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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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門,一切聲音倏然消失。 門外的黑夜還有月光與火把照亮,視物絲毫不困難;而門內(nèi)卻沒任何光亮,漆黑的令人心慌。 舒晚進來便將易沉瀾小心放下,自己也xiele勁癱在一邊,千般滋味一齊涌上心頭:對易沉瀾的自責(zé)、對舒戚的氣恨、對江湖中那些所謂大俠的失望、對宋安之愧疚…… “晚晚?!?/br> 忽然易沉瀾輕輕的開口,在這無邊無盡的黑中,他的聲音越發(fā)顯得清越而充滿磁性,只是語氣似乎很小心翼翼,像是怕驚擾了誰。 舒晚下意識的張了張嘴想說“我在”,卻又忘了自己聲帶受損發(fā)不出聲,這一動之下喉嚨劇痛,她捂著脖子,疼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我們一會出去把事情說清楚就好,是我挾持了你,我也確實對你用了迷藥……只要你承認(rèn),你爹爹會原諒你的,一切會和以前一樣?!?/br> 舒晚一邊委屈的擦掉因疼痛而流下的眼淚,一邊忍不住有點疑惑,怎么阿瀾師兄還要這樣說?一切和以前一樣又是什么意思?再說,他們也出不去的,機關(guān)已經(jīng)銷毀了。 “三師叔不會有事,”等了半天依舊是一片沉默,易沉瀾又低低地開口,聲音更輕,“那藥粉無毒,只是會讓人內(nèi)力暫失,身體無力,幾日便會恢復(fù)的?!?/br> 我知道啊。 舒晚向聲音發(fā)出的方向“看”過去,不明白易沉瀾為什么要向她解釋這些,她從來沒有覺得易沉瀾會把宋安之怎么樣,只是她無法說話,便想去拍一拍他的手以示安撫,卻伸手摸索了半天也沒碰到人。 而易沉瀾也再沒開口說話了。 舒晚等了一會,卻不見他再出聲,正擔(dān)心他是不是又暈過去了,忽然她的手被輕輕地握住了。 易沉瀾的手帶著十分的小心試探,細(xì)微的顫抖著,仿佛舒晚下一刻就會將他甩開一般:“晚晚,你別哭了……” 他聲音澀然,艱難地說,“求求你,不要恨我……” 他想哪里去了?!她怎么可能恨他?根本沒道理?。∈嫱硪婚镛A爬起來,反握住易沉瀾的手,她握的很用力,還揉了揉他的指尖,仿佛這樣就可以證明她一點也不恨他,希望他不要多想。 她的手很小,兩只手合起來才堪堪包住易沉瀾的手掌。舒晚搓了搓易沉瀾冰涼的指尖,將他的手放平,纖長的食指在他手心上認(rèn)真的寫: “阿瀾師兄,我不恨你,別亂想。” 易沉瀾感受著掌心的一筆一劃,末了他將舒晚的手抓在手心,遲疑地問:“晚晚,你怎么不能說話了?傷到哪里了?” 舒晚愣了一下,看來易沉瀾在她聲帶受傷之前就昏過去了,對她不能發(fā)聲這件事毫不知情。她想了想,又慢慢地寫:“沒事……” “晚晚,我們現(xiàn)在就出去,出去說清楚,讓周師叔給你治傷,”易沉瀾溫柔極了的幫舒晚擦去眼角頰邊的淚水,聲音輕的像嘆息一般,“你不必……不必再護著我……” 他語氣大有痛苦之意,舒晚心中一揪:阿瀾師兄都傷成這樣了,一定很疼,卻還在拼命地關(guān)心她,惦記要周師叔給她看傷,他怎么就從不體貼自己? 舒晚拉過易沉瀾的手,動作很輕地寫道,“阿瀾師兄,你是不是很疼?你別亂動,我?guī)湍阏{(diào)息一下。” 易沉瀾沉默了很久,終于澀聲道:“我不要緊。” 他又說:“我們出去吧?!?/br> “出不去的,機關(guān)開一次就壞了,”舒晚認(rèn)真寫道,“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也出不去?!?/br> 易沉瀾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舒晚的手指劃過自己掌心,明明很輕,卻仿佛透過了骨血刻在了自己心上。 “到底誰傷了你?”他沒再提出去的事,又問了這個問題。 舒晚的手指猶豫了一下,輕輕在易沉瀾掌心動了動,卻什么都沒有寫。 “是舒戚,對么?!币壮翞懙穆曇艉艹粒诎抵?,沒人能看見他眼中盈然的戾氣。 舒晚無端端的覺得有些冷,她縮了縮身子,緩緩地點了點頭,而后才反應(yīng)過來易沉瀾是看不見她點頭的,正想動作,卻感覺到易沉瀾的手動了。 他小心地、試探地慢慢合攏手指,將她的手包攏在自己的手心。 “怨我?!币壮翞懙吐晣@道。 他又這樣,什么事情都大包大攬的,舒晚扁了扁嘴,固執(zhí)地反駁寫道:“不怨你。” 黑暗中,易沉瀾微微揚了下唇角,慢慢搖了搖頭:“晚晚,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處境。 你這樣傻乎乎地帶我跑了,可知自己將會失去什么? 易沉瀾頓住了未完的話語,只是輕輕摸了一把舒晚的小腦袋。 舒晚沒在意易沉瀾沒頭沒尾的話,打算給他處理傷勢。她先順著他的脈門注入了一道內(nèi)力,想護住他的心脈,而內(nèi)力在他體內(nèi)游走一周后,舒晚卻驚疑不定的愣了半晌,顫著手拉過易沉瀾寫道:“你的內(nèi)力怎么沒有了?你的丹田……” 怎么會毀成這個樣子? “沒什么的?!币壮翞戄p描淡寫,想縮回手,他十分不愿自己這樣脆弱無用的一面展現(xiàn)在舒晚面前。 可舒晚哪里可能讓他躲,死死拉住他的手,眼淚大顆大顆往外掉,胡亂地在易沉瀾手上寫:“是不是他做的?是不是他做的?” 她寫的又急又快,來來回回寫了很多遍,易沉瀾早就看懂了,他遲疑了一下,大手慢慢落在了她瘦弱的背脊上,慢慢輕撫安慰: “晚晚,別哭了,別哭了……你的嗓子還傷著,別這樣哭,”易沉瀾無奈的擦著舒晚越來越多的淚,耐心地輕哄,“其實這也是件好事,他也算幫了我大忙?!?/br> 他沒有說謊,舒戚將他抓回后第一件事就是廢掉他的烈陽真氣,但是與此同時,他仿佛烈火焚燒的痛楚也消失了,丹田雖空蕩,卻也不那般難捱了。 這說法舒晚自然不信,只當(dāng)他是在哄她安心,雙手抱著易沉瀾的手抽噎個不停,眼淚越流越兇,又傷心又自責(zé)。 他武功盡失,內(nèi)傷嚴(yán)重,一定很疼……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她看著他像拂去落塵的明珠一般越發(fā)耀眼,如今卻驟然失去所有,她都這般難過,那阿瀾師兄該有多難過…… 舒晚哭的越發(fā)傷心,上氣不接下氣。扯到喉間的傷,不由得大聲咳嗽起來,可憐極了。 易沉瀾眉心微微一擰,只感覺兩輩子的手足無措都在這一刻涌上來了,他輕輕圈攬了一下舒晚,見她沒有抗拒,才慢慢收緊手臂,哄小孩一般拍她的后背,“這是怎么啦?怎么這樣委屈?晚晚,別再哭了,我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舒晚把額頭抵在易沉瀾肩膀,哭的抽抽搭搭,易沉瀾越是溫柔,她心里就越難過。原本進入禁地之后,她就私心想著要把書中江揚在這里得到的東西交給易沉瀾,如今看來遠遠不夠,她不僅要把這里的寶貝給易沉瀾,她要把她所知道的、能給的一切都通通給易沉瀾。 什么公平分配,她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公平分配,阿瀾師兄是最好最好的人,這個世界里再好的寶貝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可她沒有沒有別的能力,只有把這些送給他了。 這樣一想舒晚心里終于好受了些,她攥著易沉瀾的手,一邊抽噎一邊認(rèn)真寫道:“會好的,會好的,阿瀾師兄,我保證治好你……” 易沉瀾知道自己是什么狀況,但仍然被她孩子氣的話語哄的心中一暖:“好。那別哭了?嗯?” 舒晚終于注意到自己剛才一直靠在人家懷里哭,頓時覺得臉紅又歉疚,輕輕掙了一下,易沉瀾便立刻松了手。 他似乎嘆了一聲,而后又輕笑:“小哭包,可算是不哭了。” 舒晚揉揉眼睛,臉頰早就紅了。想起傷口還沒處理完,她趕緊點點易沉瀾的手心,接著寫道,“阿瀾師兄,你的傷不能再拖了。這里沒有藥,先給你簡單包扎一下,止血?!?/br> 她寫完就去撕裙擺的布條,易沉瀾挨了一頓刑鞭,四肢還好點,只是后背的傷太嚴(yán)重了,失血過多也會要命的。 幸好和周師叔學(xué)過幾天簡單的外傷治療,還真沒白學(xué)。 舒晚一手拿著布條,一手輕輕拍了拍易沉瀾的肩,示意他靠過來一點,卻不知他是沒懂還是怎么,僵硬在那里不動。 她只好自己向前傾了身子,為了將布條從易沉瀾身后繞過,她不得不環(huán)抱住他,努力把布條穿過來。 女孩溫暖的馨香忽然靠過來,離的這樣近,易沉瀾下意識呼吸一輕,微微抬手推了推舒晚的手臂,“晚晚,我……我自己來吧?!?/br> 你自己怎么來?。渴嫱碚f不出話,只好把易沉瀾的手拽下來,按在他的腿上,還輕輕地拍了拍——乖一點,別動。 給易沉瀾纏到第二圈時,舒晚再次湊近,鼻尖處縈繞的濃重血腥味讓她連害羞也顧不得,心疼的下手越發(fā)輕柔。 “……”易沉瀾輕輕抽了一口氣,似乎是側(cè)過了頭。 舒晚手一頓,有點心虛。千小心萬小心,難道還是弄痛他了?也是,這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也許碰到了他的傷口也說不準(zhǔn)。 她就近在易沉瀾的肩膀上寫道:“我……” 不過舒晚一個字都沒寫完,就被易沉瀾一把抓住了手。 “晚晚……”他呼吸有些重,聲音里有一絲忍耐的意味,“你退開些,我自己來?!?/br> 哦……舒晚有點委屈的放了手,果然她還是把阿瀾師兄弄疼了,聽他的語氣不容反駁,而且好像很不高興。 黑暗中只有布條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舒晚聽的連連皺眉,她包扎的時候動作特別輕,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的,阿瀾師兄向來不知道愛惜身體,聽這聲音就知道他下手多重。 舒晚摸上去攔住易沉瀾,擔(dān)心的在他手上寫:“你輕著點?!边€不如讓我來呢。 “嗯,”易沉瀾微微笑了,“已經(jīng)處理好了。晚晚,這門我們出不去,那就只能往前走了?!?/br> 他撐著地站起來,摸索著將舒晚拉起來,“我們快些找出路,出去找大夫給你看嗓子?!?/br> 舒晚胡亂地點頭,拉著易沉瀾的手搖了搖,表示十分同意。她也很害怕,不知道舒戚下手有多重,自己別再成了個啞巴,一輩子說不出話來。 再說,易沉瀾的傷不輕,也同樣急需治療。 她示意完正要把手撤去,易沉瀾卻攥緊了指尖沒讓她把手抽走,有些遲疑的輕聲道:“這里這么黑,我們最好牽著,莫走丟了?!?/br> 雖然黑暗中不辨方向,但舒晚記得自己描寫的這個通道應(yīng)該不寬,大概能容三四個人并行,這里就他們兩個應(yīng)當(dāng)沒那么容易走丟吧? 不過,阿瀾師兄握的這么緊,好像擔(dān)心她不同意,難不成他很怕黑?也有可能,每個人恐懼的東西不一樣,世上有各種各樣的恐懼癥,怕黑是很常見的。 舒晚很貼心地回握了易沉瀾的手,反正自己不怕黑,會護著他的。她牽著易沉瀾慢慢往前摸索,因為惦記著對方的傷,她走的并不快。 一片漆黑中,易沉瀾慢慢彎起唇角。 這一夜,山窮水盡又峰回路轉(zhuǎn),他終究是得償所愿了。 …… 這通道極長,舒晚早就心里有數(shù),他們走了好久,舒晚停下來在易沉瀾手上寫了幾個字,問他要不要休息一下。 “沒事,我們不要在這里多耽擱,”易沉瀾立刻否決,“晚晚,我們快些走,早點出去?!?/br> 他看不見,不知舒晚究竟傷的如何,心里早就一片焦灼,偏偏晚晚走的極慢,他幾番催促,她也不聽。 舒晚笑了笑,感覺易沉瀾比之前精神了一些,她心里也放松多了,一邊走還一邊有心思玩笑,“阿瀾師兄這么怕黑么?你身上有傷,我們不要走太快,有我在不用怕的?!?/br> 易沉瀾感應(yīng)完手上的筆畫,簡直哭笑不得,想了想?yún)s沒解釋,只說:“我確實很怕黑。” 果然舒晚又乖乖的握緊了幾分,她正要接著寫字讓他別怕,卻驀地一頓。 那一瞬間,舒晚感覺到自己的發(fā)絲微揚,輕輕拂過臉頰帶來一絲癢,然而她的背心卻陡然竄上一股涼意。 舒晚驚恐地攥緊易沉瀾的手,另一只手慌亂地寫了半天也沒寫全一個字。易沉瀾將她拉的更近,幾乎與自己相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知道,我感覺到了?!?/br> 得到他的承認(rèn),舒晚更加緊張了,她沒有感覺錯,剛剛竟然真的有一個人,從她身邊瞬間掠過。 此人武功深不可測,閉氣功夫又十分到家。若不是他滑過時帶起那一絲絲微風(fēng),自己根本察覺不到他。 可是怎么會呢……舒晚的心跳的極快,剛剛還輕輕松松說自己不怕黑,現(xiàn)在面對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頭皮都發(fā)麻了。 她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走出多遠、距離第一道機關(guān)還剩多遠…… 察覺舒晚有些發(fā)抖,易沉瀾心下憐惜,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別怕,我們先往前走?!?/br> …… 兩人又一起往前走了很久。卻再也沒有聽到任何動靜。舒晚一陣陣的毛骨悚然,卻強撐著淡定自若的姿態(tài)不敢再次露怯。試問,她已經(jīng)嚇成這個樣子,本就怕黑的阿瀾師兄豈不是比自己更害怕。 她得抗住才行。 然而話是這么說,舒晚卻越走越絕望,這個通道會這么長,全都是因為自己的設(shè)定。她已經(jīng)在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萬次豬頭,正當(dāng)越來越?jīng)]底的時候,他們終于摸索到了一面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