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梅衾立在亭中,身姿如竹,卻目色柔和地看向?qū)殝O。 他與她敘了敘無相館的事情,怕觸及寶婳心中陰翳,便又及時收了這話題。 他看向?qū)殝O,忽然語氣莫名地問道:“寶婳,倘若當初我也同二哥那般,對你稍稍強勢一些,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知曉這話興許會冒犯到她,可這件事情如鯁在喉,眼看到了今日,寶婳不僅沒有和梅襄分開,反而愈發(fā)親密地聯(lián)系到了一起。 他的心中并不是沒有波瀾。 寶婳果然驚愕地看了他一眼,她似對他這問題有些無措,揪著衣擺遲疑了一會兒,才道:“三爺,如果是我和你……那也不會有好結(jié)果,因為三爺這樣就不再是寶婳認識的三爺了?!?/br> 那樣,她也許會失去對他的傾慕之情。 她猜到他的心事,便也不想瞞他。 “我從前拿到了賣身契時,想要離開之前,寫了一封信給二爺……” 梅衾聞言,亦對此有所印象。 “是,那封信后來落到了我手里,然后我轉(zhuǎn)交給了二哥。” 寶婳聽到這話,輕道:“想來三爺不曾拆看過那信,二爺也沒有拆看過……” 不然,梅衾就不會有這樣的誤解,覺得她僅僅只是受了梅襄的脅迫。 梅衾并不是愚昧的人,他聽她這話怔了怔,似反應了過來。 “你的意思是,你那信中寫了什么給二哥?” 寶婳點頭,頗是含糊道:“我在信中說過,找到家人以后……會回來尋他的。” 寶婳向來羞怯,她嘴上是這樣潦草帶過這話,心中是如何的外人就不知了。 可她既然當時下定決心要離開宣國公府,卻又做什么還要回來尋梅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二爺那樣壞的人,寶婳是不敢輕易去喜歡他的。 可不敢,不代表她心底就一點喜歡都沒有。 所以即便她再怎么覺得他們不應該在一起,覺得二爺壞……可她心底從在鼎山王府時便有些喜歡他了。 也許是他做戲的時候騙到她了,也許是他生得實在太好,她心里雖喜歡著,卻只管將這份喜歡埋到心底深處,不許任何人窺見。 拿到賣身契的時候,寶婳是真的被他感動到了。 后來同石頭哥離開的時候,她也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家人,補償石頭哥,然后有機會了,她便再回去找他,算是對他有了交代。 可是后來信他沒有看過,她,他也沒有放走就是了。 她和行事向來荒誕不經(jīng)的梅襄,從來都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他的喜歡,霸道的像火一般,恨不得把他們倆都燒成灰,融為一體。 而寶婳卻更為內(nèi)斂羞怯,那個時候比起喜歡他,她其實也更怕他的…… 梅衾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寶婳的性格,興許本也不會將這些見不得光的心底事說給他聽。 她是不想他誤會。 “三爺,是我對不住你……” 寶婳在梅衾身邊時,沒少受他恩惠。 也許她早些知曉事情會這般復雜,一開始就不該去招惹他。 梅衾搖了搖頭,“寶婳,我并非非你不可,園中百花皆可取,你于我而言卻是極為罕見的那一株,我想得到你的心,和這天底下普通男人想要得到你的心沒什么不同,所以,你不必自責。” 而且因為得不到,才更顯彌足珍貴。 所以…… 他卻很快露出微笑,“所以寶婳,不要那么容易讓二哥得到你?!?/br> 寶婳微微錯愕。 “難道你要一輩子都沒名沒分地跟著二哥嗎?” 梅衾溫聲道:“如果沒有名分,那么你在外人眼中,便如草芥一般,毫無輕重,就如現(xiàn)在,二哥受了傷,而你其實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接近他,他傷重到若連說話也不能,別人甚至都能理直氣壯地將你轟走?!?/br> “可如果有了名分,你就是他的妾室,你們曾經(jīng)有過的濃情蜜意,遲早都會消磨在時光中,他日后娶妻生子,你可有想過要如何自處?” 他這番話,說得寶婳竟愈發(fā)茫然。 “我沒有想過這么多……” 梅衾笑,“我自然是猜到了你沒有想過,所以才提醒你。 寶婳,人有時候不一定要聰明,一樣可以過一輩子,可有的時候卻必須要聰明,不然就會受傷?!?/br> 梅衾這一刻是真的對梅襄生出了一絲妒意。 因為他竟能得到寶婳這樣一份毫無保留的喜歡。 但寶婳也許就是這樣,喜歡梅衾的時候仿佛也能捧上心肝來討好梅衾,后來不喜歡了,卻像是他掌中的細沙,叫他怎么都挽留不住。 不得不說,那時梅衾是極為挫敗的。 她是個喜歡的時候會全心全意投入的女子,不喜歡的時候仿佛又能及時抽身而出,她的喜歡,真的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這一點,梅衾很早以前就領教過了。 如此看來,他竟又有些為梅襄的處境感到一絲幸災樂禍。 情情愛愛的事情,想來深陷入其中的梅襄未必就沒有嘗過苦頭。 梅襄這邊,夜里見不著寶婳也就罷了,又過一日,到了這會兒卻仍未見寶婳來自己身邊。 他翻著書,過了會兒便令管盧進來。 “她在哪里?”他語氣平靜地問道。 管盧道:“寶婳姑娘和三公子倒像是有說不完的話,方才叫人去看時,她還在同三公子說話?!?/br> 梅襄翻了一頁紙,頗是從容不迫道:“梅三也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罷了。” 管盧道:“三公子是二爺?shù)牡艿馨 ?/br> 而且人家前不久還幫二爺在無相館里解了圍呢。 梅襄目光冰冷地乜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話真是多得要死。 至夜,寶婳才回了深春院。 她在廊下往梅襄屋里瞥了一眼,發(fā)覺梅襄屋中仍亮著燈,卻并沒有過去。 二爺他實在是不正經(jīng)……白日里他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念頭,她只怕到了晚上,他又會想要胡來。 她更怕被隗陌嘲笑。 寶婳收起那些羞澀地念頭,進了另一間屋。 她點了蠟燭,正想打些水梳洗過歇下,外面卻有人敲門。 寶婳前腳才回來,后腳便立馬有人過來敲門,這巧合得讓她微微詫異。 她將門打開來,便驟然瞧見了一個許久未曾見過面的老熟人。 寶婳打量著對面的人,目色微訝,隨即怔怔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桑若……” 桑若面容憔悴,身材瘦削,日子看上去過得并不是很順心。 “寶婳……” 桑若聲音微微沙啞。 “我這一路尾隨著你,終于找到了同你說話的機會了。” “你怎么會這樣……”寶婳并不清楚她如今的處境。 桑若扯了扯唇角,“這大概便是我拿你玉佩的報應吧,我差點,就被二爺掐死。” 寶婳神色更是不可置信。 她見桑若立在門口,冷風吹得難受,便將桑若領進桌旁坐下。 “我這些日子一直都良心難安,終于叫我找到了機會同你坦白?!?/br> 桑若指腹摩挲著冰涼的桌面,神情寡淡。 寶婳掃了她一眼,語氣失落道:“可你為什么要偷三爺給我的玉佩?” 隔了這么久,寶婳終于有機會將心底深深的疑惑問出。 桑若卻說:“其實你應該也意識到了,如果我真想偷你東西,當日直接昧了這塊玉佩,你必然也不會不舍,我何苦要先還給你再去偷?” 她這話很是在理。 當初桑若家人病重,是寶婳拿這玉佩給她去換錢銀用。 她大可以直接不還就是了。 這也正是寶婳想不通的地方。 桑若面不改色道:“這是因為,我是受二爺?shù)闹甘?,我一直都對二爺忠心耿耿,為他做事?!?/br> 寶婳愣住。 如果她沒有聽錯,桑若方才的話里,分明提到過差點被二爺掐死。 桑若將自己自幼給梅襄分過半個饅頭的事情也一并告訴寶婳。 她告訴寶婳,她是心甘情愿被二爺利用的。 寶婳看著她,仿佛又好像看到了自己一般…… 是啊,最初二爺想要利用的人便不止她一個。 他原本是個什么人,寶婳再清楚不過了。 他甚至還曾想勾引他的弟妹…… 她正是恍惚時,桑若卻忽然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