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透過紗簾,將水杯遞進去,然而……

    被抓住的不是水杯，而是他的手腕。

    周遜的體溫一直很低,因此只是這么簡簡單單的一握，就讓他感覺自己的整只手腕都燒了起來。

    皇帝的手攥得很緊——或許他不是故意的，但客觀事實就是這樣,他甚至讓周遜感覺有些疼痛。

    但周遜并沒有收回手。

    在那一刻，所有的冷靜、曾在謀劃刺殺行動時的殺伐果決,都回到了周遜的身上。

    這個時候該做什么？驚恐地叫著“皇上”、然后慌不擇路地撞進他的懷里、第二天早上再流著淚醒來？還是驚且怒地給皇上一巴掌、將手里的杯子扔到他臉上、把一切事情搞得不可收拾再摔門而去？

    ——這都不是他此時應(yīng)該做的事。

    周遜仿佛天生就適合這樣的時刻——他仿佛就是為了種種危機而生的。他只明白一點,如今這里，只有皇上和他。

    皇上亂了，他絕不可以亂。

    皇上慌了,他就絕不可以慌。

    他要處理好這件事——無論以什么樣的方式?；噬鲜莻€很有責(zé)任感的人，因此他不能讓皇上做出一個皇上自己會為此后悔后半生的決定。無論如何他都會穩(wěn)住情緒，他絕不能成為兩個人之間先崩潰的那一個，尤其是在皇上已經(jīng)亂了陣腳的時候。

    以為……

    他想要保護皇上。

    “榮浩宇，你看見我了嗎？”周遜輕聲道，“我在這里，我給你端水來了。你口渴了嗎？”

    抓著他手腕的手，更緊了。

    周遜忍著這生疼的感覺，他繼續(xù)用最克制的語氣說：“我現(xiàn)在進來可以嗎？或者，你需要我進來嗎？”

    皇帝沒說話。

    可他加諸周遜皮膚上的力道變小了，這的確是周遜想要的。

    “那我進來了?！敝苓d低聲說著。

    他撩開紗簾，皇帝始終抓著他的手。直到走入，周遜終于看見了皇帝的臉……

    周遜：……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男鬼。

    顯然，皇帝——又或者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榮浩宇，就是故意的。他把頭發(fā)放了下來，并統(tǒng)一地披到了自己的臉前。在剛剛看見榮浩宇的那一刻，周遜甚至有點懷疑，剛才他究竟是想上自己，還是想把自己騙進來殺……

    “這里面有點亂?！迸^散發(fā)以故意遮住自己此時的臉的榮浩宇低沉道，“你隨便找個地方坐坐……”

    “只是坐坐嗎？”

    榮浩宇：“……”

    “只是坐坐?！彼吐曊f著，很干脆地坐到了另一張凳子上，聲音里還有點喘，“背對著我，別動，也別說話?！?/br>
    只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讓人聽出來，皇帝——又或者是榮浩宇，此刻簡直是煩躁極了?？梢恢痹谒媲岸及察o到近乎有些乖的周遜這回卻全然沒有聽他的話。

    他當初那一身冷硬的倔脾氣似乎又回來了。在皇帝已經(jīng)很強硬地給出了命令的同時，他卻走了過來，彎下腰，靠近，用手，要撥開皇帝的頭發(fā)。

    皇帝要轉(zhuǎn)過頭，周遜卻說：“別動?！?/br>
    “你確定你現(xiàn)在不想看著我？”他說，“我接下來要和你說很重要的話?！?/br>
    皇帝停下了。

    他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

    隔著發(fā)絲，周遜也能感覺到那種刺人的眼光。他恍若未察，用手要撥開皇上的頭發(fā)——

    “我自己來?！?/br>
    這回撥開頭發(fā)時，皇帝沒說什么“我用頭發(fā)遮住臉是怕你看到我滿臉的鼻涕”這樣的爛話。他們于是就在這陣昏暗的燭光里，對視了。

    光線有些昏暗，他沒看清皇上的臉，卻知道他的眼睛正釘在自己的身上。周遜看著那雙在黑夜里也發(fā)著光的眼睛，對他笑了笑。