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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元卿乍聽鄭或傳來的話的確心中略微不虞。 他活了兩輩子,要到這會兒還看不出陶幼金或許不大愿進府,他也算白活了回。 “我傾慕先生?!?/br> 這話就像是又在耳邊過了遍。 男人心軟了軟。 她偷留子嗣,還叁番五次勾著他,私下給他做襦袍,但她遲遲未來尋他,倒是一直住在他送的院子里。 那日他問她是否怨他,她言辭切切,卻應(yīng)得太快,反倒沒有幾分可信度,一個婦人失了胎如何真就半點沒有怨尤。 陳元卿大概已猜到這婦人想要什么,她說要回永安,她與王婆說話時他就在門外,其實他已經(jīng)差人去辦。 婦人的小性子和手段,陳元卿覺得有些好笑,然這于他而言都是些個小事,他不介意替她周全番,權(quán)當作之前那孩子的補償。 鄭或發(fā)現(xiàn)才隔了一夜,國公爺心情竟好了許多。 甚至吩咐他:“年下了,回頭你去問問那婆子,娘子可缺得什么,不忌幫著添上。其余等永安人來了再說?!?/br> 鄭或應(yīng)是,正要去辦事,陳元卿又叫住了他:“……順便問問娘子衣做好沒?!?/br> - 而幼金又在通宣巷見到鄭或時簡直要瘋了。 她以為這些個貴人忙得很,十天半月不見便拋之腦后,哪還顧得上她。 陶幼金巴著手指頭數(shù)日子,好容易撐過了十幾日,她估量著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悄悄跑回永安去,連牙子那兒都放出風聲,年后可領(lǐng)著人來看房。 幼金原本蹲在院中汲水準備洗衣,這下急得水灑一身,擦了擦手往里面走了幾步。 好在鄭或知道分寸,并沒有進院子的意思,人就站在門外與王婆子說話,幼金徑自回了屋內(nèi)取暖。 不多會兒,王婆小跑過來找她,小心翼翼將門掩好才開口。 “娘子,這怎么說的,剛剛這位大人問你給國公爺縫制的衣裳可好了?”王婆子低聲道,“您何時做過?” 幼金更是一頭霧水。 最后還是王婆子指了指幼金已收拾起來襦袍道:“娘子你應(yīng)了要給國公爺繡個東西,莫不是上回國公爺來時他誤會了。” 幼金覺得再這樣下去,就是銀子還在,命都要被他們主仆兩個給折騰沒。 她翻出衣服來,避之不及讓王婆拎了出去,好趕緊把鄭或打發(fā)走。 只是終究不是什么好辦法。 幼金趴在枕上暗自思忖:“都以為那日他的意思是,若自己不進府,他就不管,不曾想朝令夕改。莫不是他那日說不會殺我也是誆人的,他連我爹娘在哪兒都知曉,要真惹怒了他……” 幼金不敢再想,越想越覺得糟糕,恨不能抱著陳元卿大腿求他給個準話,總好過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不知道頭頂?shù)蹲雍螘r落下。 鄭或來了趟,倒把幼金給驚得連飯都吃不下,王婆用豆子、臘豝混著,又挖了塊油放著燜好飯,幼金也絲毫沒有胃口。 王婆不曉得她的心結(jié),只覺得這小娘子性子倒別致,這事兒要擱在他人身上,不是祖上燒高香了么。 - 臘月二十四,陳元卿特意向昭文館里告了假。 雁青伺候他更衣梳洗,陳元卿任由她替自己束發(fā),近來這丫鬟心思明顯不對勁,他潛心官場日久,瞧出了卻什么都沒提。 “爺,今日簪什么花?”雁青問他。 她在國公爺身邊伺候近十年,打小便欽慕他,老夫人也曾提過叫他將自己收入房中,如今自己蹉跎成了老姑娘,他終于要娶親。 待大婦進門,爺總還要人伺候的罷,自己未必就沒有機會。 匣子里擺了好些,這時節(jié)生花不多,有宮里頭賜下的宮花幾可亂真,也有老婦人那兒送來的金制品。 雁青發(fā)愣了瞬,陳元卿卻已站起身,他出去直至黃梅樹下方停,男人抬手掐了朵別在冠上。 國公爺何曾喜歡這般小氣的花。 冬日蕭瑟,這上方寺附近的湖舫里此時卻是春情多艷逸,二層的湖舫,是夏家的私產(chǎn),說來這翰林學(xué)士夏大人還是陳元卿的上司。 案前娘子大概十八九歲模樣,今日她著一身淺藍衫子杏色裙,發(fā)髻梳得高而整齊,唯獨上面光禿禿的,什么發(fā)飾都沒有簪。 她正坐著,右手執(zhí)湯瓶,將滾水連注七次點入茶盞內(nèi):“大人嘗嘗,這茶粉是存放經(jīng)年的陳茶碾碎炙烤成,味更醇和些。” 夏娘子微頷首,站在身后的丫鬟忙上前持著朱紅色的盞托遞至陳元卿面前。 陳元卿謝過,輕抿口放置下道:“娘子點茶藝巧?!?/br> 他著實是個無趣又古板的人,平日里最大的消遣便是制香和書,呆在府里時若無事或許話都不會說得兩句。 夸出這話已是不易。 夏娘子聞言羞赧地低頭,抿唇輕聲道:“大人才情絕絕,聽父親說的您如今正修撰《崇文總錄》么?” 陳元卿“嗯”聲,夏娘子樣貌不錯,性子溫和,她父親既是翰林學(xué)士,才學(xué)當無可挑剔,確如母親說的當與他相配,他畢竟要娶個婦人。 夏娘子身子看著比李氏好些,又頗有才名,如能似李氏那般夫妻相敬如賓,管好內(nèi)宅的事務(wù)便再好不過。 他不大喜歡太鬧騰的女子,像他長姐……像她,氣性大,心眼又多,不曉得要捅出怎樣的簍子,他不得不跟在后面收拾。 依著那婦人的性子,其實扔在后宅也危險,總有家宅不寧的擔憂。 以后再教罷。 懷里的簪子其實早該取出來,今日在這里坐得太久,他或者該回府了。 陳元卿這樣想道。 鄭或人出去了趟,又很快跑回來。 “爺,府里來人了,說內(nèi)侍黃門來府里傳旨,官家召您入宮?!编嵒虻吐曉谒叺?。 也不知道是不是鄭或的錯覺,國公爺神色微動,倒像是松了口氣的模樣? 陳元卿站起身,作揖道:“夏娘子對不住,官家有事召見?!?/br> 便就跟著鄭或走了。 ———————————————————— 謝謝小可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