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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總有什么事?” “記得上次我跟你說我們將進行一次系統(tǒng)更新嗎?”聽得出林總這次是真著急了,“您實話跟我說,《彌賽亞》還在不在您那兒?幾天前我們進行過一次內(nèi)部會議,決定銷毀一切內(nèi)審版本,第一次更新后我們就已經(jīng)基本回收了所有的《彌賽亞》,今天本該是停服前最后一次檢查,系統(tǒng)檢測到裴先生依舊滯留在游戲中……” 施然的臉色非常難看,他不知道怎么告訴林總,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阻止裴皓潔的權(quán)利了。 “我現(xiàn)在正在去找他的路上?!?/br> “您方便發(fā)我一個定位嗎?” “這么嚴重嗎?”施然問得小心翼翼。 “所有在24小時前退出游戲的賬戶都已經(jīng)被強制凍結(jié),無法再登錄。按道理說,我們只需要等待所有玩家退出游戲后就可以停服,但……”林總的語速很急促,到最后卻停頓了。 “但是什么?”施然聽得著急。 “……但是裴先生已經(jīng)超過24小時沒有退出游戲了?!?/br> 施然直勾勾地盯著車上的導航,有一瞬間的斷線和失語,窗外的寒流不斷從車窗縫隙內(nèi)流入,但他手心里都是汗。鐵頭緊緊攥住了方向盤,幾句對話已經(jīng)讓他對事情的輪廓有了大致的猜想。他在紅燈轉(zhuǎn)綠的剎那猛踩油門,同時用手抵住了施然的肩膀,給他無聲的支撐。 林總沒聽到回復明顯急了:“施先生,施先生!您聽得見嗎?您方便也發(fā)給我一個地址嗎?我和團隊的人現(xiàn)在就趕過去!” 手機屏幕上都是滑膩的汗,施然發(fā)了幾次才把定位成功發(fā)出去:“我已經(jīng)短信發(fā)給你了,你過來要多久?” 林總在對面說了個時間,之后的話施然都沒聽到。耳朵自動屏蔽了一切外界的聲音,只能聽得到自己胸腔里砰砰的跳動。 車子猛地剎車在酒店門口,還沒停穩(wěn)就有人從副駕駛座上跳了下來,把本想來開門的侍應生嚇了一跳。施然幾乎是沖進電梯的,一進去就瘋狂地砸按樓層,把后面本想搭同一趟的人嚇得望而卻步。施然卻管不了那么多。一路上他給裴皓潔打了不下二十個電話,近乎機械地重復切斷再重播的狀態(tài),等待的嘟嘟聲一次比一次漫長難捱,直到他終于站在酒店的房門前。 起先還能控制,小聲而急促地敲門,到漸漸失控,幾乎鑿門似地猛砸。其他住房的客人罵罵咧咧出來,見到他瘋狗般的架勢又默契地縮回去。可能是有人給前臺打了電話,施然在下樓之前就迎上了趕來的侍應生。 施然無法證明自己并非可疑的人,只好掏出手機給侍應生看上面二十多個未接通的電話記錄,告訴他們門內(nèi)的人有危險,讓前臺掛電話確認一下。在等待回復的一分鐘里,他多希望前臺真的撥通了裴皓潔的房間號,多希望裴皓潔只是不想理他所以沒接電話。但是沒有。 前臺果然撥不通電話,卻檢測出房卡依舊從門內(nèi)插在卡槽里。源源不斷的光線從門地的縫隙泄露出來,就像屋里藏著一個巨大的能量源。 在鐵頭趕到之前,房門終于被打開了。 明明是白天,室內(nèi)所有燈都開著,裴皓潔埋在被子里,像只是睡著了。后頸上的紗布已經(jīng)被摘下來,一枚粉色的、指甲蓋大小的傷疤長在他發(fā)根處。風透過紗簾滲進屋,窗臺上的煙灰缸被清理過,啤酒瓶也都被扔掉,連垃圾袋都換了新的——那些亂糟糟的,邋遢卻很有生活痕跡的東西從房間里消失了,這里有種冷冰冰而不近人情的整潔。 施然坐在窗沿邊,在極盡的距離下打量他。這張臉依舊英俊而年輕,只是被抹去了蓬勃的生命力。他長久地看著他,就像長時間閱讀一個字一樣,忽然覺得好陌生。裴皓潔為什么會在這里呢?今天是周末,他們應該去看電影,去吃大餐,去游戲廳,去逛夜市,然后路過公寓門口的野球場,去十字路口的超市買薯片和酸奶。他們該窩在沙發(fā)里看綜藝,眼睛被照得花花綠綠還是笑的,然后搶著在十二點前洗漱鉆被窩,輸了的人第二天做早餐——而不該在這個干凈的,什么都沒有房間里睡覺,無法被喚醒,無法被感知,甚至連呼吸都平靜得要命。這一切都太讓人陌生了,太陌生了。 林總和鐵頭差不多同時到房門口,他們看到手足無措的侍應生和一遍遍叫著裴皓潔的施然。兩人飛快地對視一眼,在瞬間確定了分工,鐵頭上前拉開施然,林總帶的兩個人干脆利落地從床上架起裴皓潔,往屋外走去。 “你們要去哪里?要把他帶到哪里?”施然被鐵頭牽制,怎么也追不上前面的人,急得眼睛都紅了,“你拉著我干什么!” “我們上一輛車,跟他們一輛車!”鐵頭不斷地安撫施然,終于把人帶到林總的SUV上。車的后尾箱完全被改造成一個大空間,裴皓潔就被安置在中間的毛毯上,施然鉆上車后便片刻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沒有腦電波讀譜器?!辫F頭嚴肅地看向旁邊的林總,“你確定現(xiàn)在他就在游戲里?” 施然的目光片刻不肯離開裴皓潔,林總的目光則片刻沒有離開手中的平板,那上面顯然是某種檢測數(shù)據(jù),被遠程不斷傳送過來。 “裴先生做了‘原盤’植入手術(shù)?”這回林總再無法冷靜,滿眼震驚。 “我不知道?!笔┤挥行┦?,他把手伸入裴皓潔脖子和毯子的縫隙里,干燥的皮膚和柔軟的絨毛里,撫摸那塊小而不平整的疤痕,感覺像撫摸一顆黃豆,“他什么都沒有說。我們見了一次面,他貼著紗布,說受了點傷,說沒有聯(lián)系只是有點事……他自己去做了手術(shù)。我不知道他在哪能做這個手術(shù)。你們能找到他嗎?我們再做一次手術(shù)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