有通知女孩的家長，也沒有通知警隊。有人懷疑，他是把女孩當(dāng)做魚餌。月光當(dāng)然也是在極力辯駁這件事，他的口供卻沒能很好解釋這一點?！?/br>
    這聽起來是工作的巨大失職。

    在領(lǐng)導(dǎo)看來，姚飛是為了追求破案，誤入歧途。

    “姚飛……他曾經(jīng)在警隊里有過一些言論，比如，為了抓住壞人，有時候一些犧牲是必要的。”蘇回合攏了雙目，“作為側(cè)寫師，經(jīng)常需要深入那些黑暗，研究犯罪者的心理，也許就在這種過程之中，他受到了影響，背離了自己的方向……”

    陸俊遲問：“這件事后來是怎么處理的？”

    蘇回：“最后處理結(jié)果是他被卸去了配槍，暫時停職，這件事當(dāng)時影響不好，華都警方并沒有公開，甚至沒有除去月光的id，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停職的消息?！?/br>
    他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姚飛覺得自己都說得是實話，說自己是被人陷害，他根本不知道女孩是下一位受害人。他后來直接辭職。上面批了他的離職申請?！?/br>
    陸俊遲嗯了一聲：“高層應(yīng)該也是權(quán)衡過利弊的?！?/br>
    一個側(cè)寫師固然珍貴，可若是側(cè)寫師的思想出現(xiàn)了問題，那是比普通的警員殺傷力和影響力都要大很多的。姚飛雖然有才華，但是對于警局來說，他是個不穩(wěn)定的因素。一個沒有了警魂的警察，留在內(nèi)部反而是一件危險的事。

    蘇回道：“那時候譚局也咨詢過我的意見，我綜合了姚飛之前的幾份側(cè)寫，指出了一些錯誤之處，寫了一份分析報告。大概姚飛來看，正是這份報告讓他徹底離開了警隊吧?！?/br>
    陸俊遲有些想明白了，如果月光覺得自己是遭人陷害的，他肯定會覺得蘇回也是同謀，在最后的時候落井下石，無怪乎他離職的時候，會對邢云海留下那樣的話。

    陸俊遲問：“你覺得他會幫助我們嗎？”

    蘇回睜開雙眼凝望著窗外城市的夜景：“不試一試，怎么知道？”

    他并不覺得他和月光到現(xiàn)在還是敵對的關(guān)系，他們更像是兩個曾經(jīng)共事的同事，只要有了共同的目標就會走到一起，他看的出來，月光喜歡破解那些案子，能夠化解很多難題，也許他們能夠達成新的合作。

    在這種爭分奪秒的時候，如果能夠找到月光，那將會大大縮短破案所需的時間。

    和陸俊遲交談著，蘇回又想起了姚飛。

    在總局的時候，詩人和月光經(jīng)常是王不見王的，他們只有在討論問題的時候，才會互相交流，兩個人之間絕不多說一句廢話。

    蘇回很難形容月光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看起來有點懶散，可是骨子里極其認真，甚至喜歡鉆牛角尖。他沒有什么朋友，也沒有什么興趣愛好，唯一的喜好就是爭強好勝，他對犯罪有種敏銳。

    在進行側(cè)寫分析時，蘇回像是一個在外部的觀察者，他把自己放在黑白的交界線上。

    他可以更多的了解到那些黑暗，讀懂它，卻努力讓自己不偏向一方。

    月光卻和他完全不同，他是貼近黑暗的，他是在用犯罪者心理，甚至是代入兇手，來進行側(cè)寫。

    所以他的答案總會透露出那么一點陰暗，殘忍，偏執(zhí)，瘋狂。

    他就像是月夜之中的狼人，平時看起來是個完整的人，可是有時候卻可以幻化成為野獸，輕易可以走入獸群之中。

    正是因為這一點，總局里的人們更為懼怕他。

    人們聽著他的推理的時候，一邊點頭贊揚，一邊提防著，好像他也會隨時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來。

    而月光是高傲的，他不會求任何人，甚至并不把那些領(lǐng)導(dǎo)們放在眼里。

    他的目光里只有那些壞人。

    他瘋狂地想要抓住他們。

    可是他的這種舉動并不像是懲惡揚善，更像是異類的自相殘殺。

    有一次，蘇回聽到金副局在和李秘書說著話，那時候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聽到的是……

    “怎么又遞交了這個案子？他不知道這個案子是已經(jīng)結(jié)案絕對不會重查的嗎？”

    “直接填了打回就是了，往好里想，我們不用從新審核，浪費時間?！?/br>
    “他之前就只聽于煙的話，把我們都不放在眼里……”

    “畢竟是于煙教出來的徒弟嘛?！?/br>
    “什么徒弟，根本就是于煙以前養(yǎng)著的狼崽子……現(xiàn)在于煙死了，脫了韁了……”

    蘇回從他們身后默不作聲走過，他知道金副局長說的人是月光。

    月光從來只聽于煙的話，他對那位老師恭敬，順從，卻從來不肯正眼看那些領(lǐng)導(dǎo)。

    也正是因為月光，總局很多人對行為分析和心理側(cè)寫保持著懷疑乃至敵對的態(tài)度。

    蘇回覺得，他身為側(cè)寫師，精通犯罪心理，卻有時候看不準身邊的人。當(dāng)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遠的時候，他能夠完成精準的側(cè)寫。

    可是當(dāng)這個人過于臨近了，摻入感情因素，他就無法得出結(jié)論。

    比如，他一直不知道，最后那一案的時候，月光究竟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還是受人陷害。

    在當(dāng)年的那個案件上，月光一直是在矢口否認的，可是警方見過的狡猾的，會說謊的犯罪分子太多了。他也許就像是狼來了那個故事里的孩子。

    平時的作為古怪，以至于真正發(fā)生了事情，人們不相信他。

    有沒有可能在某一兩個瞬間，月光黑化了，他真的把那個女孩當(dāng)做他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