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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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為是書生辜負(fù)了連云仙使得連云仙心生怨氣,從而化身瀛洲鬼女,不過云娘信誓旦旦地對他做下了絕不曾害人的保證,那她是怎么成為瀛洲鬼女的?之后的留城……還有無數(shù)滯留在里面的鬼,以及那個與她長相廝守的書生,又是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是,她是什么時候生下孩子的?還有彌漫在留城中的天道的力量…… 有問題就要問。 希夷看著云娘:“你是如何成為瀛洲鬼女的?” 作者有話要說:鬼王:懶得解謎,有問題就問,問不出來就打,打服氣了再問。 第71章 驚夢(十五) “你是怎么成為瀛洲鬼女的?” 貌若好女容顏昳麗的青年站在她面前,好像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一問, 但是從那道定格在她身上冷酷漠然的視線來看, 只要她有稍稍要隱瞞的意思, 就會惹來禍?zhǔn)隆?/br> 云娘只猶豫了片刻, 就放棄了沉默。 她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面前的人她不認(rèn)識,但他卻認(rèn)識生前的她, 想必也對那段舊事有所了解, 那么無論她說不說, 只要他稍稍有心打探, 總能知道事情始末,何必為此再去惹惱一個實力深厚的大能呢? “連云仙是個學(xué)不會死心的女人?!?/br> 云娘不帶一點感情地對自己的過往做了個評價。 希夷心念急轉(zhuǎn), 饒有興致地問:“那個書生背叛你了?他沒有娶你?” 云娘停頓了一會兒,眼神清明且平靜地說:“不, 他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br> 連云仙所在的云春班名氣不大,整個戲班子也只有一個連云仙稍稍拿得出手, 多年來云春班幾乎是在連云仙身上傾盡了所有資源, 許生要贖連云仙就要一并還清這些錢, 這對于一個出身本就貧苦的讀書人來說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許生幼時喪父家境窮苦,交不起學(xué)堂的束脩,讀了二十多年書,也只得了個童生,向錢莊借了錢埋葬病逝的母親后,琢磨著自己讀書讀不出什么名堂來, 便想要換個營生,多攢些錢好替連云仙贖身。 世間常說癡情戲子負(fù)心漢的故事,許生卻不是這種人,他說了要曲娶連云仙,便真的咬著牙去干那些以往從沒干過的活兒。 一邊在酒樓里當(dāng)著賬房,一邊照著月光替書鋪子抄書,抄寫一本書能得五文錢,他便夜夜不睡,苦熬到清晨,每天能抄一本半。 清晨到酒樓上工也還有一段時間,一個書生,學(xué)著街頭苦力的樣子,脫下長衫換上短打,趁著天沒亮沿街收夜香,瘦削蒼白的脊骨被兩股麻繩勒得深深彎曲下去,以往的同窗也再不邀請他參加文會,便是街頭見到,也只作對面不識。 在那六個月里,連云仙只見到他一次。 那天下著大雨,重新穿上書生長衫的青年悄悄溜到戲園子門口,央守園子的人放他進(jìn)去和連云仙見一面,守園子的人不肯,還是一個小童兒見他可憐,偷偷去叫了連云仙出來。 他們在避開人的墻頭對視了一會兒,許生沒有打傘,渾身上下淋的濕漉漉的,連云仙要把自己的傘給他,書生只是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摸出一個油紙包。 “阿云,我?guī)Я四銗鄢缘目镜毓?,天兒冷了,我特意盯著煨瓜的給你選了個最瓤最甜的,你拿著,也能暖暖手?!?/br> 他用袖子遮著油紙包,踮起腳尖將它舉上墻頭。 連云仙站在院子里水缸沿兒上,趴在墻頭去接。 隔著蒼茫如霧的大雨,她沒有看見許生比以往更為單薄的身體,也看不清他蒼白發(fā)青的臉色。 油紙包還是干燥的,有帶著馨甜溫度的香氣從縫隙里漏出來,連云仙捧著紙包,將傘盡力往外舉,試圖為他擋一點雨,有些心疼又高興地責(zé)備他:“怎么下這么大的雨還過來呢?” 許生望著她笑,笨嘴拙舌說不出甜言蜜語的哄人話,只是站在那兒看她。 他們的會面連半刻鐘都不到就匆匆結(jié)束了,連云仙去房間準(zhǔn)備晚上的出臺,許生抹了抹衣衫上的褶皺,將這件長袍脫下來重新壓到箱子下。 連云仙再聽到他的消息是在三日后,拖著許生尸首的板車從園子外面過,連云仙在臺上咿咿呀呀唱著閨閣少女無處安放的怦然心動,唱著唱著,就想到了那個青衣的貧寒士子。 那時她還懷揣著他將要來娶她的夢,臺下的看客為她此刻的表演而神魂顛倒。 她羞怯地笑著下臺,就看見了小童兒憐憫的眼神。 這一天和其他平凡的日子都沒有什么不同,天上星子稀疏,高樓上酒宴正暖,街道上燈火輝煌。 死掉的人只能從陰暗的小巷子里過,連云仙追出去,只來得及看見板車一卷草席下露出的一只青白的手,在拐角處一閃,就沒入了幽暗的夜色里。 這個書生六個月夜以繼日地拼命干活,不知多久沒有睡過一個整覺,繁重的工作將他打熬成了一把伶仃的骨骼,衣服掛在肩膀上疑似都能聽個風(fēng)響兒,在酒樓給他結(jié)完一個月的工錢后,他搖搖晃晃著出門,迎面就栽倒在了臺階上,再沒有醒來。 他這一頭栽下去,嚇?biāo)懒舜蟀雮€酒樓的客人,馬上有人嚷著說是酒樓飯菜有毒,掌柜的花了一番大力氣才將人安撫下去,還每桌賠了一道菜,到底也做不出克扣死人的錢的事,只能自認(rèn)倒霉。 但許生一條命換來的五兩八錢銀子,到底也沒交到連云仙手上。 親眷猶在,便是隔了數(shù)道血緣,也能替許生立起墳塋、繼承他的遺產(chǎn),連云仙算是他的什么呢。 無名無分,不值一提。 云娘想起那段往事,微微出了會兒神。 “……我大概有怨恨過他,但是后來覺得怨恨他不若怨恨自己,時間久了,又不知自己錯在哪兒……那我怨恨什么呢?” 亭亭玉立的女子垂著眼眸,語氣飄忽:“只能怨恨這世道了罷?” 連云仙死于許生逝后十六年,她早已不再青春,昔日婉轉(zhuǎn)動人的花旦成了偶爾才能上臺一兩回的老旦,終于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夜晚死在自己的床上。 “……可知劉阮逢人處?回首東風(fēng)一斷腸?!彼诖采相爻?,聲音已經(jīng)不復(fù)往昔的甜潤清亮,低低啞啞,將斷在十六年前的故事畫上伶仃句號。 以一折《游園》立身的花旦,以《驚夢》結(jié)束了自己凄涼孤苦的一生。 ——她終于從姹紫芳菲的夢境里醒來了。 可沒曾料想,生得貧乏,死得無趣的戲子,在死后竟然遇到了一點上天的眷顧。 “有一個鬼修,他將我的魂魄抽出來,說要煉什么器,我方成了厲鬼,他就因意外死掉了,我便渾渾噩噩地在世上游蕩。” 一邊游蕩,一邊想,她這一生,究竟是哪里錯了? 游蕩著游蕩著,她為了保持自己的形體不散,順便吃掉了徘徊在人世的孤魂野鬼,時間慢慢過去,她竟然也摸索出了一套法門,修煉成了鬼女,稀里糊涂地在鬼蜮有了自己的名號。 “后來,我在人世游蕩,就見到了許郎。”云娘眼里有了微弱的亮光,“說是不甘心也好,說是愚蠢也罷,我便哄騙自己,是他回來娶我了,這么多年,我總該給自己的執(zhí)念一個了結(jié)?!?/br> 希夷注意到云娘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清明,姿態(tài)平和,似乎并無旁的念想。 “所以,你很清楚他們兩個不是同一人?”希夷試探著問。 云娘聽了他的問話便莫名地笑了:“是不是同一個人又如何呢,我喜歡的永遠(yuǎn)是那個會用所有錢為我買一塊烤地瓜暖我的手指的書生,盡管他怯懦怕死,可是人哪有不怕死的呢?!?/br> 她又走神了似的,喃喃道:“他借了我的錢去,也不過只多活了六個月?!?/br> 她的話其實有些前言不搭后語,但希夷對此不甚關(guān)心。 他對她悲哀的往事沒有任何反應(yīng),冷靜地剝離了云娘敘述時帶入的情感,將事情的脈絡(luò)細(xì)細(xì)剔出來,從頭到尾捋了一遍,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 一直到此刻為止,無論是連云仙還是云娘,她們遇到的事和做出的決定都沒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 那么,問題就應(yīng)該是出在王朝覆滅,云娘和許二失蹤之后了。 既然是那之后的事情,問此刻的云娘也問不出什么來,不過……如果殺掉這個云娘,會不會發(fā)生什么變化呢? 比如說擁有完整記憶的連云仙會出現(xiàn)?或者留城這個大幻境會崩塌? 一邊做著這樣的猜測,希夷不自覺地將目光落到云娘喉嚨上。 云娘敏感地察覺到了面前的人身上氣機(jī)驟變,那種強(qiáng)大的要將她碾壓成齏粉的氣場慢慢擴(kuò)散開,縱然成了鬼,她心中也升騰起了會死的強(qiáng)烈預(yù)感,強(qiáng)忍著心悸和恐懼開口:“尊駕有任何吩咐,阿云絕無二話,但求留阿云一命——” 希夷忽然想到一件事,猛地打斷了她:“你有打算生子嗎?” “阿云愿意做牛……誒?!”云娘的聲音忽然卡在了半路,發(fā)出了一個短促可笑的氣音。 她茫然地睜大了眼睛,似乎在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希夷難得好脾氣地重復(fù)了一遍:“你有打算生子嗎?生一個這樣的小孩兒?” 他說著,用下巴點了點自己臂彎里那個無知無覺的孩子。 云娘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在看見那個孩子的時候怔了一下,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既喜又驚的神色來,這神色只短短出現(xiàn)了一剎那,很快又云霧似的被無形的力量抹去,溫婉柔美的女子捂著嘴輕輕驚嘆:“啊……好可愛的孩子?!?/br> 她盯著孩子看了許久,才想起回答希夷的問話,眼神猶戀戀不舍地停駐在孩子臉上:“我未曾想過。此身已是陰間鬼物,哪里好再拖一個無辜孩子下水呢?——這孩子是您的嗎?可有名姓?” 希夷看著她,忽然露出一個惡作劇似的笑臉來,輕快地回答:“對呀,是我的,可愛吧?他叫不生?!?/br> “不生?”云娘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臉上顯出了點躊躇之色,顯然是想說什么,又迫于希夷的yin威而不敢張口。 希夷挑起眉頭,整個人都顯而易見地開心了起來:“是啊,他叫許不生,不生為死,既然我是鬼,他當(dāng)然也應(yīng)該是死物;沒有我,他就活不了,不生這名字豈不是非常貼切?” 說著,美艷的鬼王還滿意地點了點頭,顯然是覺得自己起了個世上絕無僅有的好名字。 這……這名字也太草率了些。 云娘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沉默了。 不知怎的,在說完這個名字后,面前這個容貌昳麗華美的厲鬼就像是看她很順眼了似的,仿佛一只大貓被順毛摸舒服了,也不再對著她放殺氣,抱著不生施施然地踏進(jìn)了自己的院子,抬袖一揮,合上了院門。 剛剛擁有了自己的名字的孩子被放在錦繡堆疊的床榻上,鬼王盤腿坐在他面前,靜靜地感受著他越來越微弱的氣息。 “很快就要到第七天了。”法則冷不丁出聲提醒。 “唔,我知道。”大袖垂墜在地上,一頭烏黑長發(fā)披散在肩背上,過長的發(fā)絲還有幾縷落到了孩子臉上。 希夷懶洋洋地伸出手撮起發(fā)尾,在不生臉上戳來戳去:“我大概有點頭緒了,問題可能出在那個許二身上?!?/br> 法則很快地調(diào)出了史書上山陰許氏二公子的平生事跡:“至純至孝,友愛兄弟,仁厚端方,許氏的長子病逝后他就是未來的繼承人,別人口中的許時晰是一個絕對的君子,也是極為有責(zé)任心的未來家主——倒不如說他簡直有責(zé)任心的過頭了,恨不得把什么事都背起來,脾氣還很好,搞不好哪天累死了也笑瞇瞇的?!?/br> “君子……”希夷哼笑了一聲,“誰知道他是一個真君子還是假小人?!?/br> 在他短暫出神的這段時間里,四周景色驟然又變,希夷眼疾手快一把抱起床上的不生,下一刻這座華麗屋宇便連著床榻帳幔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個一干二凈。 他們又回到了初入留城的那個時間,面前是夜色下花燈輝煌的長街,行人摩肩接踵,臉上帶著如出一轍的快樂,嘈雜的笑鬧與叫賣聲混合起來,希夷站在街道當(dāng)中,抱著不生,抬頭望著進(jìn)城時就看到過的那盞巨大的花燈。 上面的各色花卉還在重復(fù)著開放的過程,這個氣機(jī)紊亂顛倒的城池里,他抱著個奄奄一息的孩子,像是海浪中格格不入的礁石。 “阿弟,怎么不開心呢?” 一個極其溫和的聲音,帶著點真切的憂愁和擔(dān)心在他背后響起。 希夷慢吞吞地轉(zhuǎn)身,便看到了一張方才見過兩次的臉。 山陰許氏的君子和他的打扮相似,大袖垂墜,風(fēng)姿翩翩,氣質(zhì)溫潤如玉,望著希夷的時候,就像是兄長看著傷心難過又一言不發(fā)的弟弟,他不知道該怎么哄,眼里只是一味地心疼。 “怎么啦,這么大的人了,不高興的時候還像小孩子一樣?!痹S時晰輕聲說,哄孩子一樣哄他,“要兄長給你買桂花糖嗎?街角那家阮記又開了,還是你最喜歡的味道。杏花坊也開了,你不是愛吃那里的杏花酥?小時候就常常吵著只吃這家的杏花酥,便是片刻也不肯等,非要我抱著你上門買才好……” 希夷看著他,許時晰微微蹙眉,抬手輕輕碰了碰希夷的額頭。 這大概是個哥哥安慰弟弟的姿勢,但他似乎顧忌著弟弟的自尊心,很快就把手拿開了。 在手指離開額頭的一瞬間,希夷感受到這只手變得微暖的溫度。 他一愣,視線慢慢移了下去,因為就在這一霎那,他聽見了法則輕聲的咕噥:“第七天到了。” 與此同時,在他懷里的不生停下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