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如今什么意識都沒有，要是磕著碰著了，那可怎么好……

    甄氏聽說了這件事情，也趕了過來。

    “去，叫你房里的丫鬟也一起去找找?！彼纬鷮φ缡险f道。

    甄氏攏了攏頭發(fā)，想到李夫人那件事情便一肚子火氣。

    那日李夫人從茶樓里落荒而逃，連頭發(fā)都被扯掉了一綹，從甄氏這兒惡狠狠地又敲走了一筆錢銀，還揚(yáng)言要她宋家大房兩個(gè)姑娘都得嫁來才罵罵咧咧離開，叫甄氏反倒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廂寶婳卻抹著淚，滿肚子自責(zé)，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睡得那么沉，竟將豆娘給弄丟了。

    宋朝生話里話外似也有責(zé)備之意，若不是寶婳鬧著要帶豆娘走，豆娘這么多年都好好的，現(xiàn)在怎么會突然就不見了……

    杏枝正低聲安撫著她，卻聽見甄氏對下人溫柔吩咐道：“是啊，你們快去找找，最好到河邊附近，看看水里有沒有飄著一只鞋兒或者一個(gè)女人，要是有的話，那就叫人快些打撈上來，指不定還能有氣……”

    她話未說完，寶婳便驀地朝她撲了過去。

    她還疑心寶婳要做什么，接著腕上卻一陣劇痛，竟被寶婳狠狠地咬在了嘴里。

    甄氏這會兒才終于明白了李夫人那天為什么氣急敗壞一口一個(gè)小瘋子稱呼寶婳。

    豆娘幾乎都成了寶婳心里一根不可拂逆的倒刺，當(dāng)下不管是誰碰到了這根刺，都會叫她變得十分不可理喻。

    “啊——”

    “囡囡……”

    宋朝生趕忙要寶婳松口。

    “婳婳，你松口?！?/br>
    客廳里正兵荒馬亂的時(shí)候，忽然多了一道溫柔的聲音。

    那聲音不高不低，卻十分獨(dú)特，在這一片嘈雜的聲音里幾乎讓所有人都第一時(shí)間注意到了這聲音。

    寶婳含淚抬頭，看到豆娘從門口走了進(jìn)來。

    豆娘身上仍是換回了洗得發(fā)白的舊衣。

    可即便如此，她和先前都好像變得很不一樣。

    她眼中的一潭死水仿佛重新注入了靈魂，她落在寶婳身上的目光，似有融融春光般的暖意。

    這是先前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屋里的場景十分混亂。

    豆娘卻好似并不太在意，她只緩緩說道：“母親已經(jīng)好了?！?/br>
    寶婳聽到了她的話，卻也好似變傻了一樣，都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來。

    所以，她是因?yàn)楹昧恕缟喜磐蝗蛔约翰灰姷模?/br>
    “夫人，有客人登門拜訪……”一個(gè)婆子匆忙走到甄氏身旁，在甄氏耳邊嘀咕了兩句。

    甄氏回過神，神色尷尬地看了宋朝生一眼，“老爺……我先去迎客?！?/br>
    宋朝生沒理她，她便按著腕，火急火燎地走了，來人竟好似是個(gè)什么貴客。

    宋朝生看著豆娘，一時(shí)都說不出話。

    豆娘嘆了口氣，尋了把椅子坐下。

    “生哥，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宋朝生連忙走到她面前，不可置信道：“豆娘，你終于好了，我沒有白等，我沒有白等啊……”

    “前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已經(jīng)有些好了，后來一覺睡醒，我只當(dāng)自己做了個(gè)漫長無比的夢?！?/br>
    豆娘眸中掠過回憶，伸手去撫了撫他的臉，“生哥，你都老了，臉上都有皺紋了?！?/br>
    宋朝生貼著她的掌心，一把年紀(jì)的人卻哭得也像個(gè)孩子，“豆娘，你一點(diǎn)都沒有變……”

    不論是性子還是眼神，哪怕是容貌，豆娘好像都還停留在從前。

    豆娘輕聲道：“李家與宋家定下了親事，你知道嗎？”

    宋朝生面色微微尷尬，一下就想到了甄氏。

    “豆娘，甄表妹的事情，我可以解釋。”

    豆娘微笑，“生哥，這些年辛苦你了?！?/br>
    “我……我不辛苦，我們以后一家人再也不要分開了?！?/br>
    豆娘卻說：“不必了，我要帶寶婳離開宋家?！?/br>
    這句話從她的嘴里說出來時(shí)，宋朝生整個(gè)人如遭雷劈。

    他緊緊握住豆娘的手，幾乎不敢相信，豆娘自己也會想要離開他……

    “豆娘，你別離開我?！?/br>
    他的表情竟十分得慌張無措，“我等了你這么久就是為了今天，你怎么狠得下心呢豆娘……”

    豆娘看著他的目光頗是憐憫，“我也想留下來，可惜，你已經(jīng)休了我是不是？”

    “沒有……”宋朝生下意識地否認(rèn)。

    “生哥，不要自欺欺人了?！?/br>
    他不休了她，怎么娶得甄氏。

    一個(gè)男人確實(shí)可以有很多的妾，可妻卻始終是唯一的。

    她收起自己的手，緩緩起身。

    她抬眸看向?qū)殝O，然后對寶婳道：“婳婳，到母親這里來?！?/br>
    寶婳只覺得自己也像做夢一般，她頗是不安地朝豆娘那里走去幾步，豆娘卻溫柔道：“母親見到你第一眼時(shí)，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孩子，你真是個(gè)傻孩子……”

    果然，她什么都聽得清楚，什么都看得見的……

    寶婳終于忍不住紅著眼睛撲到豆娘懷里去。

    這些日子以來，她真的很委屈很委屈。

    明明母親在這里過的一點(diǎn)都不好，可旁人卻都覺得母親就應(yīng)該留在宋家……

    今早上豆娘不見的時(shí)候，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做了一個(gè)錯(cuò)誤的決定，以為自己害了豆娘呢。

    “老爺老爺，喜事啊……”

    一個(gè)婆子匆匆趕來，到了廳中立馬又壓低聲音，在宋朝生的耳邊說了什么。

    宋朝生神色掙扎了一瞬，對豆娘道：“豆娘，你等我……等我回來與你解釋，我去去就回。”

    豆娘沒有答他，他卻不得不收拾好儀容先去前廳招待要緊的貴客。

    甄氏在前廳里面帶著端莊得體的微笑，招待著來人。

    那媒人還在說：“想想吧，你家姑娘啊，能嫁進(jìn)宣國公府那樣的人家，那可不得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她身后還跟著幾個(gè)仆婦幫忙提著禮來。

    甄氏仍是微笑同那媒人道：“雖說女兒的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咱們家嫵兒也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自幼當(dāng)做心肝rou疼愛著，所以，我已經(jīng)讓人將她叫來，正好也能問問她的意見。”

    她這樣說，也只是不讓這媒婆看低他們一家，不然她一口答應(yīng)下來，反倒像是上趕著要把姑娘嫁出去似的。

    媒婆只笑著說：“可不是嘛，這年頭啊，一口包辦下兒女親事也不問兒女們意見的人家反而都落了下乘，真正的好人家，哪有不疼惜孩子的！”

    媒婆這話不輕不重地捧著她家，讓甄氏很是受用。

    過了會兒，宋嫵便穿著鮮亮衣裙，珠釵滿頭地到了廳中。

    她似乎緊張至極，甚至懷疑通知她的人是不是弄錯(cuò)了。

    怎么可能是梅二公子……

    她想到梅襄溫文儒雅的模樣，帕子也都快被她緊張地?fù)競€(gè)洞出來了。

    莫要說他生得好看了，他便是不好看，那……那他的家世也足以令許多女子為他傾倒。

    宋嫵心想，這必然是她最近霉運(yùn)太多，才一下就積來了這么件好事情。

    “這便是我的女兒宋媚?！?/br>
    甄氏生怕這媒婆知道宋嫵先前與李家定過親，特意避開了原本的名字。

    那媒婆笑了笑，將宋嫵好一頓夸贊，“你姑娘確實(shí)很是好看，想來你府上宋嫵姑娘也不會差到哪里去了?！?/br>
    她也算是給甄氏留了顏面，頗是委婉的暗示。

    甄氏卻還是笑說：“您是謬贊了，我家女兒原本就叫宋嫵，后來改了名兒叫宋媚?！?/br>
    媒婆臉上的笑意終于收斂了幾分，“嗨，我要提親的，是你們宋家剛剛找回來的姑娘，否管她叫什么，反正不是這個(gè)?！?/br>
    甄氏臉上的笑容冷不丁地僵住。

    宋嫵皺起眉，狠狠地瞪了媒婆一眼，“她已經(jīng)許給了李舉人家了，你這媒人是怎么當(dāng)?shù)?，來之前也不打聽打聽就瞎上門來！”

    媒婆被她這么噼里啪啦一頓亂沖，還懵了懵。

    “行罷……”

    媒婆翻了個(gè)白眼，起身道：“早說了是要宋嫵姑娘，卻還在這個(gè)兒給我玩陰弄陽的糊弄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這位嫁不出去了呢，這些禮我也帶走了，就這樣吧！”

    宋嫵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到底臉皮還生嫩著，跺了跺腳就哭著跑了出去。

    等到宋朝生過來的時(shí)候，卻已經(jīng)晚了一步。

    “你說宣國公府的人上門來提親？”他問甄氏。

    甄氏忽地將桌上的茶壺茶碗全都摔在了地上，她簡直要?dú)獐偭恕?/br>
    “宋朝生，你給我聽好了，我受夠了！你要是不把外面找回來的野種嫁去李家給李家一個(gè)交代，我寧可抱著女兒沉河去了！”

    宋朝生聽得心頭驀地火氣，抬手便打了她一個(gè)耳光。

    “你瘋了！你罵她是野種，你還想抱著我另一個(gè)女兒去沉河……當(dāng)初要不是因?yàn)槟阋T我，我何至于與豆娘要分離！”

    甄氏捂著臉，積攢許久的怨怒終于也爆發(fā)出來，尖叫著朝宋朝生撲打去。

    那邊打得熱火朝天，這邊寶婳卻和豆娘出了府來。

    杏枝遲疑道：“我的賣身契還在府里……我就不跟你們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