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間,會對寶婳肚子里的孩子產(chǎn)生憎恨……憎恨它想要奪走它母親的生命,奪走秋梨放在寶婳身上最后那丁點溫暖的寄托。 寶婳眼角溢出了水光,卻仍是無法張開眼睛。 她只能緊緊地握住那只手,她想要讓秋梨不要哭。 “藥端來……” “你想清楚了嗎?便是我開的藥,在保大與保小之間也只能選擇一個……” “廢話真多——” 梅襄手指輕柔地拂開寶婳臉側(cè)的碎發(fā),聲音喑啞得不像樣,他實在不敢在寶婳的耳邊說出什么不要小的這種誅心的話,他只能用著很輕地聲音告訴她:“我不能沒有婳婳……” 隗陌嘆了口氣,將藥遞給了他,梅襄便飲下一口,直接以口相渡,將藥湯一滴不剩地迫著寶婳喝下。 寶婳意識到這藥汁也許會傷及胎兒,即便疲憊到了沒有力氣,卻仍是本能地想要拒絕。 可從她唇角溢出的少,梅襄喂得卻更多。 那藥是隗陌所配,從喉間滑下,帶起一股莫名的暖意。 須臾之間,寶婳不知從哪里又激出一股力氣,她微微睜開眼縫,隱約看到了一屋子的人,包括臉色慘白的秋梨,包括站在隔屏外探頭探腦緊張搓手的隗陌…… “婳婳……” 有人輕輕蹭了蹭她的面頰,寶婳才驀地發(fā)現(xiàn),她的二爺……一直都在她的身后啊。 寶婳本能地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卻好像忘了了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很快,她聽見了穩(wěn)婆驚喜顫抖的聲音,“生了……生了……” 她的身體里似乎滑出了一塊rou,所有的重擔轟然倒塌。 寶婳再堅持不住,徹底昏闕了過去。 寶婳在昏迷中的時間仿佛僅僅是一睜眼和一閉眼的功夫。 但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日之后。 她醒來時,梅襄便枕在她的身旁,一只手掌還貼在寶婳的臉上,也不知放了多久,壓得寶婳半張臉微微發(fā)麻。 “二爺……” 她的聲音沙啞,顯然也還未恢復。 梅襄蹙了蹙眉心,寶婳便立馬住了口。 他的眼底青影很重。 他這幾日……很辛苦才是。 梅襄發(fā)覺睡夢中被人注視,很快便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微微敏銳,待看到寶婳時,又是一怔。 “你醒來了?” 他趕忙起身,叫人將湯食端來。 “你昏睡了很久,要先吃點東西再同二爺說話。” 寶婳乖乖地點了點頭,他卻撫著她的頭發(fā),深深地凝望著她,然后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他額頭抵著她的額,輕道:“寶婳,你很好,沒有拋下二爺……” 寶婳微微淚目,卻很快被他擦去。 他是唯恐她月子里落下什么毛病。 寶婳吃過了東西,又簡單地清理了身上,梅襄才讓奶媽將孩子抱來屋中。 孩子很小很小,剛剛出生,竟比貓大不了多少。 寶婳想要抱她,卻又有些手足無措。 “她是個女兒?!?/br> 寶婳微微驚喜。 “那……那她的名字想好了嗎?” 她好不容易抱住了女兒,看著小娃娃闔著眼睛恬淡的睡容,又不敢太大聲將她吵醒。 梅襄問她,“你覺得阿鸞這個名字如何?” 她當初夢見鸞鳥入懷,之后便有了女兒,倒也極為合適。 寶婳顯然也想到了懷女兒時的那個怪夢,她反復念了兩遍,只隱隱覺得這個名字就該是女兒的,當即也點頭應(yīng)下。 她之后又問了秋梨的情況,梅襄告訴她秋梨當日也顯然被她嚇壞了,只等她好些再見對方。 寶婳點了點頭,想到秋梨,心中又是微微的憐惜。 第79章 寶婳生產(chǎn)這一遭簡直嚇壞了梅襄。 好在隗陌那一碗藥下去, 堪堪挽救了她們母女倆的性命。 不怪人說生孩子的時候就是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 寶婳為自己從前的大言不慚感到深深的慚愧。 寶婳養(yǎng)得稍稍有個人樣子的時候,這才讓人請秋梨過來。 秋梨見了她后,倒也不似當日那樣愁云慘淡。 她彎起唇逗弄著小阿鸞, 心情似乎早已平復下來。 寶婳望著她,仍有些不安,“秋梨, 我那日是不是嚇到你了?” 秋梨抬眸看向她,輕聲道:“你那天……確實是嚇到我了,不過后來你平安了, 我又將心擱回了肚子里?!?/br> “我回去之后想了很多,寶婳, 要失去你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 其實我并不是一無所有, 我還有你,日后還是阿鸞的干娘, 我從前太過于自憐自艾了……” 她的眼里仿佛蘊含了光彩,看起來很是不一樣。 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一無所有的時候, 她所封閉的心境便開始漸漸裂開了一道裂縫。 寶婳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也令她恍然大悟。 那些辜負她的人和事,其實對她都沒有那么重要。 而那些對她重要的人, 其實從來都沒有辜負過她。 就像寶婳……她在秋梨覺得就要失去她的時候,又活了下來。 這樣對于秋梨而言,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她往后余生都不需要再去在意那些不重要的人, 更不需要令自己背負他們所帶來的折磨。 如此,她方為自己尋到了解脫之法。 寶婳見她這回是真正的豁然開朗,又忍不住張開手臂將她抱了抱。 “秋梨,你還記得嗎?” 秋梨問她:“記得什么?” 寶婳緩緩地說:“我曾經(jīng)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想要帶秋梨離開的事情……” 秋梨聽到這個,情緒微微低落,“我記得,寶婳,是我對不起你?!?/br> 寶婳搖頭,“這不是秋梨對不對得起我的事情。” “這說明,秋梨對我很重要,重要到,我甘愿這樣去做?!?/br> 她撫著秋梨的后背,聲音極為輕柔,“秋梨,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不是一個人。” 秋梨聽到這話闔上了眼,沒能克制住眼淚。 即便她在寶婳生產(chǎn)之后已經(jīng)明白了這個道理。 可當寶婳親口說出來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落淚。 那顆如死水一般的池子,終究不能永遠保持平靜,隨著她的情緒漸生波瀾…… 秋梨能自己想通這一切,對于寶婳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如今雖嫁為人婦,可二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允她時常出府去看秋梨,亦或是秋梨時常入府來看她。 可她到底沒有辦法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在秋梨身旁。 如今秋梨自己能解開心結(jié),寶婳才能真真正正地為她松了口氣。 出了月子之后,除了奶媽日常照顧阿鸞,大部分時間,寶婳都更喜歡自己哺乳孩子。 可這天也不知道吃錯了什么東西,小阿鸞趴在她跟前吭哧吭哧,愣是喝不到奶水。 問了奶娘才曉得,寶婳這是奶水堵了起來。 奶娘告訴寶婳回頭拿熱毛巾敷敷就能好了,之后便抱著阿鸞下去休息。 晚上寶婳不大好意思叫那些沒成年的小婢女做這些事情,便讓梅襄打熱水來。 梅襄瞥了她一眼,“你總這么害羞做什么,這等小事都還要二爺親自動手?!?/br> 寶婳微微羞澀,讓他把熱帕子遞給自己。 梅襄到床邊將帕子給她,就瞧見她自己撩起了衣服熱敷。 “這樣能好么?” 他上了榻,下意識拿起床頭的書,緩緩問她。 寶婳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便輕聲道:“明天叫阿鸞試試……” 梅襄看不下書,便問她:“你怕是忘了二爺也略通一些醫(yī)理,怎不叫二爺來幫幫你?” 寶婳愣了愣,想到他確實是看過很多醫(yī)書,頓時埋怨道:“二爺怎不早些幫忙,何苦叫我受這么多罪?” 梅襄挑起唇,“這不是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