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醫(yī)苦笑。

    “寧可相信大巫，相信符咒，相信老天爺也不肯去相信真正能救自己命的藥……”周遜淡淡道，“即使再派醫(yī)師過去又有什么用呢？”

    何太醫(yī)道：“是啊，病人不肯吃藥，咱們總不能抓著他們的下巴把藥往他們嘴里塞吧？”

    “章御醫(yī)的家屬呢？”皇帝突然道，“他們如今如何？”

    “回皇上的話，”何太醫(yī)道，“在章御醫(yī)去世后，其家人便已經返鄉(xiāng)了。章御醫(yī)的兒子早逝，膝下只有一個孫女。他的孫女從小跟著他，也懂得一些醫(yī)術?！?/br>
    “只有一個孫女……”皇帝嘆息一聲，“章御醫(yī)是因公殉職，給他追授表彰，小李子，你安排一下。至于他的孫女，給她多送些錢過去，照顧一下?！?/br>
    小李子領命便要去安排，周遜卻開口道：“皇上，一個孤女在鄉(xiāng)下，孤身一人可不好過活。若是天降一筆橫財，只怕要引來他人的覬覦之心?！?/br>
    “覬覦？”皇帝有些困惑，“

    這可是我……是朕賞賜給她的錢，也有人敢搶？”

    周遜笑了笑，神色間有些冷意：“天下盤剝孤女財產的方式可不止強搶一種。這世上多得是合法奪取孤女財產的方法，比如……嫁娶。章太醫(yī)的孫女孤身一人在鄉(xiāng)下，婚事可未必能由自己做得了主。若是她的宗族親屬看上了這筆‘嫁妝’錢，聯(lián)合外人將她嫁予某人，她隨后的命運，便不是她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了?！?/br>
    皇帝目瞪口呆。

    周遜看見皇帝這幅不敢置信的表情，在心底里笑了笑。

    ……皇帝這是被他的陰暗揣測嚇到了？

    就像五王爺說的那樣，他既然是生長在石頭縫里的雜草，便永遠做不了周采那樣的鮮花一般的光明、柔軟而溫暖。

    鮮花不必爭取便有陽光、有雨露微風。雜草卻要靠著搏命才能從石縫里生存下去。

    “還是你考慮得周全！”皇帝一拍手掌，“這樣，小李子，你安排幾個可信的人到章御醫(yī)的家鄉(xiāng)去，拿著朕的信物去尋她，問她是想要留在家鄉(xiāng)，還是想要回京城。既然她學過醫(yī)術，若是她想要回京城，便讓她到太醫(yī)院里領份醫(yī)女的職位，給她置辦個小院子住下。之后給她立個那個啥……戶口的事……”

    周遜提醒：“女戶?！?/br>
    皇帝：“對，對，給她單立個戶口，別讓她被人欺負了。她要是想嫁人，也讓人好好看看那門親事如何，她是烈士遺孤，不要薄待了。她要是過得不好，就是我們朝廷丟了面子，連烈士遺孤都照顧不好。”

    小李子領命?；实蹖翁t(yī)說：“你下去吧，關于時疫的事，朕和周先生會再做考量的。”

    何太醫(yī)：“是。”

    皇帝：“你自個兒也可以想想有什么想法。朕看你方才發(fā)言，對此應該是有些想法的。等想好了，明后天來把平安脈時，可以和朕說說。”

    何太醫(yī)受寵若驚：“這……微臣鄙薄，怎可使得……”

    皇帝擺擺手：“在醫(yī)術方面你們才是專家，你們的想法才是最專業(yè)的，在治病這方面，朕得聽你們的。不過具體怎么施行，還是朕說了算。你好好想想，也可以讓太醫(yī)院里的同僚們一起想想。到時候誰的意見被采納了，朕給誰發(fā)獎金，你作為領頭的，朕也給你發(fā)一份獎金。”

    何太醫(yī)深深叩首道：“皇上禮賢下士，微臣必不負使命。”

    何太醫(yī)揣著滿腔的感動走了，御書房內只剩下周遜和皇帝兩人。

    “嘿嘿，”周遜聽見皇帝小小聲道，“不愧是我，甩鍋都甩得這么熟練。”

    周遜：……

    “先生，謝謝你?！被实坜D過頭去對他道，“我……真沒想到過這些現(xiàn)實的考量，差點兒就害了人的命?！?/br>
    周遜：……

    皇帝：“咱們互相取長補短，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皇帝伸出手來似乎要和他擊掌，周遜道：“關于西洲，草民有個想法……”

    皇帝：“你怎么自稱草民了？草民不好聽啊，你還是說‘我’吧。”

    周遜：……

    “派醫(yī)生救不了西洲人，能維持得了一時，維持不了一世。對于時疫，既要派醫(yī)生治標，也要想辦法治本?！敝苓d耐心道，“其病癥之本，便是當地人對大巫的迷信?！?/br>
    皇帝：“先生說得在理。朕這就派人去把那大巫砍了。”

    周遜：？？？

    皇帝：“那大巫不是自稱有巫術死不了么，那就把他捉去當街砍頭，看他死不死得了！呸，禍亂人間的騙子，把他一刀砍死便宜他了！”

    周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