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秋梨離開了殿中之后,卻遇到了梅襄。 他并未立刻離開。 他看到她,見她完好無損,才有收回視線。 “你可知寶婳在何處?” 秋梨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留在宮中,會留意這件事情?!?/br> 他微微頷首,隨即朝秋梨遞去一只錦囊。 那錦囊里摸著是一件硬物。 “倘若我此去不回,你便將此物交給圣上,他看了之后,必然不會再為難寶婳。” 秋梨伸手接過,問他,“你為何會去而不回?是因為,他方才想要毒死你……” 梅襄緩聲道:“方才那杯酒中無毒?!?/br> 他略通醫(yī)理,這點還是清楚的。 秋梨愈發(fā)錯愕。 所以,慕容虞方才那樣憤怒,僅僅是被她的舉動所激怒? 梅襄交代了這件事情,并不欲與她多說什么。 在對他最好與對寶婳最好的結(jié)局里,他早已考慮清楚。 交代完那物件,他才離開了宮中。 幾日之后,梅襄入宮帶著慕容虞指定的一支衛(wèi)隊,緩緩離開了皇宮。 慕容虞登上了城樓,目送梅襄離開。 秋梨卻忽然上來尋他。 慕容虞卻無暇再顧及她,目光只盯著為首馬背上那人的身影。 秋梨走近到他身旁,她也看到了梅襄。 她想到了梅襄的要求,反而當(dāng)即就將錦囊拿給了慕容虞。 她不能等到發(fā)生了梅襄去而不回的情況再將這東西拿出來……那樣,只怕到頭來,寶婳也會怨她。 慕容虞見她主動給自己東西,忍不住彎起唇,真像個年輕的孩子,說笑就笑了出來,“秋梨,這是什么?” 秋梨不答,他便自己將那錦囊打開,卻冷不丁地瞧見了一只簡陋的木偶。 那木偶被人雕出了手臂、雙腿、粗略的衣著痕跡,只是凌亂的雕工可以看出來,越到后面,卻越發(fā)沒有了耐心。 乃至最終,木偶的五官也并未被雕刻出來。 慕容虞重復(fù)問道:“這是什么?” 秋梨見他神情仍是平靜的模樣,險些懷疑梅襄給錯了東西給自己。 “這是梅二公子轉(zhuǎn)交給我的東西,我不知道……” 慕容虞卻忽然又自顧自道:“朕知道?!?/br> “這是朕當(dāng)年生辰的時候,朕的母后答應(yīng)要給朕的東西?!?/br> “朕那時候聽了很多謠言,他們都說母后并不疼愛朕,只是拿朕做個傀儡罷了,朕不信,就偷偷問了一個很受母親疼愛的小太監(jiān),小太監(jiān)說他母親為了不教他夜里想念,便親手刻了個小木偶給他。朕想也是,母后她什么都有,她從來沒有為朕做過什么,如果她能親手雕刻個木偶給朕,是不是說明她也是愛朕的……” 后來他就去提了這個要求。 那一年生辰,不知道為何,朱太后異常地好說話,她竟然答應(yīng)了。 她選了一塊上等的好木,慕容虞時不時都會過去偷看她的進展,看見第一天這個木頭在雕工的指導(dǎo)下,有了雛形,第二天第三天…… 只是后來朱太后抱怨手指疼,慕容虞鼓足了勇氣向她撒嬌,求她一定要雕刻完,她才只好答應(yīng)了他,會在生辰當(dāng)天送給他的。 再后來,慕容虞去偷看木偶進度的時候,就偷聽到了朱太后要元氏替她尋來一味毒藥,她還同她的心腹說出了一些很不堪的事情,也許毒死了他,扶持鼎山王上位才是最好的選擇。 慕容虞回去之后,很害怕,害怕到想要躲起來。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讓一個小太監(jiān)去打聽消息。 小太監(jiān)去了,然后屁滾尿流的回來,他聽見朱太后同元氏說,要在生辰這天給陛下喝。 慕容虞讓小太監(jiān)再去,小太監(jiān)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過幾天,慕容虞就在河里看到了小太監(jiān)的尸體。 慕容虞驚恐到了極致,他找到了梅襄,哭著求他不要丟下自己。 那段時間梅襄雖不情愿他的糾纏,但為了安撫哭得雙眼通紅的他,也只能陪著他同吃同寢,讓他安心。 他不敢將這件事情告訴梅襄。 他怕梅襄也會像小太監(jiān)一樣,引來殺身之禍。 可是最后,在他生辰那日,他到處找梅襄,卻怎么都找不著了。 他獨自去見母后,母后卻將送他的木偶弄丟了,而桌上那碗為他精心準(zhǔn)備的湯也灑了。 現(xiàn)在想來,那湯灑了之后,桌上卻始終不見一滴湯汁,分明就很奇怪。 可他當(dāng)時年幼,只顧著緊張害怕,并沒有想到太多。 他只當(dāng)他母后對他仍余下了一絲母愛,卻沒想到這一絲母愛也只是他的幻想罷了。 生辰之后,他曾去梅襄府上拽著他的袖子求過梅襄,求他回去陪他。 他承諾自己長大以后會報答梅襄,會給對方最好的東西。 卻被梅襄生疏冷漠的拒絕了。 從那之后,慕容虞便好似被人徹底地拋入了深淵。 他只能一個人害怕地睡覺,害怕地吃飯,害怕地走路,害怕任何意外的傷害。 時日久了,他的心里便漸漸滋生出了一抹難以言喻的恨意。 他恨他的母親,恨每一個朝臣,也恨離他而去的梅襄。 如今看到此物,他焉能再不明白。 恰逢他生辰之日便消失的梅襄,母后手中莫名消失的木偶與打翻了卻不見撲灑湯汁的碗。 是因為梅襄和朱太后達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約定么? 這一切…… 這一切他全都不知道。 所以二哥這些年在宮外一直幫著他也絕非是怕他報復(fù)……他為了自己連死都能愿意……他甚至從來也不說! 慕容虞握緊那木偶,看著木偶空白的臉,高呼一聲狠狠地將木偶扔下了高樓! 他恨極了—— 秋梨見他面目猙獰,雙目赤紅,愈發(fā)錯愕。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他流著淚,用寬大的袖子擋住了臉,口中不斷呢喃,“你不說……我怎么會知道……” 他怎么會知道這么多年來,他并不是被所有人都拋棄了,并不是一無所有? 按著確切的地址,梅襄在晌午前到了那處山洞。 那山洞可謂是極為隱秘,便是連門也是以同山壁色澤紋理一模一樣的巨石作為掩飾。 也不怪他們找到這個地方,要耗費那般長久。 “梅二公子,圣上交代了,這里面的東西須你一一驗收,之后才能吩咐人搬運出來?!?/br> 梅襄微微頷首,便率先走入其中,護衛(wèi)掃了他一眼,這才令人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室內(nèi)插上了火把之后,異常明亮。 眾人放眼望去,竟瞠目結(jié)舌,只怕此生都未再見過如此壯觀的場景。 燦燦的珠寶與黃金如同不要錢的白菜一般,粗暴直白地堆滿一地,折射出令人心動的光芒。 玉石明珠碧璽寶石,那些東西亦如作物一般,裝滿一個個黃金打造的箱盒之中。 好在這些人震驚歸震驚,但到底是慕容虞親手挑選的一支衛(wèi)隊。 每一個人很快都收斂了心緒,開始沉默地將東西裝入看不出任何值錢的大箱子中。 梅襄走到角落,發(fā)覺這里還有一間另外辟出的耳室。 他推門進去,室內(nèi)財帛之物如外面大廳一般,閃爍動人。 哪怕隨手抓一把塞懷里,都不會叫人發(fā)現(xiàn)什么。 只是在這些東西當(dāng)中,他卻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件東西。 他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 桌上有一盞油燈,梅襄點燃,將信中字字句句看清。 看罷,他便順手將信遞到油燈上燃盡。 那紙張?zhí)厥?,可到底存了十年之久,難免也脆弱不堪。 火舌一沾,幾乎沒幾息功夫,便化為了灰燼。 外面護衛(wèi)進來,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梅襄平靜道:“此地之物,亦可搬移?!?/br> 他說罷,便離開了這間耳室。 如今他才終于明白,為什么慕容虞會指定他來此地。 慕容虞為什么一定要找到鼎山王的藏寶圖,而朱太后為什么卻比慕容虞更為急切? 在看到那封信之后,梅襄心中亦是豁然開朗。 那封信由朱太后親手所寫,乃是當(dāng)初向鼎山王投誠之作。 她向鼎山王坦誠,當(dāng)今少帝,乃是她與鼎山王私生之子,并非先帝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