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衾冷不丁地將他的話打斷。

    梅衡抬眸看他。

    梅衾對他淡聲道：“我不想繼承爵位。”

    梅衡微微詫異。

    “三弟……”

    “我還以為大哥這么多年已經(jīng)悔改了，就是因?yàn)槲覀儾攀怯H兄弟，所以我在二哥面前，一直都直不起腰來?！?/br>
    梅衾對大哥和母親的事情，多少都是知道一些，他嘆了口氣，道：“倘若二哥能接受了這個(gè)爵位，那才正是我所期待的事情，這樣就叫我覺得，當(dāng)初大哥和母親對他造成的傷害，可以用一個(gè)爵位輕易就彌補(bǔ)了?！?/br>
    可惜，梅襄并不會接受，而這些事情也不會輕易就這么一筆帶過。

    “梅二行事心狠手辣，他也值當(dāng)你叫他一聲二哥？”

    梅衡對這個(gè)弟弟隱隱失望。

    梅衾斂眸道：“二哥他很少會發(fā)難于人，為什么總是會和你與母親生出矛盾，我還以為……大哥和母親心中有數(shù)?！?/br>
    他并不是個(gè)耳目閉塞之人。

    母親和大哥從未停止過去針對梅襄。

    他做為母親的兒子，大哥的弟弟，即便可以看著他們欺負(fù)二哥，卻沒辦法按住二哥的手，不準(zhǔn)許他還擊……

    他看著梅衡詫異的表情，緩緩對他說道：“大哥不必在我身上多費(fèi)心機(jī)，我已經(jīng)同朝廷申請了外調(diào)，不日便要去外地了。大哥，你不配得到這個(gè)爵位，也沒有這個(gè)能力得到……”

    “我這一生只當(dāng)自己光明磊落，卻從不敢肆意張揚(yáng)過，這并非我生來便性情柔惠，而是我時(shí)常想著，興許有朝一日，我便要背負(fù)起母親與大哥犯下的罪業(yè)……”

    梅衡聽完他這些話，臉色漲紅又氣得發(fā)白。

    他真沒想到，母親竟能生出這么個(gè)反骨的東西，氣得他頭也不回地一瘸一拐離開。

    梅衾看著他的身影，似有喟嘆。

    他的小廝同他說道：“三爺，二奶奶似乎要從那邊路過，咱們要不要避開她走？”

    梅衾猶豫了一瞬，避開她么？

    他搖了搖頭。

    只是這遲疑的一瞬間，寶婳便已經(jīng)迎面走來。

    見到梅衾的時(shí)候，寶婳的神情亦是有幾分錯(cuò)愕。

    大概是有種物是人非的心情……

    寶婳頗是遲疑地叫了他一聲“三弟”。

    這聲“三弟”如一潑冷水一樣，叫梅衾微微清醒幾分。

    梅衾神色坦然地與她提及了自己要離開京城的事情。

    “寶婳，你能叫我一聲三爺嗎？”

    就像從前那樣，他想再聽一遍。

    寶婳有些遲疑，但還是喚了他一聲“三爺”。

    梅襄笑了笑，低聲道：“果然，已經(jīng)失去了從前那樣的感覺了。”

    寶婳見他坦然的模樣，心下微松了口氣。

    “二嫂，愿你與二哥夫妻二人和睦甜美?！?/br>
    梅衾溫柔地注視著她，他的表情仍是那般地?zé)o可挑剔，那種恰到好處的溫柔，既不會失禮也不會逾越。

    他看著寶婳時(shí)，心中卻暗想到了另一個(gè)沒有同梅衡說出來的理由。

    除了不想繼承爵位之外……他還覺得自己接受這個(gè)事實(shí)的速度太慢了。

    慢到他有些無法接受同寶婳在同一個(gè)屋檐下生活，他需要離開一段時(shí)日，將這件事情好好理理清楚。

    他向來都是個(gè)理智的人，不會犯糊涂的想法，只是需要一點(diǎn)時(shí)間罷了。

    晚上寶婳歇下時(shí)，忽然對梅襄道：“三爺他就要離開京城了……”

    她的語氣微微遺憾，讓梅襄下意識地挑起眉心。

    “你叫他什么？”

    “呃……”

    寶婳微微窘迫，她實(shí)在是叫順口了。

    她雖及時(shí)收了口，卻也提醒了梅襄。

    這梅府里可不止他一個(gè)和寶婳有過糾纏。

    要不是有他在，她要么就早早投進(jìn)了梅衾的懷里，要么就落到了梅衡的手里。

    “倘若叫你自己選，你自己要選哪個(gè)好？”

    他忽然問她。

    寶婳見他分明是醋了的模樣，心底偷著樂，嘴里卻冠冕堂皇道：“說起來，三公子人很好，性情也很好……大公子雖然不是好人，但卻沒能比二爺更壞呢。”

    “那你就是選誰都不選二爺了是么？”

    他將她拖到懷里來，語氣愈發(fā)不滿。

    寶婳羞地抬腳蹬住他的胸口，輕笑道，“二爺這么壞，哪里給婳婳選過……”

    他那會兒只愛吃強(qiáng)扭的瓜，現(xiàn)在又成天回過頭來問她甜不甜。

    他這樣黏黏糊糊地都不像他那霸道的做派了。

    他見她披著烏發(fā)仰倒在枕上，明明自己都弱得不堪磋磨，偏偏瑩眸里還摻著壞心眼想看他笑話。

    他輕笑了一聲，直接握住她的腳，將她拖到身下。

    寶婳驚呼了一聲，才發(fā)覺自己光是嘴巴上討著便宜。

    他將她捉住，寶婳忙討?zhàn)埖溃骸岸敗瓔O婳的腰就要斷了?！?/br>
    他現(xiàn)在最盼的就是天黑，可寶婳卻吃不消。

    也不知他從哪里尋來一本那么厚的書，天天要手把手教著寶婳。

    梅襄笑著磨了磨她的耳朵，“今天用不著腰……”

    這些日子除了些沒羞沒臊，倒也算是寧靜。

    寶婳既不用伺候婆母，又沒什么妯娌的煩惱，小日子竟也過得十分舒心。

    直到最近，寶婳發(fā)覺自己頻頻遇見柳氏。

    說起來這柳氏雖然是梅衡的妻子。

    可她一直都好像沒什么壞心。

    寶婳同梅襄提過一嘴，梅襄卻微微出神，道了句“一個(gè)可憐人”罷了。

    能得他這樣評價(jià)，寶婳心中頗有些訝異。

    畢竟二爺那般冷心冷肺的人，連寶婳可憐起來的時(shí)候他都只會落井下石掐著她的細(xì)腰占便宜，他哪里舍得施舍他那半分的同情心。

    遇到柳氏次數(shù)多了，寶婳自然也不好回回當(dāng)做沒有看見。

    譬如這次，柳氏說帶了生子的偏方給她，寶婳吃不吃是另一方面，可總不好直接拒絕了她，便令丫鬟隨著她的丫鬟去取。

    “其實(shí)我從前都沒有機(jī)會進(jìn)這府里來，虧得這回沾了弟妹的光，這次才得以回來。”

    她說著忽然撫著額一陣眩暈。

    寶婳扶著她，問她哪兒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指著前面一棟朱樓道：“便扶我去前面歇歇吧?！?/br>
    寶婳遲疑，想著丫鬟也該回來了，柳氏卻忽然對她說道：“弟妹，其實(shí)……”

    “有個(gè)事情，我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寶婳看向她，“嫂子當(dāng)講則講，不必忌諱?！?/br>
    柳氏輕輕地笑了笑，“其實(shí)……我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你，我嫁進(jìn)梅府之前，曾是二弟的未婚妻?！?/br>
    寶婳愣住。

    她這才細(xì)細(xì)地打量了柳氏一眼。

    柳氏雖沒有美貌出眾，可她卻給人一種弱柳扶風(fēng)之感。

    她的肌膚白皙，就像一朵素雅的蘭花，是一副無需艷麗也一樣不俗的模樣。

    柳氏曾經(jīng)竟然是二爺有名有份的未婚妻么？

    寶婳心下生出了幾分別扭，心口也好似被一只小手不輕不重地攥了一下。

    “竟還有這樣的事情……”

    這讓她又想起了二爺那日說柳氏是個(gè)可憐人的模樣。

    柳氏攙著她的手進(jìn)了那朱樓里，見她心不在焉，只輕聲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的婚約訂得也很早，那時(shí)你大概都還沒進(jìn)府來呢吧……”

    她的每一個(gè)字都叫寶婳生出了無數(shù)好奇心來。

    依二爺?shù)男宰印闶遣幌矚g自己的未婚妻，又怎么會容許自己的未婚妻嫁給旁人呢？

    他明明是那樣的霸道……

    她甚至想，他和柳氏是不是曾經(jīng)也有過一段花前月下的光景。

    他那么同情柳氏……他是不是喜歡過柳氏……

    她越發(fā)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卻發(fā)覺柳氏一直看著她，又好似看著她的身后。

    寶婳遲疑地回過頭去，卻驀地被人撲倒。

    寶婳毫無防備地摔在了地上，她的視線可及之處，卻只瞧見一雙快速離開的青緞繡鞋……

    壓在她背上的人喘息極重。

    他按著她，渾身的血液竟又興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