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難怪慕離一直攛掇著她向崔太傅表示心意，原來這便是他的目的了——就是想讓她在崔太傅面前難堪。

    這件事若是傳揚(yáng)出去，宮里的人都會笑話她。

    瓏曦回過神的時候，崔太傅已經(jīng)悄悄退下了。她推門出去，徑自來到慕離面前，后者察覺到了她的怒氣，納悶的抬頭看著她。

    她一鞭抽在面前的桌子上，那檀木的桌面瞬間裂開了無數(shù)道細(xì)紋。

    “崔太傅剛剛親口承認(rèn)了，他已經(jīng)有心上人——你早就知道這件事吧，你故意讓我去問，是想讓我難堪？”

    慕離干脆的點(diǎn)點(diǎn)頭，“我若是不這么做，公主又怎么會死心？”

    瓏曦幾乎要將牙咬碎，她不由自主的緊握右手，指尖處已經(jīng)漾起了紅色的流光。

    “咱們今天就做個了斷吧?！彼M量說的心平氣和，“今天要么你打死我，要么我打死你——反正咱們兩個不能同時活在這世上。”

    慕離一句話沒說，但旁邊的河里突然飛濺起無數(shù)的水花，瞬間澆熄了瓏曦指尖的火苗。

    與此同時，一股水柱砸在了她身上，她一頭從亭子上栽了下去，摔進(jìn)了下方的樹叢里。

    半晌后，她狼狽的自樹叢中爬出，被氣得不知所措。

    “你為什么老跟我對著干？”

    慕離不緊不慢的踏著石階走了下來，踩著溪水來到她面前，悠聲說道：“自然是為了我自己?！?/br>
    見瓏曦一臉費(fèi)解，他輕捏住瓏曦的手。

    “該說的話我都說了，該做的事我也都做了，公主還想如何？我心里只有公主，公主心里為何不能只有我？”

    瓏曦愣了一下，但甩開了他。

    “一個男寵而已，哪兒來的底氣要求這么多？”她驚奇道，“你最好看清自己的身份?！?/br>
    “男寵？”

    “你昨晚做的事，不就是要當(dāng)我的男寵么？跪下！”她喝到，“否則我就燒了這兒?！?/br>
    慕離一挑眉，拽住她的衣帶，將她拉進(jìn)懷里。

    瓏曦憤怒的掙扎，但慕離雙臂仿佛鐵鉗般，令她動彈不得。

    “公主，冷靜些。”慕離輕聲對她說道，“你瞧瞧，這兒的石榴花開的正好呢，可別都給燒了?！?/br>
    想罵張不開嘴，想跑又跑不掉，但慕離的手就在她嘴邊，于是她張口咬了下去。

    慕離任她咬，沒吭一聲，但突然的，瓏曦又聞到了那陣香氣。

    那香氣從他的衣衫，他的發(fā)絲，甚至是指尖向外彌散，緩慢卻又完整的圍繞住了瓏曦，不留一絲縫隙。

    瓏曦逐漸停止了暴怒和掙扎，任由慕離將她攬在懷里，閉上眼睛，慢慢嗅著那股香氣。

    慕離將她抱回了亭子中，又將她的頭枕在自己懷里。瓏曦方才發(fā)了一通脾氣，實在累了，便一動不動的待著。

    “崔太傅他早就想告訴你這件事了，只不過被我攔住了而已?！彼p撫著瓏曦的臉頰，“我就知道公主會傷心。”

    “你知道還讓我去告訴他，你混蛋?！?/br>
    “公主得明白，這世上的東西，不都是您的?！?/br>
    “憑什么？”

    “都長這么大了，還跟個孩子一樣?！彼麌@氣，“從小您就如此，見了蝴蝶就想捉，見了蜻蜓也想要，若是得不到，就會哭著鬧著去搶奪?！?/br>
    她當(dāng)然要搶，所有的東西都是她的，她想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

    “搶來的東西終究是強(qiáng)求的，有什么意思？”

    瓏曦聽在耳里，依舊覺得傷心。

    “憑什么只有我喜歡他，他卻不喜歡我？不公平?！?/br>
    “無所謂，總會過去，公主總會把他忘了的?！蹦诫x擺弄著她額頭邊的碎發(fā)，語氣輕柔，“我何嘗不是跟公主一樣？公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也得不到?！?/br>
    她聽著聽著，意識就迷糊起來，便將臉擱在慕離胳膊上，想睡一覺。

    但就在此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在園子里，瓏曦納悶的抬起頭時，卻看見戚皇已經(jīng)率領(lǐng)一隊侍衛(wèi)走進(jìn)了花園。

    他回宮途中，聽聞瓏曦在此，便率兵前來。但在親眼目睹了眼前這一幕后，臉色變得鐵青。

    第24章 赤月公主

    就這樣，侍衛(wèi)將她捉了回去，她被暫時軟禁在青宮里，不準(zhǔn)外出。

    戚皇看上去十分惱火，可這次他沒罵瓏曦，竟直接將慕離叫去問話了。

    瓏曦自然是想不明白這件事，從前父皇只會生她的氣，很少會遷怒于慕離。

    她趴在青宮的榻上，一手撐著臉，看著那只黃花貍貓在地上跳來跳去。它為了追趕一只飛蟲，打翻了燭臺，抓破了紗簾，還咬壞了桌角。

    不愧是鳥變的，凈會瞎撲騰。婢女們干著活，實在被它鬧得忍無可忍，遂將它趕了出去。

    “父皇把慕離帶去哪兒了，怎么去了這么久？”瓏曦忍不住問道，“父皇還在生氣么？”

    “皇上將他帶到四方殿問話去了。”夕顏在一旁疊著衣裳，“方才奴婢路過的時候，聽那兒的內(nèi)官說，皇上正對慕離大發(fā)雷霆呢。”

    “父皇為什么這么生氣？”

    “皇上是見公主跟慕離太過親密，所以才生氣的。再怎么說，慕離他也只是個身份低微的督官，公主縱使與他親近，也不能太過火。”

    親近？別逗了，她每天都揍慕離，這也能叫親近？

    “公主，您有所不知?！毕︻佂蝗粔旱土寺曇簦扒皫兹?，我聽四方殿那邊的婢女說——皇上打算將公主您許配給陳國的大皇子?！?/br>
    聽了這話，瓏曦仿佛吃了蒼蠅一般。

    “公主嫁過去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跟別的男人過多糾纏，就算糾纏了，也最好趕緊斷了關(guān)系?！?/br>
    憑什么要嫁給那個草包，她不干。

    “您看，皇上就擔(dān)心您會這么說?！毕︻亣@了口氣，將衣裳一件件收好，“奴婢知道公主不愿意，但這是維系兩國關(guān)系的舉措，又是皇上的決定，公主還是不要任性的好?！?/br>
    “所以？”

    “那大皇子肯定不希望未來的皇妃跟別的男人有染，若是您還跟慕離繼續(xù)如此，皇上極有可能會將慕離調(diào)離皇宮?！?/br>
    這怎么行，若是慕離不在了，那她以后就沒人可揍了。

    “公主，您想沒想過，為何皇上一直對慕離這么好？”

    夕顏冷不丁的一句話，讓她覺得茫然。她也想知道為什么——初見慕離時，他只是個小叫花子，當(dāng)時戚皇究竟看中他哪一點(diǎn)？

    “要我就，他就是個狐貍精，生平最會迷惑別人，無論男女老少?！杯囮乩浜咭宦?，“非得等到他離開，我才能清凈下來?！?/br>
    “公主，您可上了皇上的當(dāng)了?；噬暇褪枪室鈱λ玫?，目的就是想叫公主嫉妒慕離，然后討厭慕離?！?/br>
    “什么意思？”瓏曦詫異，“為了讓我嫉妒？”

    夕顏掀開簾子，往貓碗里添了些rou，“皇上希望慕離陪公主讀書，但又害怕公主會跟他發(fā)生什么事，所以一直在其中挑撥離間，他害怕公主會喜歡上慕離?！?/br>
    這個指控可太過沉重。

    “你好大膽子?！杯囮卦尞?，“你這是私下說父皇壞話？”

    “奴婢只是看不過去而已。如果慕離他真的離開，公主會高興嗎？”

    她并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只是有一股無名火。不管夕顏這番話是不是真的，她都要去找父皇問個清楚。

    趁婢女們不注意時，她躲過宮外侍衛(wèi)們的監(jiān)視，偷偷溜到了四方殿去，像往常一樣躲在窗外偷看。

    戚皇似乎很生氣，他突然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對慕離厲聲呵斥，但慕離跪在那兒，自始至終注視著地面，表情若有所思。

    后來，慕離突然開口說了句什么，戚皇臉色驟然一變，竟一下子跌坐到了椅子上。

    瓏曦被這神情嚇了一跳，上一次戚皇露出這中表情，還是在聽到戚國兵敗的消息之后。

    但即便那時，他也沒這般驚慌失措。此刻的戚皇看上去極其恐懼，仿佛見到了惡鬼一般。他顫巍巍的抬起胳膊，對慕離的方向抬了抬手，卻又無力的放下。

    “來人，來人——”戚皇突然對殿外喊了起來，聲音悲涼且驚恐。

    他聲稱頭昏，要回殿歇息。殿外等候的內(nèi)官們聽此，立即走了進(jìn)去。

    瓏曦見場面躁動起來，她唯恐被發(fā)現(xiàn)，便偷偷溜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隱約覺得發(fā)生了什么，心里忐忑。但方才聽也沒聽見，猜也猜不出，她干脆跑去湖里睡覺。

    她輕踩著湖面，在水中躺下，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有個聲音將她驚醒。

    “回宮去睡不好嗎？”

    她睜眼，一下與慕離的眼光對上。慕離看上去氣定神閑，似乎沒受到什么懲罰。

    “你還在這兒？”她茫然，“父皇還沒把你趕出宮？”

    慕離俯下身子，“公主想我離開？”

    “光想有什么用?！彼悦院恼f著，“你都纏了我快十年了，怎么就是不肯滾蛋？”

    慕離沒回答，而是用手指在她臉上輕撫著，一下又一下，她覺得很癢。

    她突然想起慕離昨夜吻她時的畫面。那時他完全沒了平日里的云淡風(fēng)輕，而是像狂風(fēng)驟雨一樣，幾乎要將她揉碎。

    她總覺得，那時的慕離帶著一種怨恨，仿佛那種蠻橫的力道是對她的某種報復(fù)一樣，但在她耳邊絮語時，卻又無比的溫柔，繾綣縈繞。

    仔細(xì)想想，這九年來，慕離對她還是蠻好。這倒不是表現(xiàn)在他任打任罵，而是慕離對她有異常的耐心。

    她很難管教，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夕顏是從小照料她的婢女，但即便是她，也會對瓏曦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會抱怨瓏曦不聽話，會不停的念叨。

    但慕離從來不會。

    成年之后，她的性子惡劣依舊，慕離卻變得溫和謙恭。這九年來，瓏曦從未見他發(fā)過脾氣，對于瓏曦的惡作劇和捉弄，他最多只是嘆氣，從不反抗。

    她是不是對慕離太刻薄了？

    想到這兒，她鬼使神差的伸出胳膊，攬住慕離的脖頸，并吻了他，就如同昨晚他親吻自己。

    慕離愣了一下，但將她推開了。

    “怎么了？”她不解，這不是他教她的么，昨晚不就是這么對她的么？

    “我說了，我那么做是因為心里有公主，那公主心里有我嗎？”

    這話帶著一絲希冀，但瓏曦下意識的就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