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婳見她今日似乎也有些疲累，便也沒立刻提。

    等到飯后都洗漱過了，寶婳便去了豆娘屋里，見豆娘手里握著個(gè)繡繃，似乎正在做針線活。

    她只當(dāng)豆娘是在等她，便過去輕聲道：“母親，我今天去看過了好多大夫，他們都說我沒有懷孕……”

    她說完后便立馬去打量豆娘的反應(yīng)，豈料豆娘并沒有回她的話。

    待她走到豆娘身旁時(shí)，寶婳才發(fā)覺豆娘早就睡了過去。

    寶婳發(fā)出輕輕的嘆息，將豆娘往枕頭上推了推，替她蓋好了被子又吹滅了蠟燭，這才回自己房間睡去。

    隔天早上，豆娘醒來得早，杏枝揉著眼睛道：“姑娘還沒醒嗎？”

    “讓她多睡會(huì)兒吧?！?/br>
    她出門前又特意去寶婳屋里看了寶婳一眼，見寶婳縮在被子底下，小手緊緊揪住一片被角，也不知夢(mèng)見了什么，眉心也緊緊地?cái)Q到一起。

    “二……二爺，我……”

    豆娘見她嘴里囈語(yǔ)著，便俯下身去，卻聽到她極小聲地說了一句“再不敢了”。

    豆娘撫了撫她的頭發(fā)，目中掠過一抹深意。

    她出了屋之后，就忽然改變了主意，讓杏枝今天去幫她開一天攤子。

    她自己則是出門去了另一個(gè)方向。

    豆娘出了巷口，余光微微留意，在那些過往的路人里留意到了那么一道目光，似時(shí)刻都在注意著她。

    她隨意掃了一眼，卻并沒有避開，直接走進(jìn)了一家藥鋪。

    “豆娘啊，你又來買藥……”

    藥鋪掌柜同她熱絡(luò)打招呼，豆娘笑說：“掌柜的，還按上次的藥給我抓，這次再加點(diǎn)藏紅花進(jìn)去?！?/br>
    藥鋪掌柜答應(yīng)了一聲，便進(jìn)去給她抓藥。

    門外那道一直窺視著豆娘的目光忽然就此消失不見。

    梅襄今日在宣國(guó)公府，哪里都沒有去。

    一個(gè)下屬又如往常一般，過來要同他匯報(bào)寶婳那邊的情況。

    “今日寶婳姑娘的母親一早上并沒有去賣豆花……”

    梅襄大清早上起來后便入浴房，此刻身上水汽未干，他穿著件寬松的衣袍，微微倚靠在木榻上。

    往常這個(gè)時(shí)候，他才沐浴過后正該悠哉懶散。

    可今日他的心情卻仍是壞到了極致。

    “還來告訴我這些做什么，我最近不想聽見和她有關(guān)的事情……”

    像寶婳這樣沒心沒肝的人，實(shí)在叫人惱火。

    她那張嘴，明明也對(duì)他許下過不少承諾與甜言蜜語(yǔ)。

    即便他那天在茶館往她的茶水里下了可以偽裝出喜脈的藥，可在她的眼里，她卻應(yīng)當(dāng)是知曉她自己是真真切切懷了孩子的。

    可她偏偏能忍著懷孕這么大的事情也不想告訴他，甚至還當(dāng)著他的面說不想見他……

    梅襄冷著臉喝了一口冷茶，隨即吩咐道：“往后這些事情也不需要一直同我匯報(bào)。”

    他說罷便起身要回房去。

    那人說了個(gè)“是”，卻又遲疑著說：“不過……寶婳姑娘的母親今早上還去了藥鋪買了藏紅花，想來寶婳姑娘她并不是真的懷了身子，應(yīng)當(dāng)也沒什么影響……”

    梅襄腳步驀地一頓。

    他微微側(cè)眸朝那人看去，“你說什么？”

    那人正要離開，見他忽然發(fā)問，自然又轉(zhuǎn)過身來，繼續(xù)道：“我只聽見她同那藥鋪掌柜買了藏紅花，也瞧見掌柜確確實(shí)實(shí)稱賣給了她?！?/br>
    梅襄唇角緊緊繃起，將這消息消化入腹，良久之后才對(duì)人吩咐。

    “備車！”

    他猛地將手里的杯子擲在了地上，碎片四濺，瓷聲刺耳。

    他幾乎再難隱忍，眉眼間似有陰云壓迫。

    “我現(xiàn)在就要出府去——”

    車馬一路周折到了寶婳家門前。

    梅襄卻發(fā)覺院門也不曾合緊過，便直接連門也不敲抬手推門而入。

    豈料他來得就是那般湊巧，一進(jìn)去就瞧見寶婳坐在堂屋中端著一碗褐色的湯藥，一副準(zhǔn)備要喝的模樣。

    “寶婳……”

    寶婳冷不丁地聽到梅襄的聲音，竟嚇了一跳，手里的藥都差點(diǎn)撒了出去。

    她抬眸便突然瞧見了梅襄，神情似乎也有些不自然。

    “二爺，你怎么來了？”

    寶婳緩緩起身，往前迎了兩步，正巧將那藥給擋住幾分。

    梅襄掃了她身后一眼，目光隨即又回到了她的臉上，聲音不溫不火地問她：“告訴二爺，你那天為什么要說不想見二爺？”

    寶婳一點(diǎn)都不明白他今日上門來的目的，臉上還頗有些茫然，“因?yàn)椤?/br>
    “是因?yàn)槟忝髅髦雷约簯蚜硕數(shù)暮⒆?，卻不打算留下這個(gè)孩子，是不是？”

    梅襄問她。

    寶婳一聽這話，心下微慌，也顧不上問他是怎么知道這件事情的，她連忙搖了搖頭，低聲解釋道:“不是……”

    可她這幅急于否認(rèn)的模樣落在梅襄眼中，卻更像是心虛一樣。

    讓他心里的火，森森蔓延，連指尖都仿佛被這場(chǎng)火燒得生疼。

    他眼睫顫了顫，然后又看向?qū)殝O，那雙幽深的漆眸里仿佛亦有燃著一團(tuán)幽黑可怖的火焰。

    “那桌上那碗是什么，是墮胎藥么？”

    “不是……”

    寶婳仍是搖頭否認(rèn)。

    “好啊……”

    梅襄的聲音仍如一潭毫無波瀾的死水，“那你就當(dāng)著二爺?shù)拿姘阉攘?，證明給二爺看?！?/br>
    寶婳見他這樣奇怪，心口充斥著不安，只好慢慢伸出手指去將那藥端起，而后卻又看了梅襄一眼，見他看著自己，臉上竟一絲表情都沒有。

    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她緩緩地挪開了目光，將那碗藥貼近唇邊。

    豈料梅襄卻又一把抓住了她端著藥的手，將她的舉動(dòng)生生給中斷。

    “寶婳，你好得很……”

    他發(fā)出冷笑，俊美的面容幾乎陰冷到了極端。

    他用力地奪走她手里那碗藥，卻反而送到自己嘴邊。

    寶婳瞪圓了眼睛，忙要阻止他，卻仍是叫他嘗到了一口苦澀的湯藥。

    “二爺……”

    寶婳好不容易從他手里搶下了藥，可他卻好似被那一口藥給毒啞了一般，立在原地都沒了反應(yīng)。

    梅襄始終都不愿相信寶婳真的會(huì)這么狠心……直到他親口在這碗藥里嘗出了藏紅花的味道。

    他闔了闔眼，嗓音微喑，過了許久才微微啟唇，問她：“寶婳，你是真的想要打掉二爺?shù)暮⒆印?/br>
    “二爺……你亂喝什么藥！”

    寶婳唯恐他喝出什么問題來，趕忙又將他唇邊的湯汁擦去，卻被他攥住了手腕。

    “你好得很，你現(xiàn)在連墮胎藥都敢喝了，真是叫人對(duì)你刮目相看?！?/br>
    “我現(xiàn)在真是后悔，悔得腸子都青了……”

    “二爺……你別氣?！?/br>
    寶婳眼里隱隱含著淚光，低聲道：“是我不好，是我身子不好，我怕二爺嫌棄我，其實(shí)我沒有懷孕……”

    “你不必同我認(rèn)錯(cuò)?！?/br>
    “這不是你的錯(cuò)，這都是我的錯(cuò)……”

    他驀地收緊手指將她扯到跟前，漆黑的瞳仁凝住了她。

    “是我當(dāng)初根本就不應(yīng)該放你離開半步，我再也不會(huì)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gè)字了寶婳……”

    “你今天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必須跟我回去——”

    “二爺，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沒有懷孕……”

    梅襄并不應(yīng)她，這時(shí)候顯然已經(jīng)不想再多聽她說一個(gè)字。

    他緊緊地攥住她，只想立刻將她帶回去，叫她這張嘴日后再吐不出一句謊話。

    “二爺……”

    寶婳的語(yǔ)氣忽然就弱了許多，她顰著眉心，聲音亦是微微痛苦，“我肚子有些疼呢……”

    “怎么，你這是又懷上了不成？”

    梅襄眸中沉寂如淵，他挑了挑唇，卻是皮笑rou不笑的模樣，微微咬牙，“你放心吧，回去之后二爺一定全力以赴，叫你懷上孩子之前，都不能出房門半步……”

    “不是的，是真的……”

    寶婳說著忽然身子一軟，往他懷里滑去，梅襄怔住，卻仍是下意識(shí)地她攬住。

    然而下一刻，他便瞥見了寶婳淺色的裙擺上一抹刺目的血色……

    他臉上的神情微微空白，眸中竟也少見的出現(xiàn)一抹無措。

    梅襄忙小心翼翼地將寶婳抱起，心中如同掀翻了一鍋熱油般，反復(fù)在想是哪個(gè)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cuò)。

    寶婳她明明……沒有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