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沒應(yīng)聲，手指不斷地來回?fù)钢讣?，臉上的線條繃得緊緊的。

    直到病房門被關(guān)上的那一刻，向鹿楚冷臉喊不用可憐他的梁璟僵直的脊背才漸漸的一寸一寸松懈下來。

    他耷拉下腦袋，心里有眾多情緒往外涌，混雜在一起，叫他也嘗不出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只知道很不好受，很不舒服。

    宋芝在門口把梁璟和鹿楚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待鹿楚出來后，她憂心地對鹿楚說：“他還是不愿意讓我們照顧他，可是明天他就可以出院了，到時候參加完葬禮他能去哪里？總不能真的要讓這孩子自己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里生活?！?/br>
    鹿楚一邊接水一邊冷靜地對母親說：“到時候再看吧，他要是回去，我就陪著他?！?/br>
    “楚楚，媽周六日要出趟差，明晚的飛機(jī)，估計參加完梁醫(yī)生他們的葬禮就得直接去機(jī)場了，你確定你一個人可以？”

    宋芝極其不放心，可是這個合作項目是她一手跟進(jìn)的，想要詳談確實需要她過去對方城市一趟。

    鹿楚對母親露出一個淺然的笑意來，想讓宋芝安心去工作，便懂事地說：“媽你別擔(dān)心，照顧小璟我能做得來的，做飯洗衣做家務(wù)，我哪樣兒不會？再說了，你不是提前約好護(hù)工了嗎，沒問題的?！?/br>
    “我是擔(dān)心這孩子的情緒……”

    “我盡力安撫他?！甭钩雍脽崴蟀阉畨胤旁谝慌裕熳∷沃サ氖直?，輕聲說：“沒事的，都會過去，小璟也得慢慢接受這個事實?！?/br>
    “倒是你，不要工作太拼，別再累壞了身子。”

    “知道了?！彼沃ヅ呐穆钩氖郑牢康匦α诵?。

    等鹿楚和宋芝回到病房時，梁璟已經(jīng)躺在病床上，閉著眼像是睡下了。

    她給他的那袋糖被他放到了旁邊。

    鹿楚就拿出自己的作業(yè)來，開始寫作業(yè)。

    梁璟其實并沒有睡著。

    他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對鹿楚。

    他甚至都無法相信，自己剛才竟然用那樣的語氣對小鹿姐說話。

    他又愧又惱，就躺到了床上，假裝自己睡了。

    用這樣的方式來躲避和鹿楚面對面。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筆劃在紙張上的沙沙聲響。

    良久，梁璟不知不覺聽著鹿楚寫字的聲音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他再睜開眼時，房間里已經(jīng)沒了寫字的聲音。

    他稍微偏過頭，霎那間就看到鹿楚正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她的手里還拿著筆，本子沒有合上。

    女孩子的側(cè)顏堪稱完美，燈光落下來，打在她的長睫上，在那雙會笑的桃花眼下蒙了一層漂亮的扇形陰影。

    白皙光滑的肌膚像是上等的羊脂玉一般無暇。

    她安靜地閉著眼睛，不知是真睡著了，還是在假寐。

    片刻后，她忽然又睜開了眸子。

    正望著她目光發(fā)直的梁璟瞬間就慌張地閉上了眼睛。

    他聽到她在本上寫了什么。

    梁璟微微抿住唇，將眼睛偷偷睜開了一點點，瞇著眸子看到她很快又停下來不再寫，重新閉上了眼。

    然后過會兒，再睜開眼，低頭凝神專注地寫點東西，再閉眼。

    這種狀態(tài)很像是在回憶過往，把記憶里的事情記錄下來。

    不知何時，梁璟再次睡了過去。

    這次他做了一場夢。

    自車禍以來，他每次入睡都祈禱能在夢里和家人相見，然而往往不遂他愿，父母和jiejie從來沒有來過他的夢中。

    這次卻在夢里見到了他們?nèi)齻€。

    父母和jiejie的著裝還是車禍那日穿的衣服。

    父親一身筆挺的西裝，是母親之前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的那一套西裝。

    母親穿著父親結(jié)婚紀(jì)念日時送她的藕粉色連衣裙。

    jiejie是簡單清爽的白t恤和牛仔超短打扮。

    梁璟還未說出話，淚就先掉了下來。

    他清楚地知道這是在夢里，他能感覺到自己很難受，卻只會望著他們，無聲地哭。

    jiejie沖他笑，依然是很陽光開朗的笑容。

    梁璟聽到j(luò)iejie第一次話語輕然溫柔地安慰他，說：“小璟，很抱歉我和爸爸mama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你不要把自己困在這里面，好好活著，知道嗎？”

    “你這家伙，飯都不會做，自己過日子怕是會餓死，我和爸媽真的不放心你一個人生活?！?/br>
    “小璟，跟小鹿走吧，把你交給她我們才能安心?！?/br>
    父母和jiejie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他慌亂地往前跑，想去抓住他們，卻只有虛無縹緲的空氣從他指尖溜走。

    梁璟驀然睜開眼睛，有淚順著他的眼角滑落。

    鹿楚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趴在了床頭柜上側(cè)頭睡著了。

    而那個她斷斷續(xù)續(xù)寫東西的本子就被她放在一邊，輕合著。

    那支筆還夾在她寫的那頁沒拿出來。

    梁璟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

    他稍微平復(fù)了一下情緒，但還是無法完全從夢境里抽離。

    梁璟緩緩坐起來，放空了一會兒，又撇頭看向那個本子。

    仿佛受了某種驅(qū)使，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拿了她的本子，悄悄打開。

    下一秒，在看到她寫的什么內(nèi)容后，梁璟眼底劃過震驚，徹底怔住，心底登時浪潮翻涌。

    有液體落到本子上，浸濕了一片，暈染開字跡。

    第5章 過來05

    “不愛吃辣，但可以稍微吃一點。”

    “不喝牛奶，不是過敏，只是單純地不愛喝?！?/br>
    “對花粉過敏。（前幾天已經(jīng)把家里的花都處理掉了，換上了仿真花裝飾）”

    “房間喜歡簡單素凈的裝扮。（解決，希望他喜歡）”

    “衣服偏愛白色和黑色?！?/br>
    “最討厭被別人摸頭?！?/br>
    ……

    “初中部初三一班，班主任是李芳老師?！?/br>
    “前段時間玨玨說他凈身高172，不知道有沒有又長高?！?/br>
    “目前穿41碼的鞋，因為偏瘦衣服尺碼選m號?！?/br>
    “生日在平安夜。”

    ......

    “擅長畫畫，尤其畫人像。”

    “喜歡吃牛軋?zhí)??！?/br>
    梁璟望著筆記本上一行行顏色不盡相同的字跡發(fā)怔。

    這些顯然不是她當(dāng)晚寫的全部，因為已經(jīng)有一些她都用括號標(biāo)注解決了。

    所以，從他出事后，她每天都會通過回憶和jiejie聊過的和他有關(guān)的內(nèi)容，把涉及到他的點點滴滴都記下來。

    他自己都不知道，她能在jiejie口中，了解到他的這么多信息。

    梁璟合上本子，扭臉望向趴在桌上睡著的鹿楚，視線模糊地滾了下喉結(jié)，勉強(qiáng)壓抑住情緒。

    .

    隔天清早，朝陽緩緩從地平線升起。

    病房里開了一夜的空調(diào)，黎明才被宋芝關(guān)上，這會兒正開著窗通風(fēng)。

    梁璟睜開眼醒過來的時候，病床邊的椅子上沒了鹿楚。

    他用手撐著坐起來，發(fā)現(xiàn)旁邊那張病床上躺著一個人。

    梁璟扭臉，看到鹿楚閉著眸子還在睡，她側(cè)著身面對著這邊，纖細(xì)的手順著病床邊緣垂落。

    身后灑落一大片陽光，溫暖而柔和的光芒漸漸地打在她蓋的被子上，讓她沐浴在了燦然的光里。

    女孩子的睡顏恬靜，面容白皙，卷翹的長睫輕垂，像片片輕羽。

    還有幾縷秀發(fā)散落下來，不太·安分地貼在她臉側(cè)。

    梁璟望著還在沉睡的鹿楚，腦海中閃過昨晚她熬夜寫東西的場景，還有后來他看到的她本子上記錄的內(nèi)容。

    男孩兒的薄唇輕抿，摁在床上的手指一點一點收緊，把床單擰出一個漩渦。

    “小璟，跟小鹿走吧，把你交給她我們才能安心?！?/br>
    jiejie在夢里對她說的話，仿佛就真切而清晰地響在他的耳邊。

    梁璟正發(fā)著呆，鹿楚就在他直勾勾的目光下緩緩睜開了眸子。

    她的長睫輕輕顫動，而后眼皮就漸漸掀開。

    剛剛醒來的女孩兒睡眼惺忪，眸光不甚清明，帶著一些迷糊勁兒。

    梁璟沒想到她會突然醒過來，一時間躲避不及，怔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